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下午日烈的時候,卻突然沒有任何前奏的黯淡下來。
積壓在空氣雲層中的烏雲,竟好像是憑空而出一般,來得太快。層層疊疊,濃稠密集,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一旦打開,就能放出絕世兇獸。
山巒崩塌,山體跌落。
原本是一座高山,卻突然如豆腐般傾倒,土崩瓦解,來勢洶洶,巨大的衝擊力捲起的沙土,毫不留情的將那一方天地籠罩。
離墳莊不遠的一個孤山上,阮籍依舊戴着詭異的面具站在山頭,細長的雙眼凝望着從墳莊方向翻滾而來,如萬馬奔騰般席捲的塵埃……
“少主,墳莊那邊好像出事了。”一個手下從山腳迅速跑來,站在阮籍身後一米之地,恭敬行禮。
阮籍並未言語。
或許,屬下的話,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句廢話。
墳莊出事,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
等了一下,沒有得到迴應,屬下偷偷擡頭,看向自己的少主,卻只看到他單薄而清瘦的背影,還有那面具的一角。
面具上,似乎畫着的是一個滑稽小丑的模樣。
大大的嘴巴,如彎刀般向上翹着,白皙得沒有一絲紅潤的臉頰,尖銳的鼻子,口鼻之間還有兩撇同樣上翹的小鬍子。兩點眉毛之下,同樣細長而彎彎的眼眶,就好像一直在笑一般。
可是,在那眼眶裡的視線中,阮籍的手下卻感到了寒光的掠過,讓他心中一跳,趕緊收回視線,低下頭,掩飾自己剛纔的窺視。
風,夾雜着遠處的塵,從孤山頂上刮過。吹亂了阮籍的衣角,也吹亂了屬下的頭髮。
又等了一會,仍然不見阮籍迴應,他只好鼓足勇氣道:“少主,咱們還要去墳莊嗎?”
這一次,阮籍終於有了迴應。
他緩緩搖頭,拂袖轉身,向山下走去。
待他衣香飄過後,一句淡得幾乎在空氣中隨時會被吹散的話才傳入了屬下的耳中:“回吧。”
阮籍這一次來這的目的,就是爲了暗中觸動墓穴設置在棺槨中的陣法。
如今,已經有人不忌傳說幫他完成了,他又何必再出面?算算時間,他應該去恭迎師尊出世纔對。
……
阮籍的出現,就好像一陣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就連本就是爲他而來的葉雪飛,此刻的精力也被韃摩王墓穴引發的異象所吸引,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他的行蹤和目的。
墳莊的村民們,都如同末日降臨一般跪倒在地,有些情緒激動的更是手拿武器,想要與考古隊員們拼命。一時間,考古現場,墳莊裡亂成了一鍋粥。
負責現場安全的人立即向城裡聯繫,告訴城裡這邊的情況,請求支援。
“被埋在裡面的到底是誰!”關教授左右手分別被白芷嫣和華菲菲攙扶着,勉強站穩,指尖卻依然顫抖不已。他蒼白着臉,眼中佈滿血絲,厲聲的詢問。
考古過程中,發生人員傷亡事件,可以算得上是極其嚴重的事故。何況,死亡的還是他的學生,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他是因爲他的命令,才從學習來到這,又進入墓穴之中,而如今……
望着不斷坍塌的山體,拼命奔跑的人羣,關教授的心陷入了絕望之中。
“老師,你先離開這裡,這裡太危險了。”白芷嫣關切的道。同時,一些飛過這邊的小落石被她用內力擊散,化爲粉末。
這本該是駭人的一幕,此刻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就連離得最近的關教授,心思也都在被山體壓住的學生身上,沒有注意到爲什麼他離得不算遠,卻沒有被落石擊中的原因。
關教授對白芷嫣的話,置若罔聞,一雙紅眼只是死死的盯着逐漸變小的山體。
