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陸景行鬆了口氣,“難得你也知道困。”
扯着嘴角笑了笑,懷玉垂眸,跟着他往回走。
江玄瑾說讓她準備好,那語氣……還真是連記仇都很端雅,不像她,看起來真是小氣又惡毒。
他準備怎麼對付她呢?這麼多天過去了,似乎也沒什麼動靜。
說起來,這個人在一線城也住了很久了,一直不回紫陽是爲什麼?看紫陽那邊送文書來的速度,不像是閒着無事的模樣,可他也不着急,這麼久了都還沒有要動身返程的意思。
難不成,是不想讓一線城併入丹陽,所以提前來這裡等着,一旦她有動作,他便會阻止?
想想還是這個理由最有說服力,懷玉定了定神,打算試探他一回,看看他的後招是什麼。
院子裡黑漆漆的,只她的房間亮着燈,李懷玉推開門,正想說誰這麼體貼,還給留燈,結果擡頭,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一盞圓圓的燈籠放在窗邊亮着,透出皎潔的光,映着外頭的漆黑的夜空,看得她一愣。
青絲疑惑地看了看,問門外守着的下人:“誰過來了?”
下人茫然:“奴才一直在這兒守着,沒看見人吶!”
“你定是離開了,不然這燈籠哪兒來的?”青絲搖頭,“殿下房裡沒有這樣的東西。”
下人很冤枉:“奴才……奴才真的一直在這兒!”
青絲還想再說,懷玉卻伸手拉住了她。
“別冤枉人啊。”她低笑,“門守着,不是還有窗戶嗎?”
有人是慣常只喜歡堂堂正正走門的,可若是遇見個不正經的夫人,教會他怎麼翻窗,那再翻起來,可就誰也發現不了了。
青絲看她一臉明瞭,卻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於是便閉了嘴。
李懷玉提着裙子進門,拿起那燈籠看了看,手指輕輕摩挲兩下,沉思片刻,把它往自己的虎皮披風裡一揣,轉頭去了客房。
江玄瑾正站在窗邊出神,冷不防的,門被人踹開了。
“嘭……”地一聲響,驚得他心頭一跳。回頭一看,李懷玉伸了個腦袋進來,笑嘻嘻地問他:“君上可有空閒?”
指尖顫了顫,又緊握成拳,他皺眉道:“殿下這話,該在敲門的時候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時有敲門的習慣?”跨步進來,她道,“這麼晚來叨擾也挺不好意思,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一線城的護城河裡已經慢慢有了水,再過幾日,丹陽上游水壩徹底打開,便就大功告成。屆時我想將一線城正式納入丹陽之地,不知君上有何看法?”
江玄瑾垂眸,輕輕側開身子轉向旁邊:“一線城若無殿下,早已是一座死城,此地之人對殿下已是心悅誠服,殿下想將它納入丹陽,本君能有什麼看法?”
不阻攔,他完全就沒有要阻攔的意思,甚至是早就想過這個事,所以現在答起來,連猶豫都沒有。
之前的設想不成立,懷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繞過去面對他,又問:“哪怕我丹陽從此與紫陽接壤,也沒關係?”
“無妨。”江玄瑾似是很不想看見她,又將身子側開了。
懷玉樂了,非擠去他眼前:“君上這是何意?不是與我不共戴天?怎的連邊城都不同我爭?”
一直以來覺得他們不共戴天的,不是隻有她一個嗎?江玄瑾捏緊了手,冷眼道:“殿下是上趕着要本君同你爭?”
“不是,我只是很不明白。”望進他眼裡,懷玉臉上帶笑,眼神卻無比真誠,“君上如今對我,究竟是何意?”
她以爲他誤會了她這個肚子,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她留情,可……情況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會不會……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江玄瑾攏着眉,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白,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你不是很聰明嗎?”
“既然很聰明,那你就猜吧。”
懷玉怔愣,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
江玄瑾的眼睛是真好看啊,靜時如墨湖,動時如蒼海,裡頭好像藏了很多的情緒,可在觸及她視線的時候,統統都收了起來,只剩一片波瀾不驚的漆黑。
她伸手,把披風裡藏着的燈籠拿出來,舉在他眼前問:“是你的吧?”
表情似是胸有成竹,但實際上,她心裡很慌,像踩在單薄的冰面上,生怕一不小心冰面就裂了,呼吸都變得極輕。
江玄瑾低頭,目光從那燈籠上掃過,蒼白的嘴脣輕啓:“是我的又如何?”
承認了!
他竟然承認了!
心口一窒,懷玉眨了眨眼,這人太耿直,她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你……”
“我怎麼?”他開口,聲音低沉,“我心悅你,這個答案需要猜這麼久?”
像一把巨大的錘子“呯……”地一聲砸在心口,胸腔裡的東西一頓,接着就無法遏止地狂跳起來,一股熱氣從喉間蔓延至全身,燙得她微微發顫。
江玄瑾……心悅她?
李懷玉瞳孔微縮,震驚地看着他,不止震驚於這句話,還震驚於他竟會開口說出來。
以他那彆扭的性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在以爲她懷的是別人的孩子的時候,還跟她說這個的?
“你也覺得奇怪?”看着她這反應,江玄瑾嘲弄地彎了脣角,“我也覺得很奇怪,你騙我、利用我、背叛我,我怎麼還會心悅你。”
他模樣從容地轉身,背對着她道:“所以當個笑話看着就好,這燈籠你扔了就是,反正也不值錢。聽就梧說,殿下與陸掌櫃婚期也快近了,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明日我會啓程回紫陽,賀禮之後再送。”
語氣很平靜,江玄瑾擡步往內室走:“勞煩殿下出去的時候,替我帶個門。”
他姿態很好,沒有叫她看出多少狼狽,進了內室,氣定神閒地站在窗邊,看向外頭寂靜的黑夜。挺好,該說的都說了,走了之後也不會再有遺憾。她隨便怎麼在背後笑話他,反正這回一走,要再見也難了。天涯兩端,他大可以當做世間沒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