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事，除了他們兩人自己，誰也沒辦法幫他們走出來。
慕容楚看着她帶了一個瓦罐進去密室，默默的在陰影裡站了一會，眼露疼惜。
顧長嬈進了密室，正帝已經沒了人形，他雖然沒有受到嚴刑鞭打，但是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如今淪爲階下囚，光心理上的屈辱都叫他難以忍受，再加上，有些時日沒有洗漱，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因而他幾乎是沒了人形，披頭散髮，身上的龍袍也黯淡沒了顏色，渾身髒污。
但一雙混濁的眼睛依舊懾人，多年的龍威積累在身，現在又多了一層怨恨，他的眼神就如同厲鬼也不差什麼了。
見顧長嬈一進來，鐵鏈就被他給弄的嘩嘩的響，發出嗚嗚的含糊不清的低吼聲。
可是顧長嬈卻並不怕，她冷冷的盯着正帝，上前一步，道：“你知道這個瓦罐裡是什麼嗎？！”
正帝說不了話，只能看着她眼神仇恨的道：“這是小皇子的骨灰，我把他燒成了灰，只剩小半壇，嬰兒的骨灰可真少，這可是你親兒子的骨灰，你現在有何想法？！”
正帝瞪大眼睛，更加劇烈的折騰起來，鏈子發出可怕的震動聲。
然而這一切只讓顧長嬈覺得快意，她哈哈大笑起來道：“原來你也有惜子之心，真是可笑至極，你這樣的昏君，可知天下有多少人因爲你而家破人亡，易子而食，你卻心疼了？！”
她一下就掐住他的下巴，正帝沒什麼力氣，卻還是使勁掙扎起來，顧長嬈的眼神有點詭異的可怕，形如鬼魅一般。
她將瓦罐打開就往他嘴裡倒，道：“把你親子的骨灰給我吃下去，我再把你腰斬於此，也要你嚐嚐生不如死，不生不死的滋味，吃啊，你給我吃啊……啊，哪怕將你燒成灰，只要將你分出去，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百姓想分點你的骨灰給吃下去……你這樣的昏君不配爲君，不配爲人，不配，天底下有多少人因爲你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的祖母，我的母親，我的家人……哈哈，全都是因爲你，因爲你……”
正帝嗆的不行，卻使勁掙扎，顧長嬈卻不容他扭頭躲，形如厲鬼一般，道：“……恨嗎？！啊？！我要你永遠記得這恨，哪怕到了地下，也忘不了，恨不得殺了我嗎？！那就給我好好的記住，哪怕到了地下，我還是不會放過你，不會……”
顧長嬈哈哈大笑起來，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道：“……夠了，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他這樣的東西不值得你爲他發瘋，你這樣下去不行……”
顧長嬈如發了瘋一般，道：“放開我，慕容楚，放開我，誰叫你跟着我進來的？！我說過，要你離我遠遠的，你聽不懂嗎？！我的事，與你無關！”
慕容楚被她抓的手都破了，然而卻依舊沒有放手。
顧長嬈慢慢的癱軟下來，力竭一般，眼神中依舊如同鬼魅，死死的盯着正帝。她一直活在地獄裡，活在那一年，再沒爬出來過。
“……殺了他吧？”慕容楚道：“這樣下去，你自己要先瘋了，不要爲了他，毀了你自己？！”
顧長嬈哪裡聽得進去，呵呵的冷笑。
慕容楚一分心，她就拔出他腰間的配劍，一斬而下，正帝的一隻耳朵已經割下來了，一時間他如鬼嚎，鮮血淋漓。
慕容楚吃了一驚，見她狀態太差，根本不敢貿然去奪。怕她傷了她自己。他隱晦的看了正帝一眼。正帝是真的不能留了。
血噴濺於她的臉上，襯的她的臉更加可怕，她上前道：“……死？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讓你慢慢的生不如死，才稍解我心頭之恨……昏君，你不是喜歡我嗎？！啊，這樣的我，還美嗎？！”
她瘋狂的哈哈大笑起來，看上去真的有精神分裂的架勢。
“見色忘國的東西……”顧長嬈看着猙獰如鬼的正帝，看着他眼中的恨意恨不得將她撕碎的恨意，卻一點不懼。
慕容楚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將顧長嬈拉開，然後將刀插到了他的心臟處……
正帝抖了一下，眼中帶着恨意與不甘，看着這對狗男女，慢慢的嚥了氣。
顧長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幾乎發瘋，道：“……你憑什麼這麼做？！他憑什麼死的這樣痛快，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
