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貧僧今天是想告訴太子妃,鳳凰樹的存在,的確有非凡的意義,只是並不是世人瞭解的那個樣子。”玄清斬釘截鐵的說道。“鳳凰樹一旦展現生機,那必然會天生異像。因爲鳳凰樹並不適合生長在四季分明的大興朝境內,一旦它甦醒,那麼定是氣象太過反常所致,這纔是鳳凰樹開花的時期天象異常的原因。”
“大師的意思,如今天氣反常,並不是上天的警示懲戒?”杜子衿疑惑的詢問。
“也不能這麼說,若是天象異常也能說是正常,那貧僧便要問,爲何偏偏在這一年,鳳凰樹會甦醒?”玄素語氣陡然一轉,變得犀利,直指問題核心。
“這……是爲什麼?”杜子衿遲疑的看着玄清問。
“那是因爲鳳凰樹生而帶怨!”玄素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破天機。“世界萬物皆有生命,鳳凰樹亦然。天氣異常,只是變得適合鳳凰樹生長的其中一項條件。但是樹重現生機本身透着警示,有着非凡的寓意,它因怨而生。”
“怨?這些觀點從何而來?大師又如何得知?”杜子衿聽到怨這個字,忽然心生警惕,爲何偏偏指名她參與祭天儀式,又爲何這個時候把她帶到鳳凰樹下?她想,絕不會僅僅是聽一聽鳳凰樹的故事這麼簡單。
玄清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圓圓的臉上不急不躁,依舊是那副平心靜氣的模樣。“太子妃不必緊張,貧僧說的對不對,一會兒就會見分曉。”
杜子衿皺着眉頭,眼前的胖和尚不是一般人,渾身上下散發着寧靜超凡的氣息,只是他到底想說什麼?還是知道自己前世的遭遇了?
“鳳凰樹不僅與大興朝的國運相關,也與某些人的命運息息相關。”玄素繼續開口,“這幾年,玄清師弟一直都在卜算國運,趨吉避凶,無意中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最開始,是五年前,那個時候顯示的結果一切正常,只是鳳凰樹並不會開花結果。一年後再度卜卦時發現,有意料之外的劫數改變了原定的命盤軌跡,且變數逐漸擴大,改變了許多人原本的命運,甚至改變了大興的整個格局。改變後的命盤軌跡中,鳳凰樹也枯死,最後被一道天火燒成灰燼。玄清師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放下一切離開皇覺寺雲遊四海,試圖求一個答案,找到恢復命盤的方法。這一走,便是三年,玄清師弟直到今年才歸,不過回來後卻意外發現,一切錯亂的命盤卻恢復了正常,那個意料之外的劫數被打破了,所有人的命運都重歸正常。”
杜子衿先是心不在焉的聽着,可聽着聽着,卻聽出別樣的意味來,總覺得玄清是在意指她跟顧傾城。
還未等她想透徹,玄清又繼續說道,“但是畢竟命盤混亂過,重新恢復也難免有偏差,譬如……太子妃的命運,還有這鳳凰樹今年開花的事情……”
“大師,你說了這麼多,到底什麼是與我有關聯的?”杜子衿雖問的客氣,可是她的眼神卻閃過凌厲,展現的態度也絕非她語氣那般溫和。
“那日太子妃隨你母親一起到皇覺寺請願,路過鳳凰樹,無意間伸手撫觸樹幹,卻意外讓它得了生機,重現生命。”玄清清亮的眼神看着杜子衿,彷彿帶着淨化世間一切髒污陰暗的力量,竟神奇的令杜子衿那顆防守深嚴的心一下子豁然。
“大師的意思,今日鳳凰樹開花結果,天生異象,都是因爲我?”
“太子妃天生鳳命,本該尊榮平順一生,只是被意外的劫數打破,落得淒涼一生。在被篡改的命運裡,太子妃慘死,鳳凰樹消失,凋零於怨恨,你們身上有共通點,結合鳳凰樹宿命之中的某種神奇力量將那樣的混亂撥亂反正。太子妃曾經受過的煎熬和痛苦,於別人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於太子妃自己,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貧僧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些記憶根深蒂固留在太子妃的記憶中,所以你的未來模糊不可辨。”玄清用悲憫的聲音緩緩道出一切。
杜子衿內心是極其震動的,她過往遭遇的一切,不用通過她自己委屈痛苦的訴說發泄,也能呈現在別人眼中。那些痛苦,屈辱,絕望……再一次一一呈現,激發她心底全所未有的恨。
“大師今日將一切道出,是什麼意思?是勸我放下仇恨,原諒那些傷害過我的人?上天既然願意將錯亂的命運撥亂反正,那說明是同情我的遭遇,願意重新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將那些痛苦委屈還回去的。天意如此,大師怎麼逆天而行,強迫我放下仇恨?”
“太子妃,恨太辛苦,你只有一顆心,沉載不了大多。”玄清緩緩柔聲勸道,“一個人,心中有愛恨癡嗔,但若其中一種超負荷了,那麼相對的,剩下的那些就會變得很少很少。你真的願意爲了恨,而放棄愛嗎?”
杜子衿一愣,恨,真的已經矇蔽了她心中的愛了嗎?
爲了復仇,她不惜犧牲自己未來的幸福,她甚至還以愛的名義欺瞞真心疼她入骨的父母,她還錯過了蕭夜離……
這一切,只爲心中的仇恨可以平復,但是,真的值得嗎?
“鳳凰樹跟你一樣,心中帶着怨恨。”玄清繼續開口,“或者說,你的恨,就是它的怨。”
玄清擡手指着鳳凰樹樹冠之巔的那豔麗鳳凰花,“你看那久久不落的鳳凰花,早該到了凋謝的時節,它且雷打不動。它的怨,需要隨着你心中的恨一起消散。等到鳳凰花落,這異常的天象也將恢復正常。太子妃,你想想那些無辜孱弱的老人孩子,他們爲着天象所苦,提早的離開人世,這於他們又何其不公?”
杜子衿沉默着沒有接腔,那些痛苦都是她切切實實經歷過的,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釋然放下的。但是若玄清說的話有理有據,能看透她前世所遭遇的不公,那麼對於她放下不仇恨會給無辜的百姓帶來災禍這件事,她也不能不信。
可是那是整整十年的痛苦屈辱歲月,並不是別人眼中撥亂反正的命運軌跡,是她切切實實遭遇過痛苦過的日子,她真的釋懷不了。
“大師,若能可以,我也想放下,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最後,杜子衿輕聲坦然的開口,“心中的恨意,並不是嘴上說說就能消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