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不叮無縫蛋!內部若是真的團結一心,那外人想要挑撥離間也是不可能辦到的。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則是多落在名利二字上。完顏斜也不蠢,心裡自是清楚完顏晟明裡暗裡針對自己的原因是什麼,但讓他主動退讓放棄,這又是完顏斜也所不能接受的。更何況即便完顏斜也真的主動退讓,完顏晟爲了永絕後患,恐怕也不會放過完顏斜也。
歷史上皇帝誅殺有功之臣也並非全是因爲兔死狗烹之故,更多的原因還是那些有功之臣存在的本身,已經對皇權構成了潛在的威脅。完顏晟自信自己可以壓制住完顏斜也,但卻擔心自己的後代壓制不住,爲了替後代排除隱患,完顏斜也與完顏晟之間只能活下來一個。
完顏斜也不想束手待斃,更不願引頸就戮,爲了自保也好,爲了手中權利也好,他要抗爭。祝彪的話,完顏斜也深信不疑。因爲祝彪是商人,而作爲一個成功的商人,消息靈通是必備條件之一。
而且在完顏斜也看來,與祝彪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來往,也是一種相互利用的合作關係。祝彪有完顏斜也需要的錢財物資,而完顏斜也則可以保證祝彪在金國的買賣不會受人刁難。自己若是倒了,對祝彪也沒有好處可言。
不過完顏斜也並不知道祝彪的另一重身份,否則他是不會輕易決定與祝彪進行合作的。但他不知道,所以目前祝彪依舊還是他完顏斜也的座上賓。
要說投靠金國的漢人,其實並不少。有一部分是原本在遼國爲官的漢人,有一部分則是在金兵侵宋時助紂爲虐,難以繼續留在大宋的漢奸,但無論是出自哪裡,完顏斜也都不喜歡。或者說,大金國的大部分人,並不喜歡跟這些數典忘祖的二五仔打交道。
無論是敵我,恐怕都不會將叛徒視作自己人,有利用價值時纔會好言相待,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那就不管不問,任其自生自滅。而相比起那些做了婊子還想要立貞節牌坊的僞君子,完顏斜也更願意跟像祝彪這種純粹的小人打交道。
就是爲了自身的利益纔會跟你打交道,扯那些虛頭巴腦的理由有意思嗎?
完顏斜也與祝彪,是相互利用的合作關係。雙方並不存在什麼值得稱頌的友誼,只存在利益二字。但也正是因爲清楚這一點,完顏斜也才相信祝彪不會出賣自己,有些事也願意找祝彪問計。
祝彪爲他所分析的當前處境,也正是說中了完顏斜也的心事。雖不是言聽計從,但祝彪的建議卻能對完顏斜也構成影響。完顏晟的確是將完顏斜也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欲要處之而後快。而隨着完顏宗翰“出外避禍”,完顏斜也的危機也就臨頭了。
此時打壓排擠完顏斜也還只是完顏晟的第一步,等到尋機會削弱完顏斜也在朝中的助臂,那就是要對完顏斜也下手的前奏。完顏斜也若是不想束手待斃,那就必須想出辦法應對。可完顏晟是國主,正面硬剛是不現實的,只會坐實完顏斜也圖謀不軌的罪名。
像完顏宗翰那樣外出避禍倒是一個不錯的思路,只是眼下完顏宗翰已經佔了對付草原諸部的名額,完顏斜也若是想要出外避禍,那就只能另尋目標。金國周邊勢力裡,除了北方草原諸部外,也就只剩下南邊的大宋可稱對手。只是眼下金國還沒做好與宋國開戰的準備,冒然出兵挑起戰事,恐怕不會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
“裝病?”聽了祝彪給自己出的主意,完顏斜也有些納悶的問道。
“大人,你可知漢高祖?”
“呃……知道,可這跟你讓我裝病有什麼關係?”
