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只聽尹莫幽笑眯眯地不緊不慢地說道:
“卑職第一次站在這神聖的朝堂之上面君,從來不知道莊嚴肅穆的朝堂,會因爲陛下是不是該出殿迎接一個人,就鬧騰成這個樣子;
卑職讀書少,只知道天子坐明堂,受衆臣朝拜,除非陛下的老子太上皇親臨需要起身迎接;
如今大家吵得亂哄哄的,若太上皇在外邊等着迎接,此舉阻撓了陛下出殿,使陛下失了孝道;
若外邊是那自以爲功勞大過天的臣子,列位大人的舉動讓陛下失了體面,那候在外邊瞧熱鬧之人,其心叵測。”
尹莫幽話音未落,聽得一聲虎吼一般的聲音雷霆一般傳來:“豎子害我!”
朝堂之上瞬間寂然,只聽得鎧甲嘩嘩譁作響,飛豹靴踩着地面發出沉重的咚咚聲,這聲音由遠而近,震得朝堂上站着的朝臣們的心都忽閃忽閃地堵在嗓子眼裡——壞了,這小子要倒黴了!
尹莫幽聽得聲音,只跪着面朝廖塵封,頭都不曾回一下。
進來的人身高九尺,身披全套甲冑,長得虎目豹態,面相殘暴,頭戴鐵盔,上邊灰塵滿布。
只見他行走至尹莫幽身邊站住,取下頭盔,卸掉鎧甲,露出的白色夾衣上猶然顯着觸目驚心的處處血痕。
他跪地叩首道:“微臣莫啓受陛下詔令回京,日夜兼程,今日歸京特來面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廖塵封從御座邊快步走下臺階,近前雙手把他攙扶起來,上下打量之後,沉痛地說道:“愛卿,你受苦了!”
莫啓後退兩步,拱手道:“陛下,微臣不苦,殺敵報國,殞身不恤,此乃微臣之願;微臣苦的是,赤心爲國,卻被宵小之輩,當着金殿諸位大臣的面,如此詆譭中傷,還請陛下幫臣主持公道。”
廖塵封瞧着莫啓站的位置距離跪着的尹莫幽實在太近,有些擔心他突然損害到尹莫幽的,當即開口道:
“莫大將軍說的有理,李將軍,你站起來說話,這位是我們明月王朝的萬里長城莫大將軍,你認識一下。”
尹莫幽伏地謝過廖塵封,正要起身,莫啓端在臂上的頭盔突然手指一晃,掉往地上,那勢頭竟然是惡狠狠地朝她的頭部砸下來。
羣臣俱驚,許多人不由發出低聲的驚叫。
廖幕城一直在悄悄關注莫啓的動靜,看此態勢,脣角勾起一個邪肆的笑意,不動聲色地雙手做了個手勢,內力無聲發出。
尹莫幽正好跪拜之後擡頭,那頭盔好像是撞着她的頭盔出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而後竟然力度詭異地斜刺裡就朝着莫啓的腿撞過去。
許多朝臣都擡手拿袖子掩住眼睛,生怕瞧到那小將軍被當着皇上的面給砸得頭上出個血洞,莫啓在朝橫行日久,哪裡可能容忍此村野小子辱沒他的尊嚴。
莫啓瞧着尹莫幽的頭被他惡意地砸到,心裡正在冷笑,不提防那頭盔竟然刷地一下,快速地狠狠地砸回到他自
己的腳上。
碰——嘶——
滿朝的官員都倒抽一口冷氣,睜開眼瞧,難道莫啓砸了一下還不夠,竟然要當着大夥兒的面滅了這小子?
卻意外地瞧到尹莫幽無辜地擡手摸摸自己的頭盔,一側被撞出凹陷的痕跡來,奇怪的是,她並不曾覺得頭被砸到,頂多算是擦了一下。
莫啓不可置信地低頭,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腳,那穿着飛豹牛皮軍靴的腳,竟然生生地被那頭盔頂上的插着紅纓的帽尖兒給插透了,只見那頭盔在他腳上晃盪了幾下,竟然就停在了他的腳上。
廖塵封離得近,瞧着莫啓突然吃了這個啞巴虧,再看那腳面,真的被傷到了,當即有些愣怔,此子有武功?
他本來是要出手救助的,礙於距離莫啓太近,被識破有些冒險,一猶豫間,竟然就瞧見這戲劇性的變化。
“小匹夫,竟敢給老夫玩陰的!”莫啓強忍着劇痛怒叱尹莫幽,不曾彎腰去摸自己的腳。
尹莫幽無辜地眨眨眼,敏捷無比地彎腰,一把抓了插在他腳面上的頭盔,故意在傷口裡晃了兩下,莫啓怒極,想不到她會有此出乎預料的舉動,怒極攻心,擡腳要踢她的瞬間,她已經抱着頭盔飛快地避開。
她笑着雙手捧着那頭盔朝莫啓笑道:“莫老將軍真是老了,連頭盔都拿不穩,剛纔竟然失手打到卑職的頭上,瞧瞧,把我這頭盔一邊都砸扁了,嘻嘻,我這個頭盔是新的,今兒剛上頭,我也不與你計較了,就把你這個頭盔賠給我得了,我不嫌髒。”
莫啓被這逗比的話說得瞪大虎目,這——這小子敢說這樣的話!
