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淳風的暢快等回到了定國公府就變成了驚慌,心痛,震怒……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杜子衿一行匆匆出了子樂閣,準備候在毓梳院裡,等着安筱毓回來可以第一時間確認情況。
半道上,在穿過湖心長廊的時候卻看到一個身穿學子裝束、揹着書簍子低頭風塵僕僕的身影,一看就是從外頭趕了許久路剛到府裡頭。
“三哥哥……”杜子衿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猝不及防就差點撞上這個前世一直被忽略卻願意爲他奮力拼搏最後也爲她而死的沉默三哥,驚訝錯愕之餘竟迅速模糊了眼眶,溢出的聲音帶着潮溼的顫動。
埋頭快走直到有預感要撞上人,杜千陌才及時剎住腳,下意識的伸手扶了對方一把。耳畔聽到如黃鶯出谷般歡悅驚喜的悅耳聲音,擡眸一看,竟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杜子衿,訝異於她激動的情緒,他規規矩矩的後退一步行禮,含笑溫和的回了一聲,“五妹妹。”
杜子衿驚喜激動的表情聽到這一聲溫和疏離的“五妹妹”之後迅速凝固,轉而含着清淺笑意,努力將心中的酸澀和眼眶的淚水壓下去,“三哥哥回來了!”
三哥哥是爹爹的庶子,也是爹爹的孩子中唯一一個不是孃親所生的孩子。他的生母據說曾是毓梳院裡的一個侍湯丫鬟,趁着爹爹酒醉……後來有了三哥哥,在爹爹的無視和孃親的默許之下,十個月之後出生了。沒多久生母病逝,三哥哥從小不得爹爹待見,加上嫡母的忽視,在府裡頭默默長大,小時候甚至連屋子頭的僕婦丫頭都敢欺他。直到有一天被才三歲多的她撞上,氣憤之餘稟了孃親,讓她出手懲治了那些沒上沒下的奴才纔好轉一些。
杜千陌一直如半個隱形人一樣在杜府某個角落安靜的長大,在父母雙方都刻意迴避忽視的情況下,他彷彿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慢慢的長大了,讀書還算有天分,後來就搬到書院常年住在書院了。
上一世,杜子衿與這個沉默寡言的庶兄並不親近。原本她活潑魯莽,而他安靜內斂,兩個人長大了見面不多,因着父母的態度,都或多或少的迴避着對方。後來她毀了清白不得不嫁給齊王,父母嫡兄接連遭逢不測,昔日輝煌的定國公府轟然倒塌,親近的可信的人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在她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候,就是這個一直安安靜靜的兄長努力爲她撐起一片天。收斂爹爹的屍骸爲他蓋棺下葬,爲了給她當後盾出仕上戰場,最後卻落得被齊王出賣拋棄,斬首於菜市口。
再艱難再絕望的時候,他都不曾抱怨過一句,總是那麼含笑溫柔的替她拭去眼淚,鼓勵她“阿滿,再堅持一下,再一下就好了。”
可是眼前的杜千陌,還是最早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三哥哥,還不是後來跟她共甘共苦同歷磨難爲她撐起最後一片天的三哥哥。
君心依如初,我心已滄海。
一時間,心中心酸悲傷,思緒萬千的杜子衿竟不知以何種心境面對這個溫柔抱着她鼓勵她給她最後溫暖的兄長。
杜千陌容色大約是肖母,與父親杜淳風長得並不相似,但是身穿青色簡約學子服飾的他,勝在一種天生的溫潤儒雅氣質,倒是跟脫下鎧甲的杜淳風很相似。
習慣性的未語先帶三分笑,杜千陌清澈的眼底倒是帶了三分真切,“馬上就要中秋,回府團圓。再者中秋之後就要秋闈了,今年我要下場,書院已經放了我們假,回家自行溫書複習便可。”
“三哥哥自小讀書有天賦,這一次定可以高中。”杜子衿笑着說道,上一世的杜千陌就考中了,但是因着當年孃親出事,他考得名次並不太好,婉拒入仕後去了書院當先生。若是當年他真如他表現的那般冷淡寡情,那麼興許真的可以一世平安。
“承蒙五妹妹吉言了。”杜千陌溫柔的笑道,隨即望了一眼她身後被四個婆子擡着的墨槐,疑惑道。“墨槐這是怎麼了?你們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杜子衿這纔想起此行的目的,也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了,急急說了一聲便想快快趕去毓梳院。“孃親出府驚馬了,具體還不知道怎麼樣,只聞腿受了傷,我先趕去毓梳院等着……”
杜千陌沒想一回來便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聽到也是一驚,馬上上前跟着杜子衿道。“怎地會這樣?我與你一道去!”
兩人便匆匆一道趕去毓梳院,路上杜子衿便大致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了杜千陌。同時也將這幾個月來杜府發生的事情也簡單的告訴了杜千陌,他總歸是杜府的一份子,雖然這一世杜子衿不欲將他拖進這漩渦,想要還給他上一世錯失的一世安好,但是有些事不可避免,若是雙耳不聞窗外事,自閉自塞,只會成爲待宰的羔羊。
杜千陌則是震驚,他遠遠的離開這家躲在山上書院清淨的時候,想不到發生了這麼多危險可怕的事情。如今他只是從妹妹口中三言兩語的聽來,亦覺驚心動魄,不免心悸。“五妹妹可曾受傷?可查出對方是誰?爲何對你窮追不捨?我覺得怎麼有人是要針對咱們杜家?兩位皇子奪嫡已經到了這般激烈的地步?是否還有其他勢力隱藏在京城……”
不得不說,杜千陌雖是一介學子,但是其政治敏銳卻彷彿是是天生的,凡事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若不然前世也不能憑一己之力就爲她撐起一片天。
“三哥哥不必擔憂,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嗎?”杜子衿柔聲安慰,看着杜千陌的目光卻越發的親切。“以後減少出門的次數也就罷了,不管對方是誰,我不出門,他們能奈我何?”
杜千陌微微皺眉沉吟,“妹妹的意思是……懷疑母親這次驚馬亦是那股潛藏在暗處一直針對咱們杜府的勢力?”
“不錯,且在府內肯定有眼線。”杜子衿見杜千陌眉頭緊皺,那一剎那彷彿又看到前世無數次爲她籌謀的三哥哥,便放緩聲音道。“三哥哥不用擔心,再過不久便要秋闈,你只管安心讀書罷了。”
“此事我既已知道,又怎可置身之外?雖則父母親……可說到底我也是姓杜,身爲七尺男兒,怎可躲在人後?”杜千陌不肯苟同,這番話說的十分堅定認真。
若非前世深知杜千陌的爲人,只怕這番話若是落在別人眼裡,只會是當他有心討好父親嫡母的惺惺作態。杜子衿點頭,亦同樣真誠的回道。“三哥哥的心意阿滿絕對相信,但如今對方身份不明,咱們只能靜觀其變,若是太過主動,只怕會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