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腦袋不是韭菜,砍了以後過段時間還能長出來。腦袋一掉,萬事皆休。張寶並非是個嗜殺的人,若無必要,張寶也不會輕易的開殺戒。
殺不殺李乾順,其實已經不會影響到西夏的局勢。李乾順說是敗在了安東軍手裡,其實有超過一半的原因是他被自己人“坑”了。當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以後,最普遍的心理便是愧疚,進而產生恐懼,最終走向瘋狂。
當做了對不起人的事情以後,倒黴的人最需要提防的就是幹了對不起自己事的人。因爲那些人在愧疚的同時也會擔心遭到報復,進而決定先下手爲強。李乾順被自己人從國主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張寶即便放李乾順回到西夏,那些早先將李乾順拉下馬的人也會爲了防患於未燃而搶先對李乾順下死手。
李乾順很清楚這裡面的道道,所以自離開興慶府以後他就一直在考慮自己該如何自處。他是不擔心張寶會害他性命,既然沒在城破的時候被殺,那張寶就不會大費周章的把自己一家老小押去朔州以後再殺。
性命算是暫時不必擔憂,但對於自己的出路,李乾順依舊還是有些擔心,不知道張寶會如何安排他一家。
成王敗寇,這個道理在李乾順還沒成爲西夏國主以前就明白了。也正是因爲明白這個道理,李乾順纔對自己的將來感到憂心忡忡,摸不準對手的脈,心裡就沒底,這一路上也就沉默寡言的時候居多。
隊伍抵達朔州以後,路上感到擔憂的李乾順忽然冷靜了下來,反正人已經到了地方,是死是活總會有一個結果,再擔憂也是無用。
對於如何處置李乾順,張寶內部其實一直存在分歧,說白了也就是個殺留的問題。有人認爲直接殺了永絕後患,有人則認爲留着保不齊將來就能派上用場。兩種意見各有支持者,但最後做決定的還是張寶。
而耶律敖盧斡的一封求情信,讓張寶做出了決定。嚴格來說,李乾順自被從西夏國主的位置上拉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對張寶或是耶律敖盧斡就失去了作用。當李乾順還是國主的時候,西夏可以替張寶還有耶律敖盧斡分擔一些金兵所帶來的壓力。但隨着李乾順“變了心”,這份壓力也就完全要靠張寶還有耶律敖盧斡自己扛,不僅如此,張寶跟耶律敖盧斡還要提防來自西夏的威脅。
張寶這次堅決出兵,其實所爲的就是當金兵來襲時安東軍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放開手腳與金兵大幹一場。雖說大宋也不太安分,但相比起西夏所能構成的威脅,大宋還真不算什麼。如今的大宋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拿什麼出兵?
讓西夏內鬥不止,安東軍也就達到了預定了目標。對於西夏國內的爭權奪利,張寶還真沒放在眼裡。西夏國力虛弱,對於安東軍來說如同雞肋,實在犯不上在全力對付金兵的時候分散精力。即便西夏最後“再次統一”,那也是幾年後的事情,對現在的安東軍來說構不成任何威脅。
因爲預想設想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李乾順的生死也就無關大局。有了耶律敖盧斡的求情信,張寶也就沒必要堅持除掉李乾順,做個順水人情,將李乾順一家老小送去了耽羅島,與早先的高麗國主王俁一家做鄰居去了。當然李乾順的兩個兒子李仁愛與李仁孝則被張寶留在了朔州。
倒不是張寶打算用這二人做人質,而是在徵求過李乾順的意見以後,這才決定留下李仁愛與李仁孝。李乾順是個識時務的人,當張寶與他開誠佈公的談過一次以後,李乾順便清楚自己這輩子是不會再有什麼大作爲,於是便將指望放到了兩個兒子的身上。
