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吳王李恪,這天也被從牢裡提出來在大殿上聽判,儘管他不是這次事件的主事人,但因爲在他的治下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吳王李恪有失職失監之責,故而責罰他三年俸祿以示懲戒。
這個結果顯然是從輕發落了,讓長孫皇后覺得有種挫敗感,廢了那麼大的周章,不僅沒有絆倒李恪,反而損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得不償失,可是這件事兄長不是說萬無一失嗎?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是李恪背景太強?還是杜家的無故插手?是陛下手眼通天想保護兒子?又或者是因爲李佑的亂入?
皇后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吳王李恪在長安多呆了三天,臨走的時候皇帝召見了他。
“之前有人跟朕建議,說可以將你改封到別的地方以示懲戒,朕給駁回了。”
父子二人對立而坐,一人一杯香茗,李二好像在閒聊天一樣。
李恪內心惶恐,恭敬道:“多謝父親開恩,孩兒一定謹記教訓!”
對面的李二沉默了片刻,點頭說道:“嗯,你的確該牢記教訓,雛鷹早晚要翱翔藍天的。
恪兒,朕內心裡從沒相信過你會謀反,可你知道爲什麼朕還是將你關入監牢嗎?”
“父皇是在磨鍊兒臣!”
“不全是。
你要明白,生在皇家,不可能一輩子不接觸權謀算計,朕不能護着你們一輩子,唯有自強纔是唯一的自保之道。”李二解釋道。
李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敬行禮道:“孩兒謹記父皇教誨。”
擺手示意對方坐下,李二接着道:“朕有個想法要你去辦。
江南之地適合再爲大唐建造一支強大的海軍,大唐僅有嶺南一家海軍是不行的,朕並非信不過耿國公馮盎的忠心,而是一枝獨秀不如百花爭豔。
大唐幾乎掃遍周邊各國,未來的天下,可能就在海上爭霸了,所以這第二支力量,必須掌控在皇室手中,你可明白?”
李恪沉吟道:“可是孩兒從未接觸過海軍,害怕做不好……”
“江南建造一所造船廠,嶺南派人營建,這件事朕已經交代了,至於組建海軍,遴選將領,軍部會有決議,到時候用什麼人你有挑選權,手下有人,背後有國家的支持,只要用心,不愁辦不好事。”
“那可否讓五妹夫過去幫我?”李恪問道。
李二白了對方一眼,笑罵道:“你還真的敢想,那隻懶貓朕都催不動,你還想借走?只要你能說動他跟你走,朕不干涉。”
這個……還是算了吧,李恪有自知之明,估計沒戲。
“將來大唐會有至少四支強大的海軍,一支是新打下來的高句麗那邊,建立在卑沙城。
另一隻準備建立在齊州港口,第三支就是你的江南海軍,第四支就是嶺南了。
各有分工,但你這一支我希望是最強大的,初期規模要求十萬常駐軍隊。”
十萬?
李恪驚呆了,大唐乃是府兵制,若逢大戰都是臨時召集,真正常駐的軍隊,長安城也沒有十萬吧,這支海軍就要十萬常駐?
朝廷養活的起這些兵嗎?
“父皇,先不說軍費,單是兒臣自己,並未有領兵十萬的經驗,您是不是說多了?”
李二笑道:“不多,少清跟朕說,海上貿易所得,能養百萬大軍,這十萬朕都是打了折扣的。
將領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這次平了高句麗,一羣年輕小子經過歷練,可堪一用了,到時候給你劃撥幾個過去。”
好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還真的沒什麼可擔心的。
說完了正事,父子二人就這麼一邊品茶一邊閒談,直到一壺茶終了的時候,二人起身。
李二拍着李恪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兒啊,朕若一朝不在,這十萬海軍,就是你將來的護身符,你可要記清楚了,將來別讓他人再算計了。”
幹了一輩子的李二心裡清清楚楚,皇位不能傳給自己中意的老三,那就只能傳給皇后生的兒子,長孫家能算計李恪一次,將來就會算計他第二次,作爲父親,他不想看着兒子日後慘死。
至於說李恪手握兵權,會不會起兵謀反一事,根本不用擔心,那是十萬海軍,上不了岸的,大唐現在內部各州道都被經營的很好,十萬騎兵可能是個隱患,但是十萬海軍,根本不可能是,所以這一招可以說一箭雙鵰兩全其美。
李恪哪裡不明白父親的苦心,雙目含淚給李二磕頭拜別。
數日之後,斥候來報說,追擊齊王李佑的人失敗了,沒有追上,齊王李佑已經回到了封地。
緊接着就傳出了齊王李佑起兵謀反的消息,一時間朝野震動。
百姓不明其意,心說今年是怎麼了?皇子接二連三的謀反?大唐根基不穩嗎?