說罷眼中通紅，恨意無法融解，狠狠的咬上了他的手腕。
慕容楚卻是躲也未躲，眼露痛惜，低聲道：“……說我恨也好，說我嫉也好，狗皇帝早該死了，你既不肯殺，我便來動手，你恨我吧，恨我也好……”
若得不到愛，恨也很好。
“要你多事，要你多事……”顧長嬈直將他咬的鮮血淋漓，也稍解不了一丁點的恨意。
“你以爲你是誰，你憑着這一點的喜歡就可以爲我做主嗎，我恨你，我恨你……”顧長嬈發了瘋的扭打起來，直將自己折騰的成了瘋子。
慕容楚知道她不是正常人，可是，他還是喜歡，喜歡的心都疼了。
如果，做不了正常人，那就一起做不正常的人，也好。
“滾，滾！”顧長嬈不再理他，直對正帝的遺體道：“死太便宜你了，我要將你做成乾屍，叫你做鬼也無法超生，我要你死了也不得安生……我要將你燒成灰，再將你埋到糞桶裡，臭氣熏天，受萬民唾棄，你以爲你死了就完了嗎？！你以爲死了，就可以不用還債了？！不夠，遠遠不夠……”
慕容楚沒注意到手腕的傷，只是看她如此，心中巨痛，不再猶豫，上前點了她的穴，顧長嬈很快就不甘盡的昏迷過去了……
他長長一嘆，抱着她離開。出了密室，吩咐左右道：“將這密室立即封了……”
衆人應諾。連同裡着裡面的正帝也一併被封埋。
有些人，有些事，也該塵封於地底了，如果，你非要找一個人來恨才能解脫的話，就讓我來吧……
他將她放到榻上，慕容灃聽聞消息，也跟着過來了，道：“怎麼樣？！”
“很不好……”慕容楚有點難受，道：“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麼才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可是今天我卻越了界。我竟覺得，她恨我也好……”
慕容灃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也是魔障，她一直陷在過去醒不過來，她對自己爲何如此的狠呢……”
奶嬤嬤將李祚抱了過來，慕容灃將他放到顧長嬈身邊，道：“看到這個孩子，也許能讓她理智一些，稚子無辜，她對一無所知的孩子總是寬容的，也許就能少怨你一些……”
慕容楚苦笑一聲，卻沒有說什麼。
“她的身體是徹底的毀了，以後不會再有孩子，有李祚，當成是念想也好……”慕容灃道。
慕容楚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說，便是一愣。
“宮中發生了很多事，她以自己爲餌，才護住了玉兒，本來受損的身體是可以修復的，可是她沒有這麼做……”慕容灃道：“她消極的很，藥也不肯吃，硬是生生錯過了最佳治癒時機，再加上她心緒起伏巨大，對身體的傷害也是巨大的，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慕容楚心中劇痛，道：“……她心死如灰，有沒有孩子，能不能生孩子，對現在的她來說，竟不重要的。”
“其實她心裡一直停留在過去，走不出來，也走不向未來，她未必也是不會成親的，我們擔心的問題，在她這裡竟是意義不大……”慕容灃道。
“無論她變成怎麼樣，都有我陪着她……”慕容楚道：“她要恨我就恨我吧……”
慕容灃心裡糾心的疼，卻束手無策。
她見慕容楚手還傷着，便叫人給他包紮了，他卻眉頭都沒皺一回，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手腕上的傷。眼中心中只有她一人。
縱她是個心志殘缺的人，他的心裡也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
以後不再勉強她，她要恨就讓她恨，她要發泄就讓她發泄恨怒，她不願恢復百里姓也隨她，她寧願這樣一輩子，他就陪她一輩子……
慕容灃看着這一對人卻無法相守，心痛如刀攪一般。叮囑奶嬤嬤照顧好李祚，就回去了。
慶俞看到這一切，也順勢出了宮，他留在宮中，唯一的目的就是看守正帝，現在正帝死了，他也回到了沈君瑜身邊。
沈君瑜得知正帝已死，也鬆了一口氣，想到顧長嬈，縱智計如他，也是束手無策。
“這是心病，得由她自己緩過來……”慶俞道：“慕容楚雖然越殂代袍，卻不見得是壞事，總要一個人先出手結束這一個隱患的，況且，這也是她心裡的隱患，死了也好。她身邊有慕容楚守着，便錯不了……這段時日我也眼睜睜的看着她越來越變態，越來越發瘋，再這樣下去，不是好事，慕容楚大約也是知道的，所以順勢了結了這一切。”
只是，讓顧長嬈換了一個人恨罷了。也許這也是慕容楚求之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