對於李仁愛與李仁孝的安置,張寶也沒有費多大工夫,直接命人將李仁愛送去了耶律敖盧斡身邊,而李仁孝則在安東軍的護送下前往天德軍駐地接收那裡的李良輔部。如今西夏國內混亂,早先奉命“奪取”天德軍駐地的李良輔並沒有帶着人馬返回西夏,而是留在原地命人聯絡了耶律敖盧斡。五千西夏人馬雖不算很多,但對於缺少人手的耶律敖盧斡來說卻是雪中送炭。
如今安東軍在西夏威名赫赫,只要安東軍發話,就沒有願意冒着得罪安東軍的風險去爲難李良輔部的軍屬。而在讓人護送李仁孝出發的同時,安東軍也按照李良輔所提供的花名冊將還留在西夏境內的李良輔部軍屬接到了東勝州進行安置。
當前的局勢基本已經明朗化,安東軍是鐵了心要跟金國作對到底,與同樣是金國心腹大患的遼國走得近也就理所當然。至於安東軍名義上的歸屬,大宋朝廷,基本上已經被金、遼以及安東大都護府忽略。
實力不夠,自然沒人願意帶着一塊玩。大宋朝廷雖然對此十分氣惱,但短時間內想要有所作爲那也是難如登天,究其根源其實就是兩個字,沒錢。安東大都護府早先雖同意借款五千萬貫,但那筆錢掌握在安東大都護府手裡,朝廷想要拿到錢就必須要先打報告,等通過了安東大都護府審覈以後才能得到撥款,而且這筆錢早在一開始就被安東大都護府言明必須用於恢復大宋民生經濟,其他用途一概不做理會。
這樣一來,朝廷想要恢復軍力就只能另想辦法,但手裡無錢,維持官軍的日常開銷都成問題,就更別說擴軍了。
大宋的財政依舊緊張,不過百姓的生活總算是安定了下來,也算是緩解了朝廷的部分壓力。但朝廷卻並不念安東大都護府的好,明着不敢跟安東大都護府鬧僵,但背地裡依舊小動作不斷,只不過眼下安東大都護府需要集中精力應對金兵的第二次伐遼,對於朝廷搞得那些小動作,只要不是太過分,暫時也就不去理會。
此時朝廷對待安東大都護府的態度,就如同麻桿打狼,兩頭怕。即怕使勁大了,會激怒安東大都護府;又怕沒使上勁,證明不了自己的存在。
對於朝廷的糾結,張寶心知肚明,也因爲清楚,張寶並沒有理會朝廷的態度。畢竟實力強大才是王道,如今的安東軍實力強橫,不需要去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朝廷同意也好,反對也罷,都不能動搖安東軍的任何決定。
自金遼再次開戰以來,安東軍給予了耶律敖盧斡極大的援助,先是物資供應,到後來更是直接組織“志願軍”入遼參戰。金兵雖驍勇善戰,但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安東軍的戰力本就不弱於金兵,此時再加上一個遼軍,金兵也就只能面臨失敗了。
在遼國西京道的戰事中,金將完顏銀術可的表現可圈可點,但他的對手同樣也不是弱者。之前奉命潛入西京道的孫安、唐斌、郝思文、喬冽等人如今已經成爲遼軍中的中堅力量。遼軍原本是以遼人爲主,漢人爲輔,但如今遼國式微,僅靠遼人自身的力量實在難以抵擋金兵,也就只好倚重手握重兵的漢人了。
沒人知道孫安等人與安東軍的關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凡事多留一手,總是沒有壞處的。眼下安東軍與遼軍是處於合作關係,但前提是二者共同的敵人金兵十分強大,一旦沒有了這個共同的敵人,遼軍對待安東軍的態度是否會有所變化,目前來說還是個未知數。
防患於未燃!這是很有必要的。張寶可不希望將來勝利在望的時候被人從背後捅上一刀,隱瞞與孫安等人的關係,爲的就是防着遼人“反水”。有了孫安等人充當內應,那遼人內部的動向也就被張寶瞭如指掌。
漢遼雜居百餘年,二者相互影響,漢人得到提拔重用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孫安等人手握重兵,在大部分遼人的眼裡也並不算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而且即便不能接受又能怎樣?孫安等人又不是沒有別的出路,安東軍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即便不去投奔安東軍,跑去投奔南京道的耶律定也夠耶律敖盧斡跟耶律餘睹頭疼的了。
