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杜子衿從容有度,目光坦然不懼,便下意識的更願意相信她的說辭。
“奴才是永承殿伺候的小泉子,親眼所見春桃藏了絢兮郡主的衣服。當時奴才正在處理殿中撤下來的冷菜,清洗碗碟準備送回御膳房,不料有一個穿着粉色宮裝的宮女抱着一包東西匆匆經過。奴才記得她是因爲她在經過奴才身邊的時候撞了奴才一下,並且驚慌的回頭看了奴才一眼,她的裙角應該還沾染着潑濺出來的油腥子。後來待奴才送了一趟碗碟到御膳房回來,無意間發現了那個包裹,又聽聞有人在爭吵質問衣服什麼的。好奇之下翻出包裹一看是一套郡主規制的宮裝,回頭循聲送過去,就看見這個撞了奴才的宮女春桃正在狡辯否認。”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皇后看了一眼身後的蓉姑姑,後者會意,親自上前搜了春桃的身。發現其藏在內襯暗兜裡的荷包,翻開裡層檢查,確實有兩個金錁子並定國公府的徽記。又檢查了春桃的裙角,確實有幾點暗褐色的油腥子。
至此,春桃偷藏絢兮郡主的衣裳欲加陷害得到證實。
春桃絕望害怕之餘,視線亂轉,不知道是在想法子還是在尋求幫助。
“說,是誰指使你陷害絢兮郡主的?”皇后看着抖如篩糠,癱軟如泥的春桃,眼底閃過厭惡和不耐,便厲聲質問。“琪貴人的死是否與你有關?”
春桃聞言頓時臉色煞白,瑟瑟發抖,“不,不關奴婢的事……”眼珠子亂轉,不停的從在場的衆人之間來回穿梭,卻是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這時殿外太醫院正使張太醫求見,得到常德帝的宣召之後,攜另外兩個資歷頗久的太醫一併進了殿來。
常德帝見宋嬤嬤還跪着,便出聲準了她先起來,這一舉動又引來皇后和德妃的暗自猜測。
三位太醫進殿,還未來得及行禮問安,便被常德帝制止。“不必浪費時間在這些虛禮上,琪貴人的真正死因可曾查明?”
張太醫回頭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兩位太醫,得其連連點頭,這才穩住心神,言之鑿鑿的確定說道。“回皇上,經太醫院檢驗一致認定,琪貴人的直接死因確實不是因溺水。縱觀琪貴人屍首,其面、額皆有傷口,且傷口頗深……”
此話一出,衆人再度被驚了,想不到兇手手段這般殘忍狠辣,竟對深宮之中的一弱智女流下手如此之重。
徐夫人到此刻,雙眸才真正流露出一絲傷心痛苦,哭聲也真切了些許。
大公主聽得膽顫心驚,手中的絲絹已經被她攪得不成形了。
“因此臣等推斷,琪貴人落水之前便與人發生爭執,兇手見重傷琪貴人,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其推入湖中。”張太醫繼續說道。
“推斷?爭執?一不做二不休?”常德帝冷冷一哼,斥道,“朕不想聽到這些似是而非的結果,朕要的是鐵證鑿鑿的證據,琪貴人到底是因傷而亡還是溺水而亡?”
“這……”張太醫被訓斥,話語一頓,臉上便多了幾分躊躇。“臣等在琪貴人咽喉發現了淤泥水草,且其肺腔也有湖水……是以可以推斷……額,可以說明,琪貴人下水之後還有呼吸,還曾掙扎。其額頭面部的傷口雖深,若是施救及時,並不致命。眼下的結果,是兩害共同作用之下的結果……”
“張太醫的意思,是說琪貴人受襲之後還不曾亡故,而是落水之後,傷口加溺水窒息雙重作用下才亡故的?”張太醫是皇后的人,是以見他爲難,便幫着開口。
“的確如此。”果不其然,張太醫投去感激一眼,便正色朗聲說道。
“依你之見,這就是琪貴人的死因?”常德帝皺眉沉聲問道。
“不,臣等還在琪貴人傷口血液中發現了一種叫千紅葉的毒,這纔是導致琪貴人直接喪命的元兇。只不過這千紅葉藥性雖烈,見血封口,不過卻有一段蟄伏時間。”張太醫雖清楚爲求自保不該蹚進後宮爭鬥這攤渾水,可眼前英明睿智的君王也不是好糊弄的。如今他既知此事,那便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唯有據實以告,盡心盡力才能避過此劫。
“千葉紅?能蟄伏多久?”常德帝也曾聽聞過此毒藥,但這種藥甚爲罕見,一般只有複雜詭辯的江湖中人才偶有使用。卻想不到,今日他的後宮之中也有人能得此毒藥用於勾心鬥角。
“這……這要看下藥的量。若重,則蟄伏期短,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若下的量輕,則可長達數個時辰……”張太醫不太確定的說道,說實在的,這毒藥甚爲罕見,他們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也是仔細反覆研究並翻閱了醫書才草草下了這結論。
“快看,春桃怎麼了?”驀地,一道驚呼打斷張太醫的解說,衆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被忽略的春桃身上。
只見她反手捆綁着,整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臉色發紫,眼珠發白發直,渾身不停的抽搐。
張太醫來不解解說,馬上和另兩個太醫一起圍着針對春桃實施搶救,此乃醫者天性。
不過片刻,在衆人屏息以待之間,春桃便停止了抽搐。
“回皇上,皇后,春桃已去。”張太醫滿臉是汗,有些汗顏的稟道,“觀其症狀,亦是中了千葉紅之毒,只是量少,是以蟄伏時間比琪貴人久,到這時才發作。千葉紅,目前爲止,此毒還無解。”
“照你的意思,這春桃和琪貴人是同一時間被下的毒?只是這毒的量不同,是以發作的時間不同?”常德帝威嚴含怒的質問。
“這……確有此種可能。”張太醫垂着頭,微弱的應着又是這種沒有底氣的話,額角的汗順勢落在眼中,他卻不敢擦一下。
場面一下子冷卻,整個永承殿的氛圍沉重又壓抑,皇上不開口,別人也不敢輕易說話。
“如今春桃已死,絢兮便不再追究藏衣加害一事。”杜子衿忽然打破沉默,清越透徹的聲音竟一下子緩解了衆人心頭的沉重和惶恐。“只是如今琪貴人身亡死因成謎,在她身上有毒有傷,且溺水。這背後兇手到底是何人?是一人還是幾人也不得而知。”
“很顯然,下毒之人和打傷琪貴人並推其下水的並不是同一人。”從頭至尾喝着悶酒不曾開口,一直安靜的猶如隱形人的太子楚逸煊驀地開口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