她難道不知道這頭盔上的寶石紅纓的數量代表着武將的品階嗎?
尹莫幽壓根兒不睬他一眼,說着不嫌棄,卻依然擡手呲牙咧嘴一臉鄙視地拿袖子去擦拭那頭盔上的灰塵。
哪知道莫啓尚未緩過一口氣,忽然就又聽到尹莫幽誇張地驚叫一聲:“啊呀——不得了了,這頭盔尖尖上竟然有血,莫老將軍,你剛纔頭盔落地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呀,竟然把你這結實的戰靴都給砸破了!”
說完後怕地擡手摸摸頭:“幸好卑職戴着頭盔,不然這腦袋還不被你這一砸給開了葫蘆瓢~!”
這話直白無比,一驚一乍,讓正直的朝臣更加鄙視莫啓的霸道。
這簡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莫啓惡毒傷人反害己的陰謀,氣得莫啓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他怒喝一聲,鐵臂一舉,就朝尹莫幽揮去。
他那手臂尚且舉着不曾落下,尹莫幽已經就地一滾,避開他的攻擊範圍,哭喊道:
“皇上救命,侯爺救命,這老匹夫竟然要在金殿上行兇殺人啊,他把這朝堂當成了他家的後院,想來就來,無聖旨都能走到金殿邊,入了朝堂更是囂張,想撒野就撒野,對邊疆立功的將士說打就打,想殺就殺——”
莫啓被她那聲老匹夫喊得臉皮抽搐,後邊這一針見血的話,更是說得他險
些嘔血暈倒,卻顧不得再朝她發脾氣,而是連忙跪地匍匐,朝着廖塵封口呼萬歲:
“陛下,莫聽此子血口噴人,微臣一家,滿門忠烈,斷不可因豎子之言,讓咱們君臣生出嫌隙來。”
龐標也出列附議道:“陛下,這小子一副潑皮無賴模樣,朝堂之上撒潑打滾,毫無尊卑之念,成何體統?請陛下嚴懲。”
他話音一落,莫堂一派的人也都開始一個個地出列,附議龐標之言,更有甚者,說尹莫幽咆哮朝堂,要治她大不敬之罪。
尹莫幽骨碌一下起身,毫不畏懼,只見她呲牙一笑,一個人面對着數十個對手,她冷冷地笑着一個一個地打量過去,而後颯然一笑:
“你們這羣老匹夫,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幾曾血口噴人了?我剛纔說的難道不是他做出來的?
再者,我撒潑打滾,那也是以你爲榜樣學的,
說我潑皮無賴,你們真有臉說,莫老兒明目張膽地欺負我,我敬他年老體弱,不忍心還手,呼聲救命,就被你們給誣陷爲撒潑,我不過是不會像你們一樣,文縐縐地說出用意惡毒的話而已;
而你們剛纔用漂亮的辭令,逼着陛下出殿迎接這老匹夫,敢問,你們的尊卑之念,體現在哪了?
難道在你們的心裡,陛下不是最尊貴的,最尊貴的人是這個蠻橫粗野的老匹夫?”
尹莫幽的話音一落,只見那些莫黨朝臣都冷汗滿臉,蒼白着臉抖抖地跪下,直呼萬歲。
廖塵封一臉尷尬之色,心裡卻痛快無比,當即讓太監召來御醫,給莫啓治療那腳上的傷,早有宮人搬了錦凳給他坐下,莫啓本來奔波日久,加上得知家裡的事情,滿心憤怒,此時被尹莫幽尖嘴利舌地一再逼迫,常犯的頭風很快就有發作的跡象。
“小李將軍莫要再說了,把頭盔還給莫老將軍,回頭寡人賠你一個新的。”
尹莫幽跪下恭敬地謝過廖幕城的恩典,起身擡手就把那頭盔朝莫啓的腳上一摔,莫啓正坐着等御醫,不提防險些被她砸到,當即怒極瞠目。
尹莫幽瞧了他那變得赤紅的臉色,以及那太陽穴處突突直跳的血管,臉色一變,陪着小心道:
“莫老將軍何意?是怪卑職不曾把頭盔恢復成我拿之前的模樣嗎?這容易。”說着擡手誇張地扁扁袖子,就要過去把那頭盔重新插到莫啓腳上的傷口裡。
莫啓擡腳,朝她陰冷地眯眼,手聚內力,待她逼近,意圖將她一擊斃命。
尹莫幽一副嚇得怕怕怕的模樣,慌忙退回到自己的隊伍中間。
莫啓見此,鬆了一口氣,卻只覺得血忽然就朝頭上涌,眼前一黑,竟然就被氣得暈倒了。
一羣青州兵都傻眼了,他們這小李將軍,果然是不同於一般人,
滿朝官員頓時絕倒,他們見識過莫啓的霸道,哪成想,今兒竟然被這小子給生生地氣得暈倒在朝堂之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