這次是真謀反,李二是真的發怒了,大罵李佑禽獸不如。
當然了,幾乎沒人把李佑謀反當成一回事,一個小屁孩,沒有根基沒有實力,靠什麼敢起兵謀反?頂多就是爲禍一方,隨便派個人去就能制住他。
李二倒好,根本就不派人了,直接一紙詔令過去,正在歸途的李績,匯合嶺南海軍一起,走海上去齊州平亂,於是這位齊王殿下剛起兵謀反不到三十天,就被鎮壓生擒了,這其中還包括來回傳遞信息的二十多天。
最奇葩的就是,返程大軍一路押送着高句麗的俘虜,現在倒好,俘虜又多了齊王李佑一羣人,這畫面,就好像杜荷這幫小子滅了兩個國家一樣。
杜家商會這邊,武照卻接到了杜少清一個奇怪的命令,再次向東北方向輸送糧草,而且規模上絲毫不亞於上次的大戰。
這是做什麼?大戰都結束了,雙方履行約定,我們一方只要付錢就行了,而且杜家商會已經準備了足夠的貨物充當履約軍費,現在還運糧做什麼?難不成還要再起大戰?可是,打誰呢?東北這個時候好像已經開始下雪了吧。
滿腹疑問的武照去找丈夫理論,杜少清悠然道:“上次是做軍糧的,這次是出糧食救濟我們的百姓,性質不一樣了。”
“我們的百姓?
夫君,你是想運到營州救災嗎?可不對呀,明明你說的是運到扶余城屯糧。”武照越聽越迷糊。
杜少清從書房取出一張不大的低頭遞了過去,“這是東北方面諸國地圖,從這個冬天開始,全都劃歸大唐了。”
“什麼???
這不可能!咱們不過是借兵滅了高句麗一國,其他幾個小國家還沒……
不對,你不會是驅虎吞狼之後,還想來個漁翁得利,讓大唐順勢出兵,一統東北之地吧?
我的天吶,夫君,你也太狠辣了吧,這招數都用?豈不是讓天下人罵你無恥?背信棄義?”武照驚呼道。
杜少清將夫人按在椅子上,安慰道:“安心啦,冬季不打仗的道理你忘了?從大唐借兵哪有那麼容易,你猜錯了。”
武照追問道:“那是怎樣?如果不是拿下這些小國,夫君怎麼能說這些都是大唐百姓?”
“不戰而屈人之兵呀!
我之前說過,此戰過後,讓這次的胡人兵馬活下來不足三成,現在他們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嚇唬一下就投降了。
然後我這批糧食過去,順勢把那些百姓給收買住,嘖嘖……恐怕這將是咱們杜家商會歷史上做的最大一單生意了。”
杜少清說着,竟然忍不住遐想起來。
武照驚訝的長大了嘴巴,腦海裡不停推演着這件事的可行性,直到最後豁然開朗,看着洋洋得意的丈夫,不知道該誇還是該罵,最後忍不住過去踩了對方一腳啐道:“呸!壞人!
你這麼能算計,怎麼不去當皇帝呢?”
“當皇帝?別鬧了,當皇帝有我現在逍遙自在嗎?”
我這……
武照啞口無言,杜少清看着小媳婦吃癟,不覺有些好笑,還有一種可愛的驚豔,忍不住一把將對方抱起……
一個月後,參與東北作戰的將軍都回來了,皇帝率領文武百官親自出迎,爲這羣年輕的將領舉行了盛大的榮歸儀式,太極殿上,幾乎每個人都領了封賞,唯獨杜荷除外。
這是一個在大唐國內臭名昭著的人物,現在又成了一個極具爭議的形象,很多人都說杜荷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難得難得,可還有人說,一個能毒害母親的惡人也有機會棲身朝堂?他憑什麼?若朝堂上都是這般人,那大唐還有希望嗎?
