大宋宣和四年,是極不平靜的一年。先是宋金結盟,緊跟着遼國先發制人,打得大宋朝廷沒了脾氣,金國一見盟友辦事不靠譜,也就決定繼續單幹,先是攻破了遼國的中京大定府,逼得天祚帝逃亡沙漠,緊跟着兵分兩路逼近遼國僅剩的西京道以及南京道,妄圖一舉滅掉遼國。
但或許是因爲多了張寶這個不速之客的緣故,歷史發生了一點小誤差,原本應該被天祚帝下令處死的晉王耶律敖盧斡此時並未死,在金國攻破大定府,天祚帝逃亡沙漠以後,人造西京道的晉王得到西京留守耶律餘睹的支持,積極備戰抵禦金兵。與此同時,晉王之弟秦王耶律定也在南京道得到了天祚帝堂叔耶律淳的擁護,自立爲帝。
耶律敖盧斡爲人忠厚,他拒絕了本想效仿南京道的做法,擁立自己稱帝的耶律餘睹,一面派人前往南京道道賀,表示願意尊奉耶律定爲帝,一面派人聯絡大宋的安東大都護張寶,希望可以得到張寶的支持。
忠厚老實並不等於傻!耶律敖盧斡能夠被人稱爲賢明,除了待人寬厚的性格,更是因爲其個人能力的出衆,至少那份看待事務的眼光,就比平常人要透徹。雖然此時宋金結盟對付遼國,但耶律敖盧斡相信,宋國的安東大都護張寶未見得就與大宋朝廷一條心。
耶律敖盧斡在賭,就賭張寶是不是能夠看出遼國在宋金關係中所能起到的重要作用。作爲耶律敖盧斡的使者,耶律餘里衍雖然崇拜一母所生的兄長,但對於此行能否成功,她同樣也是心裡沒底。
漢遼爲鄰雜居多年,耶律餘里衍雖是契丹人,但換上漢人的服飾以後只要自己不對外說,沒人能看出耶律餘里衍不是漢人。而不管是什麼時候,商人總是無處不在的。耶律餘里衍一行人便是扮做客商進入了大宋境內。
大宋北部各路早些時候剛剛結束戰亂,各行各業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耶律餘里衍一行人進入宋境以後,所聞所見也多是正在努力恢復家園的大宋百姓。只是眼下百業凋零,想要恢復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辦到,所以給人的感覺除了破敗還是破敗。
由於是扮做販賣皮貨的商隊,耶律餘里衍一行人這一路上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刁難,有驚無險的進入了此行的目的地,安東大都護府治下,登萊二州境內。而一進入萊州,耶律餘里衍頓時便感到了不同。與早先路過的大宋河北各州府相比,生活在萊州的百姓似乎更有生機。
對於安東大都護張寶,耶律餘里衍是充滿了好奇。沒辦法不感興趣,換誰被搶了地盤,都會牢記那個搶自家地盤的人,更何況這人還是這世上唯一有可能會向自家提供幫助的人。有關張寶的情報,耶律餘里衍早在出發之前便有了大概的瞭解,不過那些情報也多是道聽途說,真實性有待考證。
但在進入萊州以後,通過觀察當地百姓的狀況,耶律餘里衍斷定張寶絕非無能之輩,自己與其會面時需要加倍小心,免得一不小心便着了對方的道。只是耶律餘里衍並不知道,早在她們這一行人進入萊州境內時,就已經被安東大都護府的耳目給盯上了。
大宋朝廷與安東大都護府的關係並不像表面所見的那樣相安無事。由於早先朝廷不知死活的非要摻和宋遼之爭,導致大宋西軍元氣大傷,在對待安東大都護府的問題上,朝廷也只得韜光養晦,暫時放棄剷除張寶這顆大宋毒瘤的想法。但滲透收買的勾當,朝廷卻是一直在堅持進行當中。
張寶不是那種被人打了左臉還把自己右臉湊過去讓人繼續打的賤人。朝廷想要跟他玩陰的,他的報復同樣也不會明着來,而且相對其朝廷的小心翼翼,張寶的報復也更加隱秘。當然嘍,表面上的和睦還是要維持的。
