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顏師古聽到這個學生是這麼轉述的,估計得氣暈過去,我的意思是你跟你爹爹玩一會兒,等下課的時間我們見個面的,什麼時候說讓你們父女兩個站門外罰站了?
議政殿裡,杜少清趕緊上前接住了跑來的女兒,這孩子還是這麼冒失,摔着了怎麼辦?
“好了好了,你不在學堂好好上課,亂跑什麼?還跑來你外公的議政殿搗亂?以後可不準了。
快來給各位伯伯,不對,是各位爺爺見禮。”杜少清訓斥道。
小萱萱一看,還真是好幾個人呢,立馬換了一副乖巧的樣子,跟其他幾人叫爺爺。
兵部尚書侯君集摸了摸鼻子道:“我的小兒子侯武也在弘文館唸書,跟小公主是同窗,被她這麼一叫,感覺我一下老了好多歲一樣。”
戶部尚書高士廉更尷尬道:“我是麗質的舅姥爺,這孩子叫我爺爺可是少了一輩的,雖然叫爺爺顯得我年輕了些,可禮法上說不過去。”
衆人哈哈大笑,高士廉是皇后長孫的親舅舅,撫養長孫皇后和長孫無忌長大的人物,可不是輩分長嗎?
唐儉打趣道:“行了吧老侯,你這是變着法說我等幾個老邁嗎?
有個小公主孫女叫你爺爺,就偷着樂吧,還擱這賣着乖呢?要等你親生孫子會說話,不知道還到什麼時候呢。”
侯君集也不惱,哈哈笑道:“回去就給我家老大找門親事,看你老傢伙還來打趣我?”
小萱萱驚訝道:“原來小猴子哥哥是侯爺爺的小兒子呀,怪不得我感覺你長得像他呢。”
噗……李二幾人已經笑噴了,這孩子,哪裡是老子像兒子?分明是兒子像老子纔對。
“君集,軍中私下裡都叫你猴子,現在你兒子也叫猴子?接你班了嗎?你是不是要改改稱號,叫老猴子了?”李二也來取笑侯君集。
侯君集紅着臉說道:“求陛下放過末將,都幾個孩子的爹了,還叫外號猴子,讓孩子們聽了去,太不雅了,有失身份……”
哈哈哈哈……
杜少清拉着女兒問道:“你現在不應該是在上課嗎?怎麼老先生現在找我呢?”
小姑娘想了一下回答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沒請假的時候,他就要見你,老先生當時好像不太高興呢。”
回憶了一番,小萱萱小大人一樣板着臉清了清嗓子道:“他上次是這樣說的:杜萱萱,明天叫你家長來一趟,老夫要見他!
然後我說:現在住在皇宮裡面,外公外婆就是家長。
可是老先生又說道:老夫不找陛下,就找你爹杜少清!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程如玉說可能是老先生有病,讓你去給治病呢。
後來老先生自己說的,是什麼慕名一見,爹爹,好像他也是你的仰慕者吧,我猜是找你畫畫簽名的,跟醫館外面那些大姐姐一樣一樣的……”
說的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的,杜少清自己都快信了。
議政殿幾人最後實在忍不住,笑的肚子疼,這孩子太逗了,學的真像顏老頭。
把顏老頭比成那些找杜少清作畫的美貌女子,不知道顏老頭知道了會怎麼想?
聽這話音,分明就是你表現不好被請家長過去訓斥的,還什麼仰慕者?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駙馬,看來你要準備好作畫題字的東西,顏師古老先生可不好打發呀……”侯君集打趣道。
杜少清一看,很明顯這幾個人都在憋着壞呢,此地不可久留,對着衆人告罪一聲,趕忙拉着女兒往外走,邊走邊說:“走走走,別讓老先生久等了。”
門外傳來小萱萱的聲音:“不會的,老先生說讓咱們兩個在門口站着等他下課,要不要咱們先去御膳房找點東西吃?等下課我們再去?……”
杜少清:行了行了快別說了……
哈哈哈哈……議政殿內的笑聲再也壓不住了,甚至連門外的護衛都強忍着笑得肚子疼。
帶着女兒一路來到了弘文館外面,朗朗書聲傳出,杜少清遠遠的就感覺到了一種學習的氛圍。
“爹爹,咱們應該站在哪裡呢?”小萱萱倒是在很認真的履行着罰站的懲罰。
“額……不如,就門口吧,不過不要說話,免得影響裡面同學們上課。”
“嗯嗯,那你抱着我吧,我有可能站着睡着了,別再摔着。”小萱萱拽着父親的衣服小聲道。
杜少清:我……
乖女兒你真聰明,你的老師是要我們罰站,不是罰我站的,還我抱着你?讓你安心睡覺,你怎麼想出來的?