“大人莫急,且聽小人與你慢慢道來。話說漢高祖擊敗楚霸王項羽,坐擁天下以後,就開始對手下那些爲他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大臣有了擔憂,他活着的時候自是不擔心那些大臣敢造反,但他擔心他死了以後,他的兒子會鎮不住這些老臣,所以便生出了誅殺那些大臣的念頭。先是韓信,然後是彭越、再然後是英布,一個個有功之臣被漢高祖用各種理由誅殺。而這種時候,一個叫蕭何的老臣便看出了漢高祖的意圖,爲了自保,蕭何故意讓家人去侵佔良田,自己也找人索賄,等到事發以後又主動向高祖請罪,而高祖念及蕭何過去的功勞,便放了蕭何一馬,蕭何雖然丟了官職,但卻保住了性命……”
“你這個例子舉的不好,我若是故意把話柄送給那一位,他可不會心慈手軟。”完顏斜也搖頭打斷祝彪的話道。
“大人,小人並不是勸大人以自污求自保,而是想要提醒大人,當下的形勢對大人不利,與其負隅頑抗,倒不如主動退讓一步,雖會失去一時的利益,但大人莫忘了,大人此時擔任的是諳班,而金國的傳承並不是父死子繼,只要大人不給那位留下話柄,那所拼的就是大人與那一位的壽數。只要大人活得比那位長,現在失去的遲早還能拿回來。”
“……可我擔心我這一退,會讓那位步步緊逼啊。”
“大人糊塗了,不想改變大金祖制的並不只有大人一位,還有別人更不願意讓大金的帝位永遠留在那一位的家族手中。”
經過祝彪的“勸說”,完顏斜也終於開竅了。一個月後,帶人出城打獵遊玩的完顏斜也忽染重病,雖然得到了御醫的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身體狀況卻是大不如前,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萎靡不振,難以參與國事的討論。
完顏晟見此自是不好“趕盡殺絕”,再加上被完顏斜也暗中威脅收買的御醫向完顏晟打包票說完顏斜也命不長久,完顏晟也就只好暫時放下了對付完顏斜也的打算,轉而開始對付起了完顏阿骨打一系的完顏宗乾和完顏宗弼。
過去有完顏斜也在前面頂着,完顏宗幹、完顏宗弼還不覺得壓力有多大,可等完顏晟轉移了目標,將主要精力放在了二人的身上後,完顏宗干與完顏宗弼就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失去了完顏宗望,無論是完顏宗幹還是完顏宗弼,在軍中都缺乏足夠的個人威望。
而爲了擺脫當前的困境,年輕的完顏宗弼採取了禍水外引的計策,主動派人挑起戰端,襲擊了由安東軍駐防的高麗北部。高麗是張家自留地這件事,如今已是未被公開承認的“秘密”。金人知道,宋人也知道。高麗北部的邊防巡邏隊遇襲後,安東軍立刻做出了迴應,與蓄謀開戰的金兵交上了手。
若是金兵準備充足,又使出全力,以此時駐紮在高麗的兵力來講,還是有些吃緊的。畢竟張寶把持朝政後,從高麗抽調了不少安東軍主力充當組建朝廷官軍的骨幹,留在高麗的人馬僅僅只有原先的第三軍,以及高麗人組成的藩落軍。
藩落軍的人數雖比安東軍要多一些,但戰鬥力還是比之金兵要差上許多,守守城,打打順風仗還能湊合,可碰上了實打實的硬仗,那就是輸多勝少了。好在並不是每一支藩落軍的戰鬥力都不強,後期加入的契丹人以及倭人所組成的藩落軍的戰鬥力還是不俗的,不過由於人數比不上高麗人多,藩落軍戰鬥力不強的印象也就沒有多少改觀。
金國主動挑起戰端,奉命駐守高麗的欒廷玉一面沉着應戰,一面派人將消息傳回了汴梁,交由張寶定奪。張寶相信欒廷玉的能力,雖進取不足,但守成有餘。所以在收到消息後也並不着急。但張寶不急,卻缺不代表沒人着急。
高麗雖是張家的自留地,但在那些投靠了張家的朝廷官員眼裡,那也是大宋的領土。本來宋金就因爲早先的二帝被擄一事結下了死仇,此時金人又主動挑起戰端,大部分朝廷官員認爲該是大宋藉此教訓一下金人,讓其明白如今的大宋已不是過去的軟柿子,誰想捏就能捏上一把。
自以爲已經摸準了張寶脾性的官員在朝堂上慷慨陳詞,極力主張對金開戰,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這記馬屁似乎沒拍準地方,張寶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順勢答應對金開戰,只是推說要從長計議,把開戰一事暫時壓了下來。