耶律餘里衍這一行人是外來戶,自然也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再加上耶律餘里衍一行人心裡有鬼,也就更加顯得形跡可疑,想不讓人注意都難。爲了避免打草驚蛇,安東軍並沒有立馬抓捕耶律餘里衍一行人,不過對於耶律餘里衍等人的行蹤,安東軍倒是瞭如指掌。而且通過有心的觀察,耶律餘里衍等人在無意中所露出的破綻,也叫暗中監視的人發現,進而推斷出了耶律餘里衍等人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契丹人。
“契丹人?”張寶得知這個消息後不由一愣,對於遼國內部的權力交替,張寶比任何人都要“熱心”,因爲他十分清楚,一旦遼國這個大宋的老對手被金國給滅了以後,金國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宋國。宋遼如今已經是脣亡齒寒的關係,可惜大宋朝廷裡那幫人還做着收復幽雲的美夢,全然沒有意識到金國這個現任盟友要比遼國這個敵人更有威脅。
指望不上大宋朝廷的張寶只能單幹,早先奉命潛入遼國西京道的孫安、杜壆、唐斌、郝思文四人除了杜壆迴歸“本隊”外,其餘三人如今已經接受了耶律敖盧斡的“招安”,成了遼國西京軍的一員,但張寶卻認爲這樣還不足以保證遼國西京道的安全,正盤算着用什麼名義從朔州給予耶律敖盧斡支持。
朔州,是張寶的地盤,是張家的天下,朝廷即便有心染指,也要顧忌張寶這個本主的態度。通過朔州給予耶律敖盧斡支持,中間可以省卻很多的麻煩。不過沒想到張寶還沒想出個合適的理由,遼國竟然已經派人來見張寶,就是不知道這夥契丹人是代表西京道的耶律敖盧斡還是代表南京道的耶律定。
論實力,耶律定要比耶律敖盧斡強上不止一籌,雖然早先基本上白忙一場,但南京道的遼兵主力並未受損。而西京道則不同,在與那時還是武勝軍的安東軍爭奪朔州的過程中損失慘重。
耶律敖盧斡有名望,耶律定有實力,如果讓張寶來選擇合作者,張寶自是傾向於前者,因爲實力越弱越容易控制,在無法做到完全信任對方的前提下,保持實力上的強勢才能維持這個結盟關係的穩定。換句話說,耶律定的實力越強,反倒會讓張寶越是不能放心。
……
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人看破的耶律餘里衍在抵達登州兩天之後,打着向安東大都護進獻白虎皮的名義,求見張寶。而早就等着這夥遼人使者前來的張寶自是不會拒絕,當即接見了耶律餘里衍。
無論什麼時候,一個人的長相都是很重要的。長得好,出人頭地的機會就多。也難怪後世的整容技術那樣興旺發達,在那個看臉的時代,擁有一副好容貌遠比才華要更重要。才華,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只要長得好看,總會得到旁人的無腦追捧,從而名利雙收。
當然不管何朝何代,當時的審美觀也是存在很大差別的。比如唐代以胖爲美,女子長得越富態越受歡迎,而到了明清時,又以女子的三寸金蓮爲美。好在宋代是個開放的時代,對於女性的約束還沒有發展到明清時那樣變態,拋頭露面這種事雖沒人提倡,但遇到了也不會用多少有色眼光去看待。當然嘍,無論什麼時候,“道德衛士”這種奇葩生物都是不缺的,所不同的可能就是對待方式有所差別而已。
張家的張寶來自後世,受後世那種男女平等觀念的影響,張寶從未見的女子就一定要是男子的服用,也正是由於張寶的“特立獨行”,爲張家做事的女性並不在少數,而且還有不少位於管理階層。女子當家主事已是在張家內部司空見慣的現象。而通過張家潛移默化的影響,進入張家工坊做工賺錢養家已經成爲大多數失業女子的首選。
張家的買賣很多,種類更是五花八門,再加上掌握着幾條重要的海上運輸線,張家的商品並不愁銷路。海洋將人們分割在一塊塊陸地上,而船隻又將被分離的人們聯繫起來,通過海上貿易,張家獲得了大量的財富,足以支撐張家的發展。 шωш◆ ttκǎ n◆ c○