真不愧是親生的!
好吧,抱着就抱着吧,也不知道多久下課呢,讓五歲的女兒在外面罰站,杜少清還是捨不得的。
父女兩人剛在門口站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小姑娘還沒進入夢鄉呢,裡面齊聲唸書的聲音停下了,變成了顏師古一個人的講解聲音。
就在這時,坐在弘文館最靠門的兩個小子在交頭接耳的聊天。
“哎,沒有那個搗亂的小丫頭就是好,先生講課都流暢了。”
“是啊,但願那個小丫頭能夠再次請假幾天,也讓我們能安心念幾天書。
我家老爹每天都要檢查我的功課,前幾天我天天捱打,我跟他解釋說是夫子講學被耽誤了,老爹卻打死不信,害得我又捱了不敬先生的打。
你都不知道有多慘……”
這位也真是慘,門外的杜少清都聽不下去了。
抱着女兒走遠幾步,將女兒輕輕放下,小聲叮囑道:“乖女兒,你先在這裡等爹爹一下,我去去就回,貌似你這次惹的事兒比較大,爹爹我怕扛不住啊。”
“啊?怎麼了?爲什麼呀?
老先生答應我的,不告狀的,就是想跟你聊聊,他原話是這麼說的。”小姑娘懵懂道。
杜少清腳下一滑,完了,你還威脅老先生不讓告狀?
“別問那麼多了,你安心在這裡等着就是,我沒回來之前,你千萬別說話被裡面的人發現啊。”杜少清轉身要走。
“爹爹你不會是害怕了,想要逃走吧,會不會走了就不回來了?”小姑娘小聲喊道。
杜少清差點栽倒在地,“爹爹是那樣的人嗎?”
旁白:是不是不好說,就算現在不是,未來是不是也不好說。
果然,他還是守信的,約莫十來分鐘吧,他就帶着一些東西趕了回來。
小姑娘一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幫老先生畫畫呢,我差點給忘記這事,記得給他簽名啊,我感覺他真的很仰慕你的。”
杜少清:你這是實力坑爹啊!只要你老師今天能高擡貴手,不整死我就夠了,我不用他仰慕。
全神貫注筆走龍蛇,杜少清穩住心神緊趕慢趕終於在顏師古喊下課前畫完了。
“哇,爹爹你好厲害,真像啊!比我那張都像呢……”小萱萱忍不住大聲讚美了出來。
這聲音終於是傳進了課堂,顏師古心道,聽這動靜,是小萱萱把她爹請來了,這個聞名已久的天下第一才子,今天就會一會他。
“下課!”顏師古合上教材,朗聲道,底下學生齊齊起身行禮。
可這之後,衆學生卻不像往常那樣立時熱鬧鬨亂起來,反而大家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門口方向。
顏師古喊道:“是杜萱萱嗎?帶你父親進來吧。”
沒有親自出來接見杜少清的意思,很顯然這老頭心中怒氣不小。
杜少清壯着膽子拿着畫卷,牽着女兒的手邁步進了學堂。
他就是杜萱萱的爹爹嗎?
沒見過杜少清的學生都盯着杜少清,滿肚子的疑問。
而程如玉是見過的,這姑娘可向來跟小萱萱站在一起,趕忙衝着兩人跑了過去。
“杜大哥,你還記得我嗎?”
杜少清笑道:“當然,怎麼會不記得如玉小妹?你可比我家萱萱乖多了。”
“嘿嘿,謝謝杜大哥誇我。
你是來幫萱萱姐打架的嗎?
我跟你說啊,我們這裡有那幾個壞蛋欺負過萱萱姐,那天還要找我們打架呢。
還有就是萱萱姐不在的這幾天,他們、他們、還有他們,都說過萱萱的壞話……”
程如玉一個個指着介紹過去,很多學生心中悲呼,完了,小魔王就惹不起了,先還被捅到人家爹那裡去?這能好的了嗎?
這個程如玉師妹也真是奇葩,讓你學習認字那麼慢,讓你記仇打小報告的時候怎麼記性這麼好呢?
本來杜少清沒太在意的,還時刻注意着臺上等着的顏師古,生怕惹了這位不高興。
可是當程如玉說到有人要跟小萱萱打架欺負她的時候,杜少清不淡定了,眼神不善的掃過那幾個小子,嚇得幾人感覺脖子一涼,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臺上傳來一聲淡淡的冷哼,杜少清心頭一凜,伸手將小萱萱交給了程如玉道:“你們兩個小姐妹去玩吧,我去跟先生聊聊天。”
小萱萱朝着臺上的顏師古喊道:“老先生,我可是好不容易把爹爹叫來了,你記得簽名的事啊!”
