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孫金城接到報案,說昨天夜裡,南城李掌櫃的當鋪遭了賊人,不僅貴重物品被搶,看管鋪子的兩個夥計也被殺了。孫金城連忙趕到當鋪查看了現場。
當鋪的鋪門是由裡面鎖着的,賊是如何進來的?孫金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門閂向外的一側,有點點刀痕,顯然是賊人用刀挑開的。兩個夥計都死在牀上,很可能是在睡夢中被殺,一人胸口中刀,一人顱骨破裂,這說明兇手至少有兩人。倉庫的門鎖被扔在了一邊,孫金城撿起鎖來查看,鎖並沒有損壞,卻也沒看到鑰匙。李掌櫃說鑰匙一直在他身上,僅此一把。經查點,倉庫中少了十幾件最值錢也最容易攜帶的物件。
周成說道:“看來兇手對當鋪的情況非常瞭解,先以薄刃挑開門,隨後入屋,直接殺了夥計,而且他們會開鎖。”
孫金城點頭說:“如此手段,必是老手所爲。”
回到衙門後,孫金城又翻起歷來流放於此的犯人名單。他想有此手段的人之前必然犯案累累,必是流放於此的犯人所爲,只是官府對此的資料甚少。
孫金城叫來周成,一起研究可能的兇犯。周成很是吃驚,問道:“府尊怎會懷疑是犯人所爲,他們可都在羅家的控制之中,怎麼可能出來作案?”
孫金城沉吟片刻,將自己的想法對他說了。周成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府尊是懷疑羅家指使的!”孫金城搖頭說:“尚無證據,不可說。”
“府尊處處與羅家爲難,他們顯然視你爲眼中釘,急欲趕你走。如果城中出現命案而未告破,會影響府尊政績的。”說到這裡,周成脫口而出,“但願,不會再發生大案了。”
但第二天,孫金城就接到報案,一家首飾莊也被搶了,掌櫃的被殺。像當鋪的案子一樣,毫無線索,惟一能肯定的是作案者是高手。接下來幾天,每一天晚上南城都會發生一兩起案子,一時間人心惶惶。
這天一早,孫金城正在書房中與周成商量如何抓賊,下人來報,說羅文斌來訪。來到客廳,見到了羅文斌。羅文斌沒有客套,開門見山地道:“孫府尊,聽聞南城連遭大案,羅某有心想幫忙,有什麼需要我出力的,請儘管說。”
孫金城也不客套,直言道:“我要流放犯人的資料。”羅文斌支吾着道:“府尊,家父有令,犯人的資料一律不得外泄。除非有貝加爾總督左立的手令。所以……”
孫金城冷笑不語,然後拿手指了指門,那意思很明顯,你可以滾蛋了。
羅文斌走後,周成憤憤不平地說:“看他這囂張氣勢,真恨不得咱朝中也有人,治治他。”
孫金城心裡一動。隨後,他立即寫了一封信給廉政總局擔任巡察使的的知己何鬆,並讓周成送到驛站去。
隨後幾天,南城又平靜了下來,沒有再發生案子。據巡警隊長稟報,是因爲羅家派了衆多人手,一入夜便守住各個要道的緣故。此時貝加爾總督左立已經知曉糜州發生了大案,送來書信,責怪他破案不力,令他配合羅家,否則上書李路將革他知府一職。
孫金城又氣又惱,案子明顯是由羅家掌管的那些犯人所做的,左立竟然要他配合羅家。好在半個月後,何鬆的手信到了,左立也同時送來一封信,這封信與上一封態度截然不同,不僅很客氣,還附有一紙手令,明言他可查看犯人所有的資料。
孫金城拿着左立的手令來到羅家,羅文斌只好去拿犯人的案卷。羅家的案卷要比衙門裡的詳細多了,不僅犯人在家鄉犯了什麼罪,連在糜州的舉動也記錄得一清二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這才從中挑出四個人來,他請羅文斌將這些人找來談談。
羅文斌看了一眼名單,說:“這幾人已經不在了。一個多月前失蹤的,還沒註明。”
孫金城道:“是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將他們藏了起來。”
羅文斌猛地站了起來,喝道:“孫府尊這是什麼意思?”
孫金城擺擺手,說:“隨便說說而已,羅先生不必在意,能否帶我去看看犯人勞役之處。”
羅文斌雖然心中憤恨,卻也只能同意。隨後,二人騎上馬,往城北山上而去。到了礦山之後,所見的與孫金城那夜看到的相差不多。
孫金城問道:“羅先生可否告知,這是個什麼礦山?”羅文斌看了他一眼,道:“礦?府尊可以上前查看一番。”
孫金城從一個犯人挑的那些石頭裡撿了一塊出來,吃驚地發現,這僅是一塊普通的山石而已。孫金城困惑地問道:“爲什麼開採無用之礦?”
