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他日姨娘今日婢
循聲望去,一行幾人正從後方過來,其中一個高壯黝黑的大漢拍着墨珩的肩膀大聲說道,看樣子很是熟稔。不過蒼蒼看到墨珩好似錯愕了一下,偏身避開對方的手,打量了他一眼:“閣下是?”
大漢嘿嘿一笑,蒲扇般的大手掌下意識拽拽自己身上的華服,似乎不大習慣這身裝束:“俺是誰說了墨大少也不曉得的,你就跟俺說說這樓就是了,俺就想長長見識。”
蒼蒼目光一閃,沈城見狀也看了看那邊,然後微微靠近道:“那位正在說話的大漢叫做孟江,是大巫爵府新收的食客,聽說是摔跤功夫好,請了陪大巫爵世子游戲的。”他停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道,“只是不知道他今日爲何會在此。”
孟江?大巫爵世子?
蒼蒼心中暗驚,若她沒有記錯,那個人正是她長跪舞陽門前的幾日中,日日都要出現,且明裡暗裡都在爲她說話的“孟大塊頭”,一段時間不見竟已成了大巫爵府的食客。
她對此人有着感激,又頗有疑問,總覺得他好像不是尋常人,可是他現在成了大巫爵府的人,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她不好貿然前去搭話。
她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聽墨珩回答:“這瀟湘樓的確不是江北中原一帶的普遍建築風格。尤其是盛京,已經相當靠北,一年中風雪暴虐的日子並不少見,木製房除非建造技術絕妙,總不如磚房來得堅固,因而很少有人建一幢樓是完全使用木頭的,而且裝飾也沒有如瀟湘樓這般精巧雅緻的。”
“那墨大少你看,這瀟湘樓的主人會不會是江南人呢?”
孟江又問,這話一問出來,蒼蒼敏銳地發現周圍的說話閒聊聲都變小了。顯然大家都在意着墨珩的回答。
在大央提及江南人,大半就是指周國人,大央周國雖然敵對,但並不是說兩國沒有貿易往來,現在盛京也是有周國人經商居住的,就好像墨珩能去南邊學習一樣。但周國人若在盛京開了這麼一家有影響力的樓,培養這麼多有專業才能的藝伎,他又是想做什麼?
只是這個孟江不知到底是一無所知還是什麼,居然拿到明面來說。
蒼蒼也在等待墨珩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前方卻傳來一個極爲清脆的聲音:“有請柬嗎?”
她擡頭一看。卻是已經走到瀟湘樓的門口,那個一絲不苟的童子正在問她。
“請柬?沒有。”
“那有預訂位置嗎?”童子又問。
蒼蒼搖頭:“沒有。”她看看這個童子,又看看門口另一半總是笑臉迎人的那個。發現他們長得真是清秀水靈,不過十來歲樣貌卻已鎮定過人。照着普通人,那邊正在討論他們身後的主人,總會關注一二吧,可他們卻一點都沒有分心。連眼角都不帶往那邊瞥一下的。
她心中微微一動,看着他們問:“沒預訂我就不能進去嗎?”
對方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不是。”彷彿注意到他身後連沈城在內的五個軍人,他瞳孔好似開了一下,瞬間又恢復如常,“來者是客,請進。”
那個笑嘻嘻的看到這裡笑着說:“不是不能進。就是怕會沒有好位置。今日客人多,有經驗的客人都會提前訂個位置什麼的。而且也因爲人多,每個客人的隨從能不多帶就最好不要多帶。”說着好像有些好奇地瞧了瞧蒼蒼。
蒼蒼微訝一挑眉。笑着低聲說:“我是第一次來,不知道行情,抱歉了。”側頭給了沈城一個眼色,他立即會意,安排三人退離。只留他自己和另外一個人在蒼蒼身畔。停當之後蒼蒼才順着童子做出的請的手勢,和其他客人一起跨進大門。
還沒能好好打量大廳裡的佈置。就聽見墨珩說完“光看建築就推斷主人是哪裡人未免片面”,接着身後步履快速靠近,一個人影靠上來:“你怎麼還是來了?”
又急又無奈的聲音,蒼蒼轉頭看着墨珩笑:“我傷病都好了,爲何不能出來長長見識?你別擔心了。”說完朝他暗暗搖頭。
這時她已能肯定墨珩這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沒想到經方若錦之事後他還能對她不存芥蒂,這令她高興,但她的決定仍舊是不容更改的,他表現過了豈不是讓人看出端倪?所以她纔拿出“傷病”一說,讓人以爲他的擔心是因爲她身體不好。
墨珩愣了一下也意識過來,不贊同地看她一眼,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問:“可有座位了?”
