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震驚中的二端只愣愣地望着那人,倒是他來到二端桌邊,頗爲歉意地看着二端,攆走了話嘮弟弟。
“同學,對不起啊,我弟弟太煩人了。請問你想喝點兒什麼?”
那人笑意和被攆走的亦洲很神似,二端看着那熟悉的笑容,終於把這張臉跟她記憶中的那張臉,統一起來了。
“請,請問您是這裡的老闆嘛?”
二端找回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地,甚至有些結巴地提問。
雖然提前相識了,但是對於二端來說,這是大好事。畢竟此人在她的職業生涯中,扮演者恩師的角色,現在也不過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
“這是我母親開的店,今天她有事,我臨時來幫忙。”
楊亞洲瞧這女孩子雖然表情有點怪怪的,但是人家是客人,所以還是很爽快地回答了二端的問題。
“想好喝點什麼了麼?需要推薦嘛?”
楊亞洲再次提醒二端,雖然就她一個客人,但是他也不能杵在這裡跟客人聊天呀。
二端這才覺得自己這樣很冒失,不過既然知道這家店是楊老師母親開的,那找到楊老師就很容易了,還是趕緊點點兒喝的,別讓楊老師一直站着等她了。
“嗯,給我來一杯美式咖啡,加奶。再來一份華夫餅,配藍莓醬。”
二端點完後,特意觀察了一下楊老師的表情。果然楊亞洲邊記錄邊露出一絲笑意。
“沒想到有人跟我一樣愛在美式咖啡里加奶。同學,你很奇葩呢。”
楊亞洲感到挺意思,今天的頭一位客人就是個有趣的小姑娘。
二端衝他笑了一下,果然是楊老師。跟在他身邊工作學習,對於老師的習慣,二端還是瞭如指掌的。這下就更確定眼前這位身材有點健碩的男人,是自己上輩子的恩師,對她的職業生涯有着至關重要影響的前輩,楊亞洲。
看着楊亞洲拿着單子走遠,二端看着老師寬厚的背影,陷入了回憶之中。
難怪她剛纔看亦洲的笑容眼熟,在楊老師的追悼會上,她是見過他的弟弟楊亦洲的,雖然二端跟在楊亞洲老師身邊實習工作,可頭一次見到他的家人居然是在他的追悼會上。
彼時的楊家已經移民國外,只有楊亞洲老師一個人留在國內,從事着他熱愛的記者工作。
楊亞洲老師被害身亡的事情,不僅震驚了整個新聞界,影響力甚至遍及全國。大家開始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記者這個羣體,本來是報道事實,揭露真相的文字英雄,卻也實實在在地處於了一個弱勢羣體的地位。
因爲真實的報道,總是會觸及一些人的利於,戳中某些利益集團的痛處。鍼砭時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楊亞洲老師從事記者工作這些年,關注的都是於百姓生活密切相關的社會問題。他是出了名的不徇私情,不接受說情的鐵面記者。他的作風讓很多人佩服,因爲並非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他那樣黑白分明,嫉惡如仇。
可是饒是這樣一位真性情的人,敢講真話的人,還是好人沒好報。他把存在已久的地溝油問題擺到明面上報道,深入調查,詳實剖析。新聞一出,立即得到全國大量媒體的轉載,一時間引起熱議,也引起的全社會的廣泛關注。
那一年幾乎所有的國人都知道了一個詞兒,地溝油。
因爲生活條件好了,大家外出用餐的機會越來越多,餐飲行業的衛生條件就成了全社會關注的焦點。恰逢這個時候,出了地溝油事件。
它不僅給大衆敲響了警鐘,也刺痛了利益鏈條上所有利益獲得者的神經。
在次年,剛憑藉對地溝油事件的詳盡報道,獲得國內新聞界最高獎項殊榮的楊亞洲老師,被砍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當時正在外地採訪的二端接到消息,半天沒緩過神兒來,看着已經掛掉的電話,她回憶着電話裡聽到的消息。是說她的老師,楊亞洲老師,去世了嘛?
覺得自己肯定是太累了產生了幻聽之類的,二端又撥電話回報社詢問人家剛纔打電話說了啥。那小心翼翼的語氣,惹得剛纔告知她這個消息的同事心酸不已,怎麼能不理解周端端這是不敢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她是楊老師親手帶出來的徒弟,是他寄予厚望的接班人呢。
一直到回到單位,參加了楊老師的追悼會,在追悼會上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楊媽媽,看到她老人家錐心痛骨的哭嚎,二端才真的意識到,她的恩師真的去世了。
這件事給二端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可是更多的是激勵。楊老師去世之前,二端還的目標僅僅是做好本職工作,心裡頭想的更多的是個人的得失。
可是從楊老師被害之後,她消沉了一段時間,再重新振作後,儼然是轉了性子!像是楊老師附體一般,行事作風卻更加雷厲風行。
單位同事都背地裡都偷偷叫她“拼命三娘”,她的勁頭兒頗有些無畏之感。但也讓人隱隱感到擔心。
好在二端運氣不錯,起碼段時間內看比楊亞洲強不少。成功報道了幾個大獨家,很快躥升爲知名記者,後來又得了國際新聞大獎,載譽歸來身價倍增。
旁人只看到二端光鮮的一面,卻不知道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繼承老師的遺志。老師的死,讓她明白生命的短暫和脆弱,也懂得了要在短暫的生命中做一些不枉此生的事情。碌碌無爲的過一生,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
但是好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二端幹新聞到了三十多歲奔四張兒的時候,恨她的人和喜歡她的人一樣多,然後她就踢到了大鐵板,還把小名兒搭上了。
重活一次,二端有機會彌補很多遺憾,爭取讓自己不走老路,不重蹈覆轍。但是二端也還惦記着老師的安危,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老師遭了毒手,她現在有能力保護老師的安全了,像老師這樣大公無私一心爲人的社會的良知所在,不應該就那麼輕易的逝去。
老師活着,可以做更多更有意義的工作,他的存在有價值,她必須保住楊老師。
再次見到楊老師,用欣喜若狂來形容二端的心情,一點兒都不誇張。而且是看到了二十七八歲的楊老師,而不是她去報社實習的時候,當時已經三十多歲一臉的鬍子的楊老師。
二端託着下巴,望着窗外冬日的暖陽,覺得今天真是幸運日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