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手中沾飽了墨水的狼毫剛提起,聽了冬梅的話動作一頓,目光落在面前的梵文地藏經上,沉默了半晌才若有所思道:“的確,對於煙娘我有許多種選擇,哪一種都比我選擇按兵不動,等待被拆穿要好。只是……我始終沒辦法讓自己變成跟太子和沈一念一樣的那種人。”
她當然可以將煙娘送走,或者乾脆直接弄死,什麼都好……都比等着被沈一念拆穿要好。可是煙娘與她無冤無仇,她若自私的因爲自己的利益而犧牲煙娘,那樣與前世的太子和顧傾城又有何區別?沒用的和礙事的隨時可是捨棄,焉知命運淒涼慘死的煙娘會不會像她一樣含冤重生化爲厲鬼前來報仇呢?
“煙娘她懷了太子的孩子,驅逐出府,她一個弱女子,即便給她足夠的銀子,恐怕也難以安身立命。”墨桑從醫書中擡頭,忍不住替杜子衿解釋。“這也是煙娘不願意再做一個替身,永遠成爲太子妃的影子的最大緣由。”
爲母則強,煙娘有了孩子就會早做打算,她既想保住孩子,又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的孩子被別人搶走。
“啊……這麼容易就……”牧漁一臉吃驚,嘴巴張大許久合不攏。
杜子衿見了牧漁吃驚的模樣不由輕輕一笑,其實她剛剛說的以及墨桑補充的理由都僅僅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
觸及心裡最最隱晦的心思,杜子衿眸色一瞬間暗沉下來,她垂眸掩去自己的異樣情緒。
這一次,她是故意的,目的在於試探自己的復仇效果。她找替身的事情由沈一念揭露,太子再生氣也不能殺了自己,可太子惱羞成怒的同時也會連帶的埋怨沈一念的多事,兩人之間造成不可修復的嫌隙裂痕。且以後,有了身孕的煙娘與沈一念爲了各自的利益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她們之間的爭鬥必定會將太子府攪的雞飛狗跳,讓沈一念暫時沒有精力來對付自己,也讓忙着爭奪皇權的太子疲於應付。
她用一巴掌換來太子與沈一念相愛相殺,這筆買賣划算的很。從沈一念當起甩手掌櫃她就知道,她與太子曾經情比金堅的感情就已經崩塌破裂,上一世的忠貞和風光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嫁給太子的初衷,不就是如此麼?
青玉,顧傾冉死了,齊王染上毒癮基本也廢了,太子和沈一念感情破裂沒有機會問鼎帝位……她彷彿並沒有做太多,可是慢慢的,她想要報復的人似乎都沒有了好下場。
“煙娘也不是省油的燈,以後就讓她跟沈夫人去狗咬狗吧。”冬梅看出來了,太子妃就是心太軟,所以總是下不了狠手,這是缺點也是優點。世間萬物都是相通的,世事無絕對,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只能順其自然,至少太子妃的善良並不是沒有底線的。
“冬梅說的對,就讓她們倆去鬥。”牧漁裹着厚厚的被子,不滿的抱怨,“這沈夫人真是小肚雞腸,心如蛇蠍,居然落井下石藉機刁難,下半個月的銀絲炭到現在都不給送來,平日裡剋扣份例的吃穿用度也就算了。天這麼冷,居然炭火都斷了,真是惡毒……”
“好了,你這躲在我屋裡好歹還有炭火,其他人屋裡什麼都沒有都沒在抱怨。”杜子衿安撫,“咱們人多擠一處,少一個熏籠炭盆也沒覺得多冷,那些炭火還能堅持到年尾。你們放心吧,禁足不過是暫時的,過年迎來送往,我久不露面,很多與我交好定會發覺異常,最後太子定然會迫於壓力給咱們解足。”
杜子衿這麼篤定一說,吟風居上上下下也就都放下心來。
“這是三十份抄寫好的地藏經,墨槐你晚上到角落裡將其焚化了。”杜子衿將這十天來答應玄清抄寫的佛經整理好一數,正好整三十份,便交代了墨槐。
一直安安靜靜待在角落裡的墨槐上前,將所有佛經都收在一起,“奴婢子夜的時候找個銅盆將這些一起化了。”
…………
清風閣主居之內,火燭通明已經連續三個夜裡通宵達旦了,太子俊美冷酷的面容佈滿疲色,眼中佈滿血絲。
“齊王和周家集結了周德庸死忠的親軍已經到城門外了?”太子皺眉揉揉脹痛的眉心,不眠不休的忙碌讓他體力到達極限,腦仁一陣陣的鈍痛讓他有些吃不消,也影響他精準的判斷。
突然間懷念起以前,他與顧傾城並肩作戰的日子,不管他多累傷多重,只要一回頭就會有令他安心的凝視。
可是現在,他只要一停下來,就要面對府中令他頭疼的繁雜瑣事。杜子衿那捂不熱的石頭心心有所屬別的男子,沈一念捻酸吃醋藉機滋事,再也不會如以前一樣想方設法幫他分擔,還有莫名的替身……
“齊王表面看着毒癮纏身精神不濟,他以此放鬆皇上的警惕,實際上卻是密謀逼宮放手一搏。五萬兵馬已經在鳳凰山三十里在駐紮安營,其中三千精英準備在年關之前潛入京中蟄伏。”負責打探消息的斥候嚴肅的一一說明情況。
太子慎重思索之後才道,“父皇病重,時日無多,齊王眼見多年努力希望落空,也終於忍不住走了這一步棋。”
“齊王有可能是故佈疑陣,不見得是逼宮,有可能是針對定國公府那位。”
“如此機密消息,我這裡都知道了,那宮裡肯定也都掌握了。”太子眉頭皺的死死的,“齊王這次行動必然要失敗。”
“太子,咱們的人可要順勢混進京中,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暫且按兵不動,時機還不成熟……”太子眼中閃過陰沉冷戾的光芒,不過最後還是消失在無邊的漆黑之後,關鍵時刻再急迫也要沉住氣,有時候就是這差之毫釐,最終會導致失之千里的結果。
“屬下可要將齊王的舉動透露出去?”
“不必多此一舉,我做的多了,反而會露了痕跡。”太子想了想就否決了。
“屬下明白。”那斥候聽明白太子的意思就匆匆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秦總管就匆匆跑來稟告,說是剛發覺那替身煙娘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只是胎氣有些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