說完還眨了眨眼做個提示呢,兩個小傢伙就攜手跑出去玩耍了。
顏師古:……
“晚輩杜少清見過前輩,小女年幼,頗爲頑劣,讓先生費心了。”杜少清行禮道。
“杜萱萱這孩子,聰明、誠實、機靈可愛,是個好苗子。”顏師古說道。
“先生您不用替晚輩遮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孩子可沒少給您添麻煩,您……”杜少清心說難道不是叫我來挨訓的?
顏師古板着臉道:“孩子才五歲,能知道個什麼對錯麻煩?對這孩子,老夫沒有任何偏見,而且打心眼裡是喜歡的。
可是事出就是有因,孩子行爲有失偏頗,都是爾等做父母的不是,所以老夫纔要見一見你,看看你這位天下第一才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將如此一個好苗子弄成這樣?
杜少清,你就沒有什麼要跟老夫說的嗎?”
我?我需要說什麼嗎?
被這老頭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杜少清懵了。
隨後想起這還是在學堂裡面,這麼多孩子看着呢,影響不好,趕忙小聲勸道:“前輩,您看咱們是不是找個地方私下裡聊,這還是在課堂上呢。”
顏師古臉色難看哼了一聲,袖子一拂,沉聲道:“隨老夫過來。”
杜少清低眉順耳的隨着顏師古往後殿走去,弘文館地方可不小,有專門上課的學堂,有藏書十萬的圖書館,還有教書先生休息辦公的地方。
很快二人轉道來到了顏師古的辦公室,杜少清走近兩步將手中的畫卷遞了上去:“前輩,這是晚輩的小小心意,您一定收下。”
“怎麼?賄賂老夫?
混賬!
有辱斯文,將你那副商人嘴臉收起來!”顏師古怒批道。
我……我怎麼就商人嘴臉了,我這明顯是個被老師怒批的倒黴家長嘴臉呀,早知道就該讓孩子她娘來的,被老師召見還真不是個好活計。
“前輩息怒,您一定放心,晚輩會將小女帶回去嚴加管教,一定不再讓她課堂搗亂,也不讓她課堂睡覺了……”
“不要說孩子,跟孩子沒關係,是你小子,你就不知何錯?不知悔悟嗎?”顏師古提醒道。
被老頭火眼金睛般的眼神盯着,杜少清心裡實在發毛,都快崩潰了,我不知道呀,總不能我把自己怎麼坑人賺錢的私事往外說吧?您好歹提醒一下呀。
“聽小萱萱說,你把我儒家九經當睡前故事給她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從這句話開始,杜少清被顏老頭訓斥了足足三十分鐘,期間連口水都沒喝,從孔孟先賢講到了當代大家,從今人作風講到了聖人傳承,不給杜少清一絲一毫的辯駁機會。
直到最後杜少清只能不停點頭,機械性的承認錯誤,心中卻叫苦不迭,我連儒家九經都不知道是啥好不好?
當然了,他也聽明白了,自己拿史書故事給孩子睡前催眠是不對的,影響了孩子在學堂的正常學習,孩子只知道故事梗概,卻不得精髓,有些本末倒置了。
直到老先生覺得差不多了,應該能讓這個輕浮的小子知道輕重了才漸漸作罷。
杜少清忙着給對方倒了杯水,隨後又一次遞出了自己的畫作。
“先生辛苦照顧小女,晚輩實在感激,來上學好像連束脩都沒拿,這副拙作就當小女的束脩送給先生,一定收下。”
“怎的?老夫剛剛口乾舌燥白說了嗎?
爲人父母要做起孩子表率,送禮託關係收買先生?讓孩子跟你學這些不正之風嗎?
老夫我兩袖……”顏老頭再次呵斥道。
杜少清陪笑着打開了畫卷,老頭像是被人卡了嗓子一樣,話音戛然而止!
“這個……是你畫的?”顏師古腔調小了很多。
“剛剛跟小女在外面等候的時候,見到先生講課風采,讓人不勝仰慕就動手做了一幅,拙劣了些您見諒!”
杜少清敢打賭,這是自己違心的阿諛奉承最多的一天,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今天說的多。
終於體會到了前世見到的那些家長,在老師面前是如何俯首帖耳的心情了。
“呵呵,謙虛了,你可是被人尊爲新式畫派的創始人物,老夫就愧領了!
但這不是說原諒你了,教訓你自己一定要吸取。”
“是是,那晚輩就告辭了,改日再來!”杜少清真想抱頭鼠竄,太丟人了,完全擡不起頭啊。
“等等,回來!
你的畫,沒有落款簽章怎麼行?”
杜少清:……
記得剛剛誰罵着說不要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