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驀地停下,周圍的鼎沸人聲也漸漸弱下,杜子衿擡眸望過去,就見正對方臺之下一個站的筆直的纖細女子。
女子極美,眉目如畫,一身隆重的宮裝落落大方的跪下給常德帝行大禮,高祝溢美恭賀之詞。
周遭的人皆是震驚之餘面面相覷,此乃傳聞中燕王五年前娶的王妃,因其一直未曾出現在人前,是以所有人只當笑談,並未當真。
不了今日這燕王妃公然出現在衆人視野中,且觀常德帝的態度,竟是罕見的溫和,可見其對燕王的寵愛。
於是,大家心中又暗加揣測,這燕王是否已經病癒?會否再度捲土重來?
杜子衿望着那殿中泰然自若的燕王妃不禁出了神,這一世許多前世不曾見過的,甚至只屬於傳說中的人物一一登場,會不會改變大局?從而影響她的復仇?
大殿重新奏響樂曲,杜子衿纔回神,眼前早已不見燕王妃的身影,只有中央高臺之上重新換過的舞姬在獻舞。
齊王舉杯,一臉誠摯的向常德帝敬酒。“父皇,兒臣敬你,願我大興年年有今日,永世繁榮昌盛,願父皇千秋萬歲!”
動人的話人人愛聽,皇帝也不例外,今日中秋佳期,常德帝領了齊王的情,眉目舒展的舉杯一飲而盡。
齊王霎時綻放如百花齊放的燦爛笑容,羞的在場靠的比較近的千金小姐們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飲酒掩飾。
脈脈含情的眸子環顧一週,這才掃過面龐微笑的德妃,母子倆交換一個心神意會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母子相處融洽。
反觀太子這邊,全程一杯接着一杯喝悶酒,與冷淡清高的雲妃全無交流,且也不若齊王會做人,噙着謙和笑容逐一與熟識的人舉杯。
偶爾眼神飄忽,總會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一隻柔和的黃玉梅花簪上。醉眼朦朧之中,透過那隻黃玉簪想到兩年前,他與顧傾城一起去蜀州治水。一次意外落水,無意闖入地下寒潭,得到那一塊無暇剔透的黃玉,冰冷刺骨的寒潭中居然得天獨厚的觸之餘溫。
後來平安脫險,那黃玉被帶回之後便束之高閣了,還是一次被秦總管翻出來。提醒他顧傾城的雙十年華誕辰快到了,不妨送一份特別的禮物。思來想去考慮多時,最後才決定用這整塊的黃暖玉雕刻一支一體的梅花簪子。花了多少了日夜,白日他奔波忙碌了一天晚上還要徹夜不眠的精心雕琢這支簪子,費了他不少的精力和心思。之後去了南疆,期間發生了不少生死一線的危險,而後又是重重誤會,兩人之間竟也多了許多嫌隙。生辰錯過,這支梅花簪在被秦總管再三問及何時送出時得他不耐煩的打發說出隨便隨禮送人的話。之後,秦總管便沉默了,他也再沒有見過那支黃玉梅花簪。
卻不想,今日在杜子衿的頭上見到。
轉念一想,大約秦總管真的將它隨便送了人,例如在絢兮郡主及笄那日。
今生,他所期待的那一幕,等顧傾城的長髮及腰,親手替她戴上這支黃玉梅花簪的願望終究要落空了。
心裡,淡淡的,說不出的失望和遺憾。
也不知道顧傾城在常安侯府怎麼樣了,那一晚他匆匆離去之前要她等他,這一段時間他被禁足,也無暇顧及她……
齊王有所動作,等了許久卻不見太子有任何反應,不由好奇暗中投去視線。
卻見他時而悶頭喝酒,時而又目光飄忽若有所思,心中越發奇怪,難道近來他這番動作竟打擊的太子士氣再無,一蹶不振了?
順着太子的目光望過去,所及之處是一個一道紫色身影,垂眸斂眸看不清楚顏色,可遙遙一觀就覺得耳目一新。
含笑的狹長眸子厲光一閃而逝,招了身邊侍酒的宮人低聲交待幾句,那宮人朝着杜子衿的方向看了兩眼便悄聲退了下去。
五皇子見齊王都越過太子先向常德帝敬酒了,心中躍躍欲試,他母妃早逝,從小一貫低調爲人,是以不敢像齊王一樣肆無忌憚。可等了許久不見太子有任何舉動,宴會已行進一半,便按耐不住,羞澀的舉杯向常德帝道。“兒臣也敬父皇,願我大興在父皇的統治下一年更比一年繁榮富強。”
常德帝臉色雖冷淡,卻也領了五皇子的意,沒有拂了他的面子。
接着,六皇子,公主,皇后妃嬪,皇親宗室,朝臣夫人們也齊齊舉杯,一圈下來,常德帝即便是海量也帶了三分醉意。
常德帝酒品甚好,喝醉了不打人不發脾氣也不大吵大鬧,只是淡淡的笑着發呆。
不多時那侍酒的宮人又悄聲回到齊王身邊,輕聲將打探回來的消息告知齊王,齊王卻是眼中驚訝一閃而逝。
不過一個多月不見,昔日那個尤帶着青澀的小丫頭竟也展露如此惑人風情了,竟是杜五那丫頭片子。
上一回,她的牙尖嘴利,蠻狠不講理還就在眼前,忽然卻搖身一變,成了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了。
容貌出色,身段窈窕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其背後強大的勢力,大興朝的戰神,手握重兵。只要娶了杜子衿,即便皇上意屬他人,他也能夠輕易登上那個位子……
轉念間,百轉千回,齊王心頭彷彿一下子豁然開朗。一旦動了心思,便絞盡腦汁的想方設法迎娶杜子衿。先前沒想過,只想分化太子的勢力,卻不想兩敗俱傷之後,還會有其他人。
五皇子雖然母族凋零,卻依舊是父皇的兒子,且即將成年,屆時會封王。還有六皇子,過了年也該十二了,也知事了,過不了幾年也會脫穎而出,其背後是封疆大使的外家……
這麼一想,竟驚出一身冷汗,父皇正值壯年,他與太子相爭,竟是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等到其餘皇子成年,他的機會和實力只會被分弱,他必須找到一個絕佔先機一勞永逸的方法。
而杜子衿,絢兮郡主,大興朝赫赫戰神定國公的掌上明珠,那是最佳的捷徑。
太子是不是也如此,見着顧傾城那兒行不通了,便調轉方向瞄準杜子衿了?
看着太子再度投向杜子衿的視線,齊王心中越發的肯定,也閃過一絲焦急,就怕被太子捷足先登。
“父皇,歌舞年年如此,看着毫無新意。”齊王驀地出聲,眼角餘光掠過不甚在意的杜子衿,笑着說道。“聽聞千金宴上諸家小姐們皆是各站所長,兒臣還不曾得幸一見。不妨今日趁着中秋佳期,讓諸位小姐們一展所長,豈不比那些年復一年的歌舞有趣?”
齊王之意,正合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思,於是紛紛響應,各家小姐也是亦驚亦喜,只盼着皇上一聲令下准許。
皇后心中暗惱,她費了那麼多時間和心思準備的歌舞,竟遭到這豎子的諸多挑刺。
剛想開口反對,常德帝帶着三分醉意心情甚悅的開口允道。“准奏!”
杜子衿感受到來自右側方的一道灼熱視線,擡眸看去對上齊王異常明亮的眸子,驀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