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二夫人特意囑咐了方卿婉一些事宜,無非就是要端莊沉穩,即便面上再是不喜,也要不形與色,莫讓那些夫人公子們下不來臺。
同時也怕方卿婉緊張,還算體貼地告知她,說此次去塔蘭寺,就當作去拜佛罷了,畢竟以往的方卿婉毫無規矩可言,在她眼裡又素來都是蠢笨之人,萬一哪裡規矩沒有做好,倒是讓別人看了笑話去,那老夫人定是要責怪自己的。
“婉姐兒可還有什麼擔心?”看着方卿婉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着自己,孟子蓁眉頭一皺。
“嬸孃,若是今日我沒有相中的公子,你可會生婉兒的氣?”方卿婉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害怕孟子蓁的責罵一般,顯得有些畏縮。
到底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孟子蓁心裡如是想道,反正今日所見這些人本就不是爲了讓她相看上,孟子蓁笑道:“婉姐兒大可不必擔心,今日只是私下裡相看,成與不成皆無任何影響,那些夫人們都懂得這個道理,無論如何,都是無礙的。”
方卿婉點點頭,孟子蓁又接着道:“不過婉姐兒放心,嬸孃今日給你挑選之人,皆是咱們京城之中很是不錯的公子,若他們你都看不上,那倒是嬸孃的壓力要變大了。”
看似在打趣方卿婉,實則是在暗示她,她的親事自己可是用了很多心思,若方卿婉覺得不好,那便是方卿婉的問題罷了,給自己留好後路,是孟子蓁一向的手段。
稍微應付幾句,方卿婉也懶得再與她糾纏下去,便閉起雙眼,假寐起來。
塔蘭寺是遠郊較爲出名的一座寺廟,雖然較爲偏僻,但平日裡的香火卻是極爲旺盛。馬車大抵走了有兩刻鐘,終算是到了。
今日天氣很是不錯,前來上香的人倒是很多,掀開車簾,倒是瞧見很多馬車往塔蘭寺的方向駛去。
塔蘭寺位於鎮陽山的半山腰上,正值秋高氣爽之際,下了馬車,走在這山林之中,擡頭是風情萬種的天空,低頭是舒展灑脫的秋葉,看到此情此景,方卿婉突然有一種落盡繁華的感覺。
記得以前,安歌和安流最喜在秋日放紙鳶,雖爲嫡子,但安歌與安流素日裡皆小心翼翼,生怕哪裡惹着蕭琳琅不開心,無論表現多好,都很少聽到蕭琳琅的誇讚,所以小小年紀,便整日愁眉苦臉,唯有與自己一起放紙鳶的時候,會開懷大笑,真正地像孩子那般,無憂無慮。
想到這些,方卿婉又是一陣心痛,無論如何,她定要讓蕭琳琅爲他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小姐,”梧桐瞧着方卿婉略微有些出神,便輕輕在她耳邊稍作提醒:“小姐可是想起了什麼?”方卿婉回過神來,心中卻暗暗嘆了一口氣,朝着梧桐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沒事,走吧。”
“婉姐兒,”孟子蓁走至方卿婉身邊道:“稍後你跟着我便是,咱們先去上香,晚些時辰要與衆人一起參加誦經大會,”
說到這裡壓低了音量:“到時候,第一排、第三排、第五排的最靠左邊的公子與夫人,便是你要相看的人家。”
方卿婉點了點頭,內心倒很是不然,孟子蓁真會省事,直接約着幾戶人家一起相看,也不怕別人知道了笑話。
不過想想也是,孟子蓁是吃準了對方都給了好處,想要搭上宰相這條線,怎麼會主動與他人提及此事?更何況,萬一沒有相中,說出去更是讓他人笑話。
雖說這些人家並非官宦之家,但也算是富家子弟,對於做生意的商人而言,有錢便也是一種地位,今日來相看的這幾家,皆是京中有頭有臉的富商,這麼一來,他們更是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沒有再多說什麼,方卿婉像上一世一般,隨着孟子蓁一路從上香,再到參加誦經大會,又一次看到了那幾個猥瑣不堪的男子,傾吐出胸中濁氣,方卿婉告訴孟子蓁,想自己一人在寺中逛逛,休息一會兒再與她一起返程。
想着今日要辦之事已然辦成,而且方卿婉比自己預料中的更加配合,沒有給自己找半點麻煩,孟子蓁也是心情極好,便同意了她的請求,囑咐梧桐好好照顧小姐,自己和侍女便去了寺院中的廂房休息了。
和孟子蓁分開之後,方卿婉便帶着梧桐往塔蘭寺深處走去,因塔蘭寺是永川國爲數不多的幾座大寺之一,所以偏殿倒還挺多,走至觀音殿前,方卿婉頓了頓神,默默地走進去拜了拜。
以前她從不信佛,但現在她卻是願意相信,這世上的確是有菩薩佛祖的存在,否則自己怎會有如此離奇的際遇?
誠心跪拜,她不求此生榮華富貴,不求自己長命百歲,只願菩薩在天有靈,能稍微庇佑一下自己的兒子安流,在那裡,只剩他自己了,希望他能安穩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從殿內出來後,方卿婉剛準備離開,便被一位小沙彌攔下:“施主。”小沙彌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施主,師父請您到茶室一敘。”說完,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師父?”
“對,正是明心大師。”
明心大師,這個稱號方卿婉聽說過,永川國的幾座大寺廟中,皆有幾位有名的大師,而明心大師,正是塔蘭寺除主持之外,另一位備受尊崇的大師,上一世蕭琳琅在舉辦國禮之時,還曾邀請他至現場祈福。
聽聞這位明心大師素來喜歡在外遠遊,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此遇到。
方卿婉給了梧桐一個安心的眼神,二人便跟着小沙彌左拐右拐,到了茶室的門口。
“施主,請進,師父就在裡面等你。”小沙彌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方卿婉叮囑梧桐在門外等她,便推開門,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茶室還算寬敞,沒有多餘的擺設,進去之後,倒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聞起來讓人心生清淨。
明心大師坐在木椅之上,雙手合十,閉目養神。聽到方卿婉走近,便慢慢睜開眼睛,擡起右手,示意方卿婉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大師,”方卿婉剛想說些什麼,只見明心大師輕嘆了一口氣,道:“浮生若夢,夢醒一切皆成空,放下怨念,便是坦然一生。”
聽到明心大師所言,方卿婉陡然睜大雙眼,愣了半晌才道:“大師,何出此言?”
“一切皆是緣,一切皆是命,上一世小姐所行皆善,方能有此奇遇,”明心大師頓了一頓:“既已新生,便忘掉過往,惜眼前人罷。”
方卿婉雙手合十,誠心地朝着大師行上一禮,“我本向善,偏人心惡之,今日感謝大師解小女心中疑惑,至於後事,”
方卿婉搖了搖頭:“大師好意小女心領了,但世道如此,小女也只唯願護我所愛之人罷了。”
說完,便站起身來,朝着明心大師鞠上一躬,悄然朝門外走去。
看着方卿婉離去的身影,明心大師倒是目光一頓,此女身上竟有鳳凰之影,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