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沒有必要
聽蒼蒼終於問了,高川齊行山齊齊地看向未名,滿懷希冀。
未名到底沒駁了蒼蒼的顏面,看了她一下,道:“看殷晚的樣子,像是入邪了。”
蒼蒼點點頭,她也有這種感覺:“那要怎麼辦?”
是啊,要怎麼辦?高川兩人緊張地等待未名回答,現在他好比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未名看了看幾人,目光在蒼蒼臉上柔和了一下,雖然仍舊不大熱忱,但總算道:“長樂鐘上的餘辛巖師叔懂這個,你們去找他,說明情況,就說是我請他來的,他約莫會過來。不過要小心些,按約定他不得離開長樂鍾,且有心人可能猜到你們會去求助他。”
點到即止,他牽了路子,點明阻礙,剩下的就是高川他們應該去研究去解決的了。說完這些未名便自己扶了輪椅出去,蒼蒼告別了高川也跟上去,外面是一溜感激涕零的眼神,她看着不自在,幾步推着未名離開。
“未名,謝謝你,我知道你不耐煩這些事。”
“不是不耐煩,我只是覺得,”未名微微側臉,“沒有必要。”
那些人多是他不認識的,即便認識又如何呢,與他有什麼關係?那些人的生死苦痛與他又有什麼關係?這世上的人與他而言左不過是兩類,放在眼中的,以及不相關的,而前者又是寥寥可數,所以對於這個人世,對於他身邊的一切,他大多是持以漠視態度的。
因爲無所謂,因爲不必要。
這其實是比不耐煩更深刻致命的癥結。
蒼蒼默然,試探着問:“你不覺得殷晚那麼小卻要受那種罪很可憐嗎?”她沒注意到身前人突然僵硬的脊背,看着還圍在房間內外開始緊急討論的人們,目光幽渺。“而且高川他們也很不容易。他們失去了閔王,只有把一腔情感全部傾注在他的子嗣身上,他們是真的將殷晚當做自己的天自己的生命來愛惜保護,殷晚若出了什麼事,他們也活不下去。”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了頓,微微冷然地道:“這次殷晚之所以會這樣,說不得又是殷央的手筆。他是要打開山軍的主意,殷晚死了是最好,就算沒死,高川高龍這些人也落下個玩忽職守的罪名。若開山軍裡有不軌之徒藉此做文章……”她嘆了口氣,“這件事還有的鬧。”
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開山軍十來萬的人馬,開山爵再有能耐。也不能避免其中有那魚目混珠之人,那都是不定時引爆的炸彈。
所以說起來,人多勢衆有人多勢衆的弊病,她這裡勢單力薄卻也自有清明乾淨的好處。任何事都是有兩面的。
更何況,她笑着拍上未名的肩膀:“反正有你在。我基本上不用擔心太多……未名?”
他怎麼回事,肩上又冰冷又僵硬的。
她立即有些緊張起來,正要拐到他面前去一看究竟,他卻忽然動了一下,側轉過臉來盯着她半晌沒說話。
他的眼珠純粹漆黑,彷彿上好的墨凝固而成。此時卻涌動着波瀾,好像暗夜下浪濤起伏的大海,讓人幾乎要深陷進去。
蒼蒼被盯得發慌,不由看看自己:“怎麼了?”