華菲菲同樣用內勁擊碎飛來的碎石,拇指般大小的石子瞬間就在她眼前炸爲灰沫。腳底下,地面傳來的晃動,眼前坍塌的山體,讓她臉頰有些煞白的對白芷嫣道:“芷嫣,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先把教授帶走再說。”
華菲菲的提議,讓白芷嫣抿脣思考了幾秒。之後,她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的關教授,點頭答應。
兩人配合之下,一路護着關教授,朝着遠處而去,避開了最危險的地方。
幾乎是到了千米之外,兩人才停了下來。
“就到這吧。”白芷嫣停下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這個位子,還能看到山體的坍塌,卻已經不再危險。四周,還有不少早前自己逃到此的人,此刻都驚恐不已的看着那塵土捲起的地方。
猛地停下,讓關教授腳下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好在華菲菲和白芷嫣眼疾手快將他穩穩扶住。
白芷嫣轉身望去,塵埃化爲霧霾,遮掩了一切。在霾中,還有不少人呼救的聲音隱隱傳來。
身後,聞聲跑來要找考古隊拼命的村民,見到此景,也惶恐起來,不敢再向前一步。
收回眸光,白芷嫣對華菲菲道:“你在這看緊教授,我去前方再看看。”
說完,就打算離開。
只是,在她轉身之際,卻被華菲菲一把抓住,急切的聲音傳來:“芷嫣你要幹什麼?我們是人,不是神仙,即便有些家傳本事在身,這樣的環境自保可以,救人卻很難。”這樣的事故中,她們縱使能用輕功逃命,卻難以像超人那般與之抗衡。
白芷嫣抿脣道:“我只是去看看,能出手便出手,若是出不了手,絕不會棄自己安危於不顧。放心。”
鄭重的向華菲菲保證之後,白芷嫣便手腕一抖,從華菲菲的手中掙脫,向前方衝去。
華菲菲的手自然的向前一抓,卻只抓到了夾雜這塵埃的空氣。
白芷嫣的功夫比她略高,之前用內力擊碎落石,已經讓她消耗不少,此刻還真無法將白芷嫣強留下來。
無奈,她只能看着白芷嫣的背影漸漸被霾吞噬,消失在眼前。
……
‘原本,只需要觸碰棺槨,就會導致的後果,如今卻演變成這樣……’四周的慌亂,讓葉雪飛成爲了一個特殊的存在。
她站在離山體最近的地方,如同海中燈塔,巍然不動。塵霾,碎石向她襲來,卻好像都打中了她身周無形的氣場,蕩起一陣陣氣浪。
似乎,在她身週一米的位子,是絕對安全的,任何傷害都只能繞道而過。
楊柳之前已經被她推送出去,此時應該已經在了安全的地方。實際上,在她送走楊柳的時候,也順便把她周圍的人給送了出去,無意中救了那幾人的性命。
四周一片混亂,驚慌錯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她。
而她,此刻的注意力也是在那被震塌的墓穴之中。
炸藥爆炸,震動了山體,使得山體坍塌,如此劇烈的動作,又怎麼可能不碰觸道棺槨?
而且,天降異象,似乎是在證實着傳說的真實存在。
葉雪飛緩緩擡頭,清冽的眸光透過滿地的塵埃,渾濁的空氣,看向天上那片突然將墳莊籠罩的烏雲。
那厚厚的雲層裡,黑壓壓的漩渦中,閃爍着如同電蛇般遊動的紅色、藍色閃電。
妖冶的顏色,耀眼的光芒,讓人無法忽視它們的存在。
這是結界被破的前兆——
當初,葉雪飛利用秘術轉世重生,劃破空間屏障落入這個世界時,也曾出現過這樣的閃電和天氣。
只不過,當時她引起的異象與今日比起來,實在是太小巫見大巫了。
‘難不成,這個韃摩王的墓穴,是某個陣法的陣眼?如今陣眼被破,陣法中被困住的東西也即將破陣而出?’突然,一個想法竄入了葉雪飛的腦海。
到底是誰這麼大手筆,居然利用地勢環境,風水龍脈佈下了一個天然大陣?如此耗費周折又是爲了困住什麼?如今陣法被破,那麼又會給人界帶來什麼?