因爲文武羣臣對杜荷的爭議,所以太極殿上,李二開口問對方想要什麼,畢竟高句麗王都平壤城是杜荷爲主將攻破的,不給個說法是不行。
杜荷腦海裡還回憶着剛剛榮歸之時,遠遠的看到角落裡那伊人憔悴而關切的身影,心頭再也沒有其他,行了一個軍禮朗聲道:“陛下,杜荷不要封賞,只想求娶城陽公主一人。”
太極殿裡雅雀無聲,沒有人站出來反對,因爲所有人都知道之前關於這件事的一次賭約。
大家都在看着李二的迴應,李二避而不答道:“你此次征戰辛苦,立下大功,不封賞豈不讓將士寒心?換一個條件吧,既然你棄文從武,想入哪一軍中發展?”
“末將願用所有軍功換城陽公主一人,別無他求!哪怕日後回鄉種田也行。”杜荷堅持道。
“哼,朕會把女兒嫁給一個種田的農夫嗎?你……”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女兒李麗質不就是嫁給一個鄉下人嗎?
於是他改口道:“你跟杜少清不愧是親兄弟,怎麼?想學你兄長?
既然你執意不改,那好,當初你曾跟朕立約,一人滅一國,朕就允了你跟城陽的婚事,現如今你覺得自己夠資格嗎?”
這時小將房遺愛站出來力挺好友道:“陛下,青蓮獨自指揮十五萬軍隊從東路行軍,一直到最後攻破高句麗王都,這不就是一人滅國嗎?”
房玄齡看着兒子竟然敢出頭,忍不住回頭用眼神制止,可房二哪裡管這個?他正殷切的看着李二,想要他答應下來呢。
這時其他小將紛紛站了出來,“陛下,此次滅國之戰完全是杜荷將軍的謀劃,我等公認他爲主將,滅國之功該當是他的。”
好,這一定是商量好了,大家都做順水人情幫忙呢。
一時間文武百官震驚了,心說這羣年輕人就是大唐的未來中堅力量,現在竟然這麼齊心的站在了一起,而且還都力挺杜荷,看來這杜家又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杜家兄弟一文一武,未來大唐第一家族怕是沒跑了,這杜如晦真會生兒子。
本以爲現在這樣,李二也無話可說只能答應,可偏偏這位皇帝不拘一格,若有深意的看向了杜荷問道:“他們說,這次功勞全部歸結於你一人,你怎麼看?”
杜荷感激的回頭掃視了一下一羣袍澤,然後給了大家一個歉意的眼神,讓衆人覺得莫名其妙。
隨後杜荷對着李二答道:“啓稟陛下,攻滅高句麗非是末將一人之功,功勞簿上記載的明明白白,東西兩路各自行軍,功勞各佔一半。
而攻破平壤城雖然是末將指揮,但衆將軍合力,加上大皇子殿下千里奔襲去新羅帶來的援軍,否則的話,莫說攻破平壤城,甚至這次大戰都有被翻盤的可能。
因此,末將不敢居功,滅高句麗不算一人滅國。”
“青蓮!你怎麼能這麼說?”衆人紛紛勸解。
李二兩手一攤道:“這麼說,你是輸了賭約?
那朕也沒辦法。”
這時李承乾站出來道:“父皇,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他們兩個青梅竹馬互有情意,想要一人滅一國談何容易?杜荷此戰至少佔一半以上的功勞,您就開恩,成全了他跟城陽妹妹吧!”
“請陛下開恩!”一羣小將紛紛行禮懇求。
李二沉吟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文武百官哪裡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就坡下驢就附和着說讓成全了這樁有情人。
事到如今,李二也算滿足了自己的控制慾,那就是什麼東西你若想要,只能是朕的恩賜,否則你要不到的,於是他呵呵一笑道:“如此,那就這麼辦吧,也算……”
“等一下!”杜荷突然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