“你說殷晚很可憐?那……”他眼珠顫了顫,目光遊移開些許,又慢慢轉回來,忽而輕出一口氣。“無事,你高興就好。”低頭看看自己搭在輪椅上的修長的手。“去書房吧,不是還要改那份東西麼,我留在那裡,你就在我房裡歇下好了。”
今天雖然發生了許多事,未名的情緒又十分奇怪,弄得蒼蒼心事重重,可當她的腦袋枕上未名的竹枕時,一股好聞寧神的氣息幽幽淺淺地縈繞在鼻端,像他身上的氣味,她不由自主地放鬆了精神,沉沉睡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看着陌生空蕩的房間發了一會怔,這才跳起來直奔書房。未名還在那裡查閱書籍,看不出睡過沒有,反正精神不見萎靡,見她慌里慌張地跑到門口甚至露出一個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筆桿遙遙指了指她身上。
蒼蒼低頭一看,衣服有些亂而已,不過還是默默紅了臉,轉身退出去整理。
但是心裡鬆了一口氣。他時而親近時而疏遠,時而強大無匹時而又無故低落,就像一縷捉摸不透的風,說真的,她真怕那一天一覺醒來他已經不在了。
接着她纔有心思去看殷晚。
昨晚高川去請餘辛巖,果然遇到阻礙,人過不來,不過已經約好今天晚上會來,而殷晚,只好讓他繼續睡着。
鍾離決很頑強,晚上雖然發了燒,但很快就退了,齊行山說他已經脫離最大的危險,往後只要好好調養就能康復,不過這個時間是長是短就要看他自己的體質了。
蒼蒼去看他時他正好醒着,整個人很虛弱,勉強能說上幾個字。蒼蒼雖然有心問他遇襲的經過,但想想那些也不重要,無非就是殷央或殷據派人乾的,就算問出是皇室的死士,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呢?這可不是有個把柄證據就能將對方如何的時候了。她和殷央一派已然水火不容,過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誰能勝利,誰能活下去。
所以她只是安慰鍾離決,讓他好好養傷:“命纔是最重要的,什麼春試什麼前線你現在都別想,養好了身體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個仇得你自己去報。”
鍾離決虛弱地看着她,小幅度點頭算是聽下了,然後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蒼蒼想了一會兒,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出去向高川借了兩個得力的人,讓他們跑一趟鍾離決說的那個地方,約半個時辰後,他們帶了一個青年壯漢回來了。
這個青年人自稱陸州,進來誰也不認,見了蒼蒼就直問鍾離決在哪裡。蒼蒼對他有些印象,是那天晚上過來幫忙的四人之一,便帶他去見鍾離決,然後站在門口聽他趴在鍾離決牀前哭喊。
原來他是唯一一個跟着鍾離決在城裡的人,昨天本來約好鍾離決過來送了信就一起出城一趟,可是鍾離決遲遲未歸,把他急得不行,到現在只差跑出來滿城找人了。
蒼蒼暗呼及時,若讓他出去大鬧,至少至少他這條命是別想保住了。
現在就好了,鍾離決那邊幾個人不必擔心出亂,他又有自己人照顧,這下能安心養傷了。
不過她滿意了,齊行山卻不幹了,不知從哪裡衝出來揪住陸州大罵,說他大吼大叫擾傷患清靜。
她忍不住笑笑,對上病榻上鍾離決尷尬的眼神,對他點點頭默默走開了。
連姨全身心投入於對十九個聯絡人的照料,蒼蒼過去時她正給他們煮粥,在竈臺忙得團團轉,蒼蒼看得有些不是滋味,曾幾何時連姨只爲她一個人這麼忙前忙後,十九個可能有些連面都沒見過的大男人一來就完全分了她的寵,想想也真是讓人不甘心。
不過這種不甘心在看到王南的時候煙消雲散。
他的氣色越來越好了,雖然一直沒醒來,但是蒼蒼這樣對醫術只懂皮毛的人看了也知道他正在好轉,那張臉因有了活氣,越發顯地年輕順眼,居然長得很是周正英氣。
配連姨嘛,馬馬虎虎過得去。
她兜了個圈,心滿意足地回去,路上正巧看見高龍領着幾個人將什麼東西往外面扛。
“高龍將軍,早啊,你們這是?”
高龍拍拍嘻嘻哈哈地過來,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正色拜下去:“昨晚的事高龍聽說了,真要感謝姑娘相救之恩,否則我家世子只怕凶多吉少。”
蒼蒼忙避開,笑道:“我可什麼都沒幹,都是未名的功勞,而且退一步說就算沒有未名在,讓世子昏迷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高龍卻肯定地搖搖頭:“齊先生說過了,那時候世子反應激烈,強行弄暈他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極大損害,而未名先生以真氣衝擊周身穴道的手法不但不會傷他,還能護着他,助他氣血順暢運行,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蒼蒼只笑着沒接話,這些她可一竅不通,只是感覺到未名的方法很和煦有效。這時聽高龍說出來,她很高興,隱約地,甚至有些自豪。
高龍語調一轉,又大大咧咧地笑起來,衝她直擠眼睛:“而且誰看不出來,未名先生肯出手都是因爲你,他要謝,你更要謝。”
蒼蒼臉色紅了一下,本來也沒什麼,不過高龍那叫什麼眼神,一副曖昧的模樣,看得她都不禁不大好意思了。
她扭開頭,就看到剛纔那幾個人已經將那什麼扛出去了,她奇怪地問:“將軍方纔在做什麼?”
“說到這個,”高龍眼神一冷,泄露出殺伐之氣,憤憤地道,“就是那個叫方敢的,好好的武藝不習,居然跑到這裡來搞風搞雨。說起來他也算是我的學生,未名先生不是要把他丟到御史臺去嗎?正好交給我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