想到這,葉雪飛清冽的眸光中倏地一閃。
她迅速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玉書,幫我查一下現在涿州的情況。”
[九爺,不用查了。電視新聞里正在播放,涿州附近的海域突然捲起巨大風浪,海水暴漲,向涿州倒灌。現在涿州政府正在緊急疏散羣衆,附近的軍隊也趕去了……]
電話裡,除了有柳玉書的聲音外,還有電視中語速急切的播報員聲音,這個消息,讓葉雪飛心中‘咯噔’一聲,雙眸變寒。
“讓九天國際準備好救援物資。”簡短的吩咐後,葉雪飛掛掉了電話。
她的眸始終沒有離開坍塌的山體。
“李芙啊李芙,你私心之爲,卻害了無數人性命。就這樣讓你自食惡果,還真是便宜你了。”葉雪飛口中喃喃自語。
突然,她看到一個輕薄透明,似乎隨時會消散的魂體從山體內飄出,怔怔的看着一切。
下一秒,它卻好似被大力吸住,出現在了葉雪飛掌中。
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沒有給它任何解釋,葉雪飛手掌一握,將魂體收走。
眼下,需要想辦法解決的是被破壞的陣法,還有涿州的危機。
涿州,恐怕正在慌亂逃命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今日的災難緣起於千里之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
路面上的事故,使得汽車已經成爲了廢品。
所有的人,都用最原始的辦法,用雙腳拼命向前跑着——
無論是七旬老人,還是八歲幼童,此刻他們的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
因爲,在他們身後,不足五百米的地方,正有百米高的巨浪如龍捲風一樣向他們撲來,晚一步,便會葬身於此。
死亡面前,每一個人都爆發出最大的潛力。
[據我臺最新消息傳來:涿州十分之一的城市已經被海水淹沒,目前傷亡人員數量還無法統計。人們在爭分奪秒的逃命,而這個時間卻是我們的人民子弟兵們用血肉之軀換來的!……災難還在繼續,或許今日之後涿州將不復存在,但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卻會永遠被生者銘記於心。本臺將繼續爲您報道涿州的相關情況,如果您有親友在涿州,請……]
電視裡的主播聲音傳來,柳玉書站起身,走向窗前。
窗外,陽光明媚,晴朗無雲的天空,看不出一絲災難的發生。
誰能想到,同一片天空之下,有的人正在爭相逃命,而有的人依然在酩酊大睡?又或有的人如他一樣,坐在電視機前,感受着這場突降的災難。
將手中一直緊握的電話放在耳邊,柳玉書將葉雪飛的指示傳達了下去。
頓時,整個九天國際開始忙碌起來,又是第一時間與國家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
墳莊,葉雪飛無法看到涿州的危情,卻能夠感受到無數生命的掙扎。
想要阻止這場災難,想要挽回生命,那就必須要阻止陣眼的毀滅。若要這樣,她就必須要再進古墓。
葉雪飛清冽的眸底,燃起決然光彩。
沒有再猶豫,她腳下一蹬,腳底碎石崩裂成灰。整個人,如箭矢般衝入了坍塌的山體之中。
白芷嫣返回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並不是她有多麼關注葉雪飛,而是別人都在往外逃,葉雪飛卻往裡走,這樣的反差,讓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這是做什麼?’白芷嫣心中問道。
可是,身邊傳來的呼救聲,卻讓她來不及多想,暫時將葉雪飛的異常拋到一邊。
羣山之中,沸騰的紅色湖水,如同一鍋正在煮着的血液。
湖邊,站着一人,清瘦頎長,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單薄。
他站在滿是砂礫的地面上,手中捧着一物,圓潤光澤,好似珍珠一般,卻有嬰兒拳頭大小。
看了一會,他將手中之物拋入湖中,便開始靜靜等待起來。
拳頭大小之物落入湖中,原本沸騰不已的湖面好似突然被定格一般。但只是幾秒過後,便再度開始劇烈沸騰。
咔嚓!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山間顯得尤爲明顯。
彷彿,什麼東西破殼而出。
山巒,突然開始顫抖,地面突然開始震動,湖水好似正在急速驟降……
湖中心,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底處,一塊刻滿字符的石碑緩緩升起。在阮籍的注視之下,升入空中。
砰!
一聲巨響,石碑無端炸裂,化爲一片熒光消失在湖面上。
隨着石碑的碎裂,一聲巨吼從湖底傳來,彷彿什麼沉睡已久之物,已經從湖底甦醒,要降臨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