早先耶律延熹出逃以後,人在南京道的耶律定得到了耶律淳的擁護搶先一步登上皇位,那時耶律敖盧斡爲了避免兄弟相爭,也就默認了這個事實,宣佈接受南京道的結果。但隨着局勢暫時穩定下來,正應了那句樹欲靜而風不止,耶律敖盧斡無意去跟兄弟耶律定爭什麼,但南京道的某些人卻似乎已經將耶律敖盧斡視爲了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早在金兵因爲大將完顏婁室陣亡而退兵不久,南京道就遣使來西京道宣召耶律敖盧斡去南京道見駕,好在那時耶律餘睹極力阻攔,才讓耶律敖盧斡沒有成行。
而南京道見一計不成便又生一計,沒有把耶律敖盧斡誆去南京道,便獅子大張口向西京道索取大量糧草輜重。耶律敖盧斡爲人厚道,見兄弟有難便有心想要幫襯一二。萬幸他有個好姑丈,還是耶律餘睹,甘當黑臉將南京道的使者直接轟出了大同府。
二次挫敗了南京道的陰謀,耶律餘睹也就不可避免的上了遼國朝廷的黑名單。一道鎖拿耶律餘睹的旨意也就出現在大同府,只不過耶律敖盧斡此時也醒悟過來,面對咄咄逼人的朝廷使節,耶律敖盧斡毫不退縮,直接拔劍逼着朝廷使節跪地求饒,這才放過了本以爲來西京道能有油水可撈的朝廷使節。
這人吶,不能不把自己當回事,也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耶律定就是誤以爲可以憑藉皇帝的名義拿捏一下耶律敖盧斡,這才丟人現眼了一回。而耶律敖盧斡也通過這件事認清了耶律定的真面目,大敵當前還惦記着排除異己,這要是天下太平了,那自己還能有活路嗎?
耶律敖盧斡不想此時稱帝與南京道的耶律定分庭抗禮,那樣的結果只會是便宜了一旁虎視眈眈的金國。而且以遼國目前的實力,即便將來打退了金國的入侵,想要重振遼國昔日的榮光,恐怕自己這輩子也是看不到了。
既然沒機會稱帝了,那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家的出路。耶律定靠不住,那就惟有試試依靠安東軍。相比起總是惦記着要幹掉自己的耶律定,安東軍做事明顯要更靠譜一些。雖說安東軍支持耶律敖盧斡也是有自身的目的,但至少在做事的手段以及態度上,還是很值得讓人信任的。
耶律敖盧斡很清楚,遼國距離滅亡並不遙遠,此時的堅持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與其將來被金國這個昔日連家奴都算不上的傢伙給吞併,倒不如便宜給安東軍,至少在對待自己等人的態度上,安東軍要比金人強上百倍。
當然,心裡是怎麼想的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耶律敖盧斡也是個要臉的人,不可能上趕着去求安東軍的收留。如今的西京道還是耶律敖盧斡當家作主,而在他的默許下,安東軍與遼軍的合作也越發的緊密,不僅是在軍方,甚至在民間,漢遼之間的互動也越發的頻繁。
西京道所發生的現象在南京道的眼裡自然不是好現象,有心要阻止,可眼下金兵又跑來壞事,而且相比起上一次的戰事,這一次要更加兇險。上回只是來了一個完顏銀術可,南京道的留守大將兀顏光率領手下衆將尚可應付,但這回完顏阿骨打親自掛帥,兀顏光就有點吃不消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臉面無足輕重。眼見金兵打破檀州逼近了析津府,耶律定等人也就再也沉不住氣了,急忙遣使來到西京道求援。要按耶律餘睹的看法,管他耶律定的死活,死了更好,回頭就推舉耶律敖盧斡登基。但耶律敖盧斡卻念及兄弟之情,決意出兵協助南京道抵禦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