“沒有。”
“那你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我們有小隔間,相對清靜一些。”
一邊說着他們已一邊向前走去,方纔和墨珩一起走的人都散開,各自去自己的座位或隔間了,這時墨珩身邊只有四個人,他說話時手上做出介紹的姿勢,指着身邊一人道:“這是我大伯的女兒,在府裡女孩裡排行第三的,喚作梧桐,上回你也見過的,一會兒你們一起也能做個伴。”
蒼蒼向那人看去,仍舊是一襲淡黃映碎花的長裙,氣質嫺靜舉止溫婉,臉上蒙着一層面紗,更好似從古仕女一般的典雅動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有一縷只有彼此明瞭的東西閃過,接着就如同點頭之交般平靜地頷首示意。
墨珩的隔間在二樓,因是打着侯府的名頭來預訂的,位置很不錯,從開着的窗戶看出去可以清晰看到一樓大廳深處的大舞臺,那裡將是一會兒香糉大賽進行的地方。
不過位置再好空間也比較有限,容納不下太多人,所以蒼蒼這邊只帶着沈城進去,而墨珩那邊本是他兩個隨從,華儀和雪香,以及墨梧桐一個貼身的丫鬟,讓華儀也出去了,隔間裡總共只剩下六個人。
此時離大賽開始還有些時間,坐下之後無事,蒼蒼便主動提起了方若錦。
“母親?她還好,那日之後也沒再出什麼事。”墨珩避重就輕地道,臉色有些黯淡,蒼蒼就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至少不全是。她也沒繼續刨根問底,目光一轉就飄到了侍立於一旁、注意力一直放在墨珩身上的雪香身上,一些話梗在喉間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好在墨珩轉移了話題,看看沈城道:“這位是開山爵手下的哪位將軍?”
沈城立即打了個揖:“不敢擔將軍大名,小人只是一個卒子。”
墨珩觀察着他通身的氣度,讚許道:“開山爵下無庸才,閣下不必過謙。蒼蒼,你能得到開山爵的照顧是再好不過了。”想想又問,“聽說鍾離決……”
“這事你也知道?”蒼蒼苦笑一下,“是啊,他受了些傷,正在休養,可惜春試是沒辦法參加了。”說這話時她暗暗盯着雪香,見她並無異樣神色,心裡不知該放心還是擔心。
兩人慢慢地扯些話,其餘人但聽不語,墨珩逐漸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很在意隔間外的動靜,蒼蒼便道:“外面有你認識的人吧,這樣坐着不去打招呼也不好吧?”
墨珩一走,蒼蒼便揮揮手:“沈城你也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見她這樣說墨梧桐也體貼地叫雪香和她自己的丫鬟出去,隔間裡徹底靜下來,墨梧桐摘下面巾激動地低聲道:“想不到在這裡能見到你。”
說完了不見迴應,蒼蒼一手摘下茶盞的蓋子又合上,摘下又合上,眼波沉沉的不知在想什麼,只有瓷器碰撞的聲響在迴盪。忽然她開口問道:“你說一個一心想着成爲主子侍妾的侍女算不算好侍女?”
墨梧桐也是玲瓏心思,只怔了須臾便明白過來,試探道:“你是說雪香?”
蒼蒼點點頭。
墨珩並墨清染身邊四個侍女名字都帶個“香”字,她一直在找哪一個纔是前世墨珩的那個香姨娘,直到上回在侯府和方若錦發生矛盾,看到墨珩對雪香的態度好像有些不同他人的包容,她便基本懷疑是雪香了,只是她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做些什麼。
記憶中,所謂香姨娘和墨珩的妻子互鬥,最後鬧得好好一個家宅不寧,想來也不是個安分的。
墨梧桐得到肯定回答很是詫異,她不是詫異蒼蒼怎麼看出雪香的心思,而是奇怪她爲什麼有這種想法:“公子身邊的丫鬟侍女,本來就有給他們收房的意思呀,侍女想做侍妾,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回輪到蒼蒼吃驚:“是這樣?”
墨梧桐看看她,輕嘆一聲:“我快成婚了,教習嬤嬤是這麼說的,出嫁的大姐回府時好像也這麼說過,而且父親早年的侍女如今都不成了姨娘?就連、就連二弟,聽說下個月也要收一個貼身的侍女做房裡人,到哪都是這樣的。”
“墨瓊?他今年才十四歲吧?”
“所以大哥到如今都沒、沒動靜,把二嬸快急壞了,雪香這陣子表現得越來越明顯,或許正是二嬸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