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見陛下。”
不等皇帝質問,賀蘭楚跪下行禮後自覺站起來,朗聲道:“臣自知無禮,然有緊急之事稟告,片刻不敢耽誤。因聽聞陛下在永寧宮探望公主,所以斗膽擅闖,請陛下恕罪。”
明明是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本來應該極富感染力和魅力,但是帶着那種毫無商量餘地的氣勢說出來,不像是請罪、稟告、上奏,反倒像是錚錚不二的鐵律。
“今日不正是愛卿的大喜日子嗎?愛卿爲何不在府中張羅喜事?究竟有何事如此緊急要此刻稟告?”
左瑛聽得出來,皇帝正在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情緒。他藏在袖子中的雙拳一定攢得緊緊的。
“陛下日理萬機,竟然還記掛着臣的婚期,陛下隆恩,臣不勝感‘激’。”賀蘭楚神態從容,語氣平緩,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擅闖說着急要稟告的事有半點緊急,“臣雖有‘私’事,卻未敢有片刻玩忽公務。臣查出‘侍’中李信、中軍將軍馮虎、少卿步鹿根惠、‘侍’郎獨孤渾、開府司馬杜從、議參軍事達勃裕等人,結黨營‘私’、貪贓枉法、擾‘亂’綱紀、目無王法,而且正在密謀作‘亂’、爲禍朝廷,遂已將一干人等捉拿懲治。”
這句話讓皇帝大爲震驚,就連左瑛也在心裡‘抽’了口氣。
自己派出去捉拿賀蘭楚的人,賀蘭楚沒捉着,還反過來被一網打盡,這對於皇帝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再淡定的人也經不起這樣出人意料的爆炸‘性’新聞。更何況還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的皇帝,本來就不是十分淡定。
皇帝詫異得雙眼圓瞪,隨即忿然道:“李信、馮虎等人忠君愛國、德才兼備,何罪之有?!朕命令你立刻將他們放了!”
左瑛面前這兩個人,一個像沸騰的鼎鑊,一個卻像萬年的堅冰。
“陛下,孔子云:‘巧言令‘色’,鮮仁矣’。別有用心之人總以志慮忠純之貌‘迷’‘惑’聖意、擾‘亂’聖聽。李信、馮虎等人外表道貌岸然卻包藏禍心,他們所犯下之罪行皆鐵證如山、不容抵賴。臣明日早朝之時定當上書,將他們的罪證向陛下一一詳加啓奏。”賀蘭楚下巴微頷,但是這種在盛怒的皇帝面前紋絲不動的態度卻越發顯得氣焰囂張。
“朕的話你聽見沒有?!”皇帝看見賀蘭楚對他的要求毫不理會,更加怒不可遏,“朕命令你立刻將他們放了!”
左瑛的印象中,皇帝在賀蘭楚面前一直都是禮讓三分,即便是意見相左的時候,也不會過分爭持,朝中大事基本上都是賀蘭楚說了算。像現在這樣當着賀蘭楚的面暴跳如雷,還是第一次。
左瑛知道,皇帝的底牌一定已經全部都‘露’了。
“陛下,臣恐怕難以從命。”賀蘭楚依舊氣定神閒:“步鹿根惠、獨孤渾、杜從、達勃裕等人已經因爲拒捕而被當場正法,李信、馮虎二人已經被押入大牢,正在審理當中。此事牽連甚廣,若不認真徹查、嚴加懲處,恐怕將貽害於社稷。臣請陛下三思。”
如此又準又狠的反制,絕對不是事到臨頭的隨機應變可以做得到的。看來這皇帝自以爲高明的部署,早就在賀蘭楚的眼皮底下無所遁形了。賀蘭楚如今刻意高調稟告這件事,顯然沒有任何商量的成分,而分明是一種示威和叫囂!
對方的老大如此強悍,這裡顯然不是適合享清福的地方,左瑛不由在心裡冷笑。
“你竟然……”只見皇帝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哽咽住,同時痛苦地以手捂‘胸’,身體向前一傾,口中吐出一大股鮮血來!
“陛下,請以龍體爲重。”賀蘭楚跨步上前一手挾住皇帝搖搖‘欲’墜的身體,面不改‘色’,好像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一樣。
“來人!”
幾個內‘侍’宮‘女’聽聞,匆匆跑進來,看見皇帝癱軟無力、臉‘色’蒼白,衣襟上還鮮血斑斑,頓時都嚇得目瞪口呆,一頓後才如夢方醒地上前,七手八腳地將皇帝抱住。
“陛下爲國事‘操’心過渡,積勞成疾。快去傳太醫爲陛下診治。”賀蘭楚一句語氣淡漠的話,頓時讓‘混’‘亂’的場面有序起來,內‘侍’宮‘女’們扶皇帝的扶皇帝,傳太醫的傳太醫,請御轎的請御轎,很快就將幾近休克的皇帝擡上御轎,奔怡神殿去。
賀蘭楚目送着衆人離開房間,轉過身來,透着凜然寒氣的目光赫然落到了左瑛的臉上。
左瑛心中一凜,這孫子要趁房間裡沒人殺我滅口嗎?注視着他深邃莫測的雙眸,隨着他的步步‘逼’近,左瑛居然隱隱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寒。
她現在身體孱弱,別說溺水的後遺症還在,就算滿狀態也不過是一副營養不良、病懨懨的樣子,以前的矯健身手、神準槍法,已經成爲浮雲了;體魄健碩猶如賀蘭楚的,只須對着她脖子隨便那麼一掐,她連吱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享年十五歲了。
幸虧賀蘭楚只是上前躬身行了個禮,面無表情道:“聽聞公主殿下不慎落水,貴體抱恙。臣願公主早日康復,貴體金安。”
這兩句毫無感情‘色’彩的套話要是擱在以前,一定能讓公主感動得一陣一陣的,但是現在落到左瑛的耳朵裡,就只能在她心裡‘激’起一聲冷笑。
“多謝太師關心。”左瑛沒有選擇餘地地用自己聽了都會起‘雞’皮疙瘩的清脆聲音道。
賀蘭楚的目光又在左瑛臉上停留了一剎,才行禮轉身往‘門’外走去。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當中,對各種兇頑的黑幫大佬都早已見慣的左瑛,居然也有機會嚐到因爲某個人不再盯着自己而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個人已經玩死過一個皇帝,再玩死一個也決不會有任何心理障礙或者技術障礙。既然他們三兄妹就是橫在賀蘭楚和帝位之間的屏障,那麼現在還活着的兩個人一定早就被他麾下的全部槍口瞄準了,槍林彈雨只是時機的問題,誰也別想輕鬆一個下腰就能閃得掉。
左瑛發現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很快,就好像——戰鼓在她的血液中擂動着。就在自己正在前行的道路前方不遠處潛伏着的殺戮和血腥的氣息,讓她微微勾起了‘脣’角。
似乎是看見賀蘭楚離開,原本在左瑛房間裡‘侍’奉的幾個宮‘女’才壯着膽陸續從外面進來,幾乎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閃爍和驚疑。
左瑛閉目養神片刻,感覺頭沒那麼暈以後,掀開身上的錦被,從‘牀’榻上爬起來。
緋羽立刻來到她的‘牀’邊跪下,柔聲道:“公主,請問有何吩咐?”
“去怡神殿。”
即便不是自己的便宜哥哥,也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皇帝他最好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