羅文斌說道:“犯人被押解至此,若沒個地方發泄體內的憤恨,那除了打架便是禍害百姓,讓他們做苦役,也讓他們不至於無所事事,更可爲糜州擴展用地,何樂不爲。”
孫金城問道:“每年都有數百名犯人被押送於此,這裡顯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其他的人在哪?”
羅文斌看了看孫金城疑惑的目光,笑道,“每年送來的犯人裡面,都不乏窮兇極惡之徒,似這等人,在哪都會禍害一方,我便將這些人集中安置到一個地方……”
說着兩人下了山,騎馬回到北城。羅文斌指着兩旁的店鋪以及沿街的小商販們說:“二十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野之地,是犯人們創造了北城。所以,他們理當享受自己勞動的成果。”
孫金城瞠目結舌,這些臉上一團和氣的人都是流放犯嗎?
他支吾着道:“他們……爲什麼流放期結束之後返回家鄉……”
“他們在家鄉大多已惡名遠揚,回去,誰會相信他們已經變好了?,所以爲了自己名聲,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留下來。”
幾個商販見到他們,走上前來,躬身道:“羅先生好。”沒人去管孫金城,毫無疑問,羅文斌在北城的聲望比他大多了,因爲北城公平繁華的局面根本就是因爲羅家纔有的。
猛然間,孫金城突然想到了馬志龍。羅文斌說:“馬志龍只能算是過失殺人,罪不至流放三千里。所以他到了這裡以後,我准許他以小商販爲業。”
既然如此,那林源所說的都是謊話了,他爲什麼會這麼做?他幕後顯然還有人,誰會在他與羅家的較量中獲得利益?這人幾乎呼之欲出了。
孫金城回到衙門,立即命令巡警隊長捉拿周成。但晚了一步,周成捲了一些細軟與幾個人一起出了城。孫金城忙令巡警快馬去追。到了晚上時,巡警們帶回了周成的屍體以及林源和另三人。
隨後,孫金城讓人通知羅文斌一起來聽審。沒費什麼力,林源等人就招了,前陣子南城發生的那些案子正是他們四人所做,不過,他們都是受了周成指使。
羅家沒來糜州之前,流放的犯人皆由他管理,從中撈取的好處無數。羅家來後,犯人的管理權落入羅家之手,他心生怨恨,於是每一任新知府來,便會慫恿其將管理權收回衙門來。
周成的算盤打得好,他知道孫金城是京官被貶,朝中肯定有知己好友,而羅慶的虎威尚在,雙方你爭我奪,最終會因爲羅慶已經不再爲官了而輸給孫金城,到時犯人管理權就會收回衙門中,也就是回到自己的手上。
周成便找上林源,殺了馬志龍,開始了早已盤算好的計劃。在得知羅文斌帶着孫金城去了山上之後,周成知道自己失敗了,便帶着林源等人逃跑。不想一路上,林源等人看到了他的細軟,乾脆將他一刀殺了,搶了東西正要跑路,巡警們到了……
孫金城雖然對羅家治理北城的手段表示欽佩,但是這不代表他認同一個家族替代官府執政一方,所以他重新手寫了一份報告,直接把這件事捅到了李路面前,李路看完了孫金城的報告,然後叫來了葉目夷,痛罵了一頓,這麼重要的情報,錦衣衛竟然沒有察覺,這是大大的失職。
李路之所以發火,原因很簡單,他是皇帝,他纔是帝國真正的主人,他是決不允許羅家這樣的勢力替他執政一方的,就算他們名聲再好,出發點再不錯,也是不行。
捱了李路一頓臭罵的葉目夷,很快查清了羅家爲什麼要在糜州管理北城的原因,原來這個羅慶雖然當初因爲精通律例被碎葉大學聘爲了律例教授,但他骨子裡還是一個儒家理想主義者,他想在糜州這樣的偏荒之地,實踐儒門德治那一套的可行性,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李路這貨是屬龍的。
幾日之後,從碎葉傳來了旨意,羅家必須退出糜州,去碎葉沐浴在李路的光輝之下,至於羅家的北城由官府接手,羅家在北城的相關措施好的繼承,壞的摒棄,甚至於就連貝加爾總督左立也被李路狠狠地呵斥了一頓.......
當羅慶看到李路的旨意之後,他長嘆了一聲,哎,陛下,難道儒門在你心中就那麼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