張寶的態度不明朗,在讓一部分人感到納悶的同時也讓另一部分人感到了氣憤。不過氣憤歸氣憤,那些人還不敢對張寶指手畫腳,只能鼓動周圍的人贊成自己的觀點,對金國展開雪恥戰。
被金人兩次打到京師,第二次更是將徽欽二帝以及衆多皇室成員劫掠而去,這份恥辱,讓每一個宋人感到氣憤。而在金兵南下時失去親人朋友的人更是對金人恨之入骨。大宋由張寶主政以來民生恢復,國力漸強,也讓這些對金人恨之入骨的人感到有了揚眉吐氣,一雪前恥的可能。
正是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當金兵再次故意挑釁,主動挑起戰端時,這部分人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宋應該藉此機會教訓一下囂張跋扈的金人。但張寶此時的態度,卻讓這部分人感到了失望。
他們不敢當面指責張寶的“怯戰”,但他們可以拉幫結派,以請願的方式“逼迫”張寶就範。民意不可違!這些人或是暗中推波助瀾,或是自己赤膊上陣,鼓動周圍的人一起向朝廷施壓,敦促張寶儘早下定決心與金人開戰。
人都有從衆的心理,更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惡習,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金人過去在大宋所犯下的種種暴行再次被公之於衆,而被煽動起來的百姓也開始同仇敵愾的支持起朝廷要一雪前恥的提議。
但讓人着急的是,能夠做出最終決定的張寶卻遲遲沒有表明態度。不僅僅是朝中的保皇派感到納悶,就連張寶身邊的人,也對張寶此時的態度產生了不解。要說對張寶的忠心,這些人倒是從未變過,忠臣不事二主,張寶身邊的那些老人都是知曉忠義二字的,更何況通過張寶,他們也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別人就算想要收買,也拿不出能比張寶所能給予的更多的好處。
此時的大宋民間很熱鬧,到處都是議論金人殘暴的話題。而朝堂內卻是一片祥和,並沒有受到朝堂外的太多幹擾。如今的大宋朝堂主要分三個陣營,張寶一系,保皇派以及中立派。李綱、宗澤屬於中立派,做事的出發點以大宋利益爲準,此時開戰並不符合大宋的利益。別看大宋看似欣欣向榮,但實際上還是百廢待興,想要恢復元氣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二人對於此時開戰並不支持,而保皇派的心思不純,強烈要求開戰的目的除了一雪前恥外,更多的理由卻是想要藉此掌握一些兵權,用以應對將來的不測。
而無論是保皇派還是中立派,真正能決定大事的,卻是佔據朝堂人數超過八成的張家一系的人馬,即張寶說了算。不過由於民間鬧騰的動靜有些大,擔心會造成不可收拾局面的宗澤、李綱在散朝以後聯袂找到了張寶,想要知道張寶此時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也好讓自己心裡有個底。
對於李綱、宗澤的詢問,張寶倒是也沒有隱瞞,給出了自己的理由。原來就在收到欒廷玉的戰報不久,來自金國的情報也送到了張寶的手中。原先張寶還不解金國爲何突然毫無徵兆的出兵,但結合金國送到的這一份情報,張寶也就得出了理由。
並不是金國的高層忽然集體得了失心瘋,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發動宋金之戰,而是金國的完顏阿骨打一系爲了禍事東引,故意挑起的戰端。開戰對此時的大宋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張寶卻不願被人牽着鼻子走,遲遲不表態,也是因爲張寶想要化被動爲主動,儘量在這場宋金戰事中撈取足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