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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博古架僞裝而成的暗門轟然合上,左瑛和阿史那無期坐在狹小而黑暗的空間裡,只能夠靠聽覺和雙手的觸覺來感知周圍的環境。
在暗門合上之前,左瑛觀察到這裡的空間並不大,約莫只有五六平米的樣子,三面的牆上都是滿滿當當、“頂天立地”的博古架,雖然現在已經都空置了,可是除去博古架所佔的面積之後,能夠供她和阿史那無期容身的空間就只剩下兩個平方不到的地方了。
外面沒有動靜傳來,周圍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中陳腐的氣息也讓人很容易跟自己身處的窘困境地聯繫起來,令人感到很是忐忑不安。
原本對於陌生人的援助,比起相信,左瑛更善於懷疑,但是這一次,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離開了這樣的幫助,她不可能隱匿起來、不可能給阿史那無期療傷、更難以尋求逃出城去的方法。所以,這一次,她只能將籌碼壓在相信徐老丈人這一邊。
“喂,你怎麼知道城門口真的有埋伏?”阿史那無期用依舊虛弱的聲音低聲問道。
左瑛湊近了一點阿史那無期,低聲反問道:“你現在怎麼也相信那時候門口真有埋伏了?”
當時他們的馬離城門不過三十米的時候,左瑛忽然伸手去奪馬繮,堅決制止住阿史那無期繼續往前策馬,最終跟他一起躲到這所看起來已經荒廢的宅院裡來。沒想到躲進來了才發現,這裡面還住了一個給宅院的主人看家的老門人,就是那徐老丈人。
“如果當時城門沒有埋伏,他們就會認爲我們已經逃出城外了,現在還搜個什麼勁!”看來阿史那無期雖然身體虛弱,頭腦卻清醒得很。
“皇夫說得對。”左瑛淺淺笑了笑,“因爲朕看見,那些足印和馬蹄印。在離城門十幾米遠的地方就消失了,很不正常,所以料定那裡一定有詐。”
她不是故弄玄虛,而是當時實在沒有機會說明,多耽擱片刻,身後的追兵隨時就會趕到。
阿史那無期有點意外地“嗯?”了一聲,“你居然能夠觀察到這些。你那時候跟死人一樣,我還以爲你……”
“沉溺在緋羽的捨身相救中無法自拔?”黑暗中傳來左瑛輕聲一笑,“所謂命運就是這麼一種東西。他帶給你生命中的一切,卻又一點點地將你所珍惜的東西無情奪去。他在你的生命中播下希望的種子,卻又將果實收走,最終只將失望留給你。然後以看你痛苦不已、一蹶不振的樣子爲樂。不過,朕瞭解他,朕不會被他打敗。即便你沒辦法避免承受痛苦,沒辦法避免輸掉。但是是否會被他打敗,卻由你自己來選擇。”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阿史那無期這時候的聲音裡似乎沒有了慣常那種“標配”似的火氣。
“無期,”左瑛平靜道:“爲了保護朕,你受委屈了。你本來可以繼續在大漠上做威震四方的常勝將軍,當其他男人都以身上的疤痕來炫耀自己的男子氣概的時候,你卻可以以身上一絲傷痕都沒有來無聲地彰顯自己卓爾超羣、所向無敵,讓自己身上的光輝遠遠蓋過他們。可是因爲非常不幸地跟朕在一起,困在這座兵力不足、後援遲遲不到、城防也並不堅固的城池裡,連累你的神話不得已被打破了。”
阿史那無期心中有點錯愕,他沒想到他內心的遺憾竟然能夠有第二個人如此準確、細膩地闡釋出來。
“不過。無期,朕會還給你的。”左瑛的聲音變得堅定,“我們一旦能夠活着從這裡出去,你所失去的一切,朕一定都會加倍地還給你。你會知道,無論是承受這次暫時的敗北還是不得已忍辱逃亡,都是值得的。”
阿史那無期靜靜地聽着左瑛的話。雖然出於內心的高傲,他沒有立刻去迴應。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儘管他明知道對方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而已。卻絲毫不懷疑她兌現自己承諾的能力。他甚至忽然覺得,這個小丫頭說話,比起很多鬚眉男子、七尺昂藏來,要靠譜多了。
這時候。他感覺到緊貼着他而坐的左瑛的身體正在輕輕顫動。
他一頓之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張開手臂,摟住了左瑛的肩膀,觸摸到了她的身體強忍住不啜泣出聲音來的微顫。
他幾乎被她騙了。無論是她剛纔鎮定自若地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還是若無其事的跟他說那番話的時候,都幾乎讓他完全相信她真的那麼快就從失去緋羽的傷痛中轉身走了出來,這麼快又恢復以往那副強悍霸氣、無懈可擊的姿態。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這個看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傢伙也是會受到重創、會痛、會流淚的,除了要強一點以外,在這方面她就跟個普通的小丫頭沒什麼分別。