憑藉着強大的武力,張家在海外擁有多個基地,通過僱傭當地土著的方式爲張家種植大量農作物,而錢糧,永遠是做事的基礎,只要保證了充足的錢糧供應,那就幾乎沒有辦不成的大事。
此時的張家,人們所看到的安東大都護府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張家實力要更加強大,並且還不是頭重腳輕式的發展。
耶律餘里衍此次的“拜訪”,嚴格來說成功的可能性並不高。因爲耶律敖盧斡所能給出的最大讓步,並不能夠打動張寶。當然張寶也不無意圖謀耶律敖盧斡什麼,哪怕耶律敖盧斡不主動派人前來聯絡他,他也會爲了阻止金國順利滅遼而主動聯繫耶律敖盧斡,只不過耶律敖盧斡本人並不知道這些罷了。
談判的主動權在張寶手裡,有求於人的並不是張寶,不過耶律餘里衍明顯不願任人宰割。在見張寶以前,她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事先預想了與張寶見面後會發生的種種情況,並且對此想好了種種應對之策。
“吃了嗎?”聽到張寶一見面就問的問題,餘里衍不由一愣,這個情況並不在自己的預想當中,但張寶既然問了,餘里衍也不敢不答,趕忙答道:“有勞大都護關心,小女還未吃。”
“哦,既然沒吃,那就一塊吃點吧。”張寶說着話吩咐身邊人去準備飯食。趁着還沒開飯的這點時間,餘里衍取出帶來的白虎皮雙手捧着對張寶道:“久聞大都護的威名,只是一直無緣一見,小女在遼境偶得一張白虎皮,今日特獻於大都護,還望大都護能夠收下。”
“無功不受祿,燕姑娘的美意本官心領,這白虎皮還是收起來吧。”張寶微笑着拒絕道。
“寶物向來便是有德者得之,大都護威名赫赫,若是能用一張白虎皮得到大都護的青睞,這是小女的榮幸,還望大都護勉爲其難,莫讓小女子失望。”化名燕姑娘的耶律餘里衍自是不會把白虎皮收回去,本來就是送禮,白虎皮雖然珍貴,可要是能借此搭上張寶,那絕對是物超所值。
張家家大業大,一張白虎皮雖然貴重,但對張寶來說也不算什麼。推辭只不過是爲了試探眼前這位燕姑娘的個人能力,在假意推辭了一會過後,張寶便“勉爲其難”的收下了白虎皮,而對於餘里衍的態度,也變得更加的和藹可親。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耶律餘里衍此來的目的就是有求於人,見張寶終於收下了禮物,心裡也是暗鬆口氣,對接下來的談判也更有信心。只是讓餘里衍感到鬱悶的是,張寶在收下白虎皮後就命人擺宴款待自己幾人,而在宴席上則是連連勸酒,始終不給自己開口把話題往自己此行目的上引的機會,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寶本人更是藉着處理突發事件的機會一去不復返。
“殿下,怎麼辦?”此時四下沒了外人,負責耶律餘里衍個人安全的女侍悄聲問餘里衍道。
餘里衍的臉上有點發燒,在來之前她是信心滿滿,可沒想到張寶直接擺了她一道,收下禮物後隨便找了個藉口不再露面,讓餘里衍連個發揮口才的機會都沒有了,這讓向來對自己的聰慧很自負的耶律餘里衍感到很不舒服。
“別急,等回去以後咱們在另想辦法。”耶律餘里衍沉聲答道。
要拜訪的正主此時正忙於正事,餘里衍一介商人自是不能在此時去打擾。張寶貴爲安東大都護,其實一介商人相見就能見的,之前還有張白虎皮當藉口,但現在要走了,總不能指望堂堂安東大都護親自來送吧。
帶着一絲不甘,餘里衍一行人被安東大都護府的大管家送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