“傻瓜,忍什麼忍?你又不是男子漢,就算是男子漢,現在也沒有人看見,哭出來吧。”阿史那無期不識趣地揭穿道。
片刻後,他感覺到左瑛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身體不再顫抖了,一股溫熱透過他的衣衫,爲他的肌膚所感知到,而且漸漸滲透到他的血液裡,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好像忽然發現,這個跟他種族不同、生活背景迥異,甚至立場一度對立的人,原來跟他的距離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遠,她也不是有毒帶刺的,她的內心是可以被他所瞭解,可以被他所靠近的。如果不是身處現在這樣危險的境地,他一定會留戀這會兒兩人緊緊靠在一起,沒有機心和算計的感覺。
正在這時候,一牆之隔的地方音樂傳來的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吸引住了兩人的注意力。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隔着牆壁傳來一個頤指氣使的男子的聲音。
“不是的,這位尊長。”小心翼翼地作着答的正是徐老丈人,“這裡原本住的是老漢家主人一家八口,還有幾個下人。但是自從主人家半年前舉家外遷之後,就只剩下老漢一人在這裡看守老@*小說 *Www.*class12/宅了。”
“這麼大的地方你一個人看着,很可能有人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躲了進來,你們仔細給搜搜!”
“是!”
那些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慶幸的是也許因爲這空蕩蕩的書房裡實在沒什麼地方可藏的,那些一度在附近流連的翻找聲和腳步聲很快就遠離了。
正當暗室裡的兩人鬆一口氣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一陣比較輕的腳步聲,好像是一兩個人走了過來,而且離他們藏身的地方非常近。
“你看,這尊彌勒佛像好像很值錢的樣子。”一個小心壓低的尖細聲音隔牆傳來。
“對啊,那神態做得多好,好像正在朝我們笑一樣。”另一個傳來的聲音較爲粗獷。
外面那兩人所談論的彌勒佛像,不正是可以打開他們這道暗門的開關嗎?如果讓他們無意中觸動了機關,後果不堪設想!左瑛和阿史那無期一聽都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約而同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怎麼那麼沉?”剛纔那個尖細的聲音帶着卯足了勁的語氣貼着牆傳來。估計是那人在搬動佛像了。
“怎麼會?明明只是個陶瓷的而已,又不是黃金!我來!”聲音粗獷的人看來要親自動手了。
左瑛在心裡估量:外面是兩個人,如果能夠“兵不血刃”地將他們放倒,在大部隊折返之前把他們的屍體拖到這暗室裡面來,神不知鬼不覺,也許能夠讓其他人誤以爲這兩個人自己先回去了,可以暫時躲過這一陣,等他們離開後再想辦法轉移。儘管這麼做的風險很大,但是這也已經是她能夠想到的最理想的情況了。萬一處理得不利索,馬上驚動了進來搜索的所有賊兵,就憑她僅剩幾顆子彈的銀火和身受重傷的阿史那無期,根本沒有勝算。
但是這“兵不血刃”的工作只能夠交給阿史那無期來進行,在這種不能吭聲的情況下,她的計劃怎麼跟他溝通呢?
正在左瑛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的第三個聲音幾乎嚇了她一跳。
“你們兩個這是在做什麼?”這會兒從較遠處傳來的是剛纔那個頤指氣使的聲音。
“啊,師兄,我們……只是想再仔細找找這裡。”
那個聲音粗獷的人顯得很是膽怯心虛。可是那個聲音尖細的人顯然跟前者截然相反。
那尖細的聲音帶着笑意,“師兄,你看這尊彌勒佛像,好像值點錢。反正這家主人也搬走了,沒帶上這件東西,估計是不要了。我們拿回去,換點酒錢,犒勞一下兄弟們連日來的辛苦,你說是不是挺合適?”
外面忽然沉默了下來。那段不過是幾秒鐘的沉默,讓左瑛和阿史那無期都繃緊了神經,外面那人簡單的一句“好”或者“不好”,就直接決定了他們兩人還有徐老丈人的性命安危。
“謝謝師兄!”
頤指氣使的男人的聲音沒再傳來,而是直接聽見那尖細的聲音謝了一句。顯然是他們那個“師兄”已經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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