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隔閡,不願放手
安行看着她興慰地笑,皺紋夾成了一堆:“和雅小姐一個樣啊你,都喜歡爲身邊的人着想。不同的是她是古靈精怪,你呢,智謀就多些,考慮事情也妥當些。”他嘆口氣,“好,這件事老頭子我包下了。”
蒼蒼開心地點頭:“謝謝安老。……對了安老,你覺得未名……”
交託了連姨的事蒼蒼心裡一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哦不,不能說了了,事成之前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進自己的房間時蒼蒼聽到隔了幾間的未名房間裡傳出低低的咳嗽聲,隨即戛然而止,好像知道有人在注意而故意打住一般。
她皺皺眉,想了一下折步去廚房。
“未名我可以進去嗎?”蒼蒼站在門口看着手裡的小碗微笑。
門應聲而開,她進去就看見未名坐在臨着湖泊的牀邊,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毫無束縛肆意傾斜在兩肩身後,被窗口吹進來的風吹拂得微微飄揚。
只看後背就讓人移不開目光吶。
沈清平有句話真的說對了,天天面對未名,她的審美標準都提高了好幾個檔,精緻程度一般的皮囊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不過未名情緒好像不大對勁啊。
她小心地走近:“很久沒看你披着頭髮了。”伸手想抓住一縷飛揚得最歡暢的頭髮。
啪。手腕被扣住。
未名轉過臉來,那眼神,蒼蒼心中一縮,忍不住後退小半步:“怎麼了?”
未名放開她的手,又轉開面容,看着窗外月光下的湖面:“沒什麼,你來爲何事?”
真是奇怪的問題。一直是一起住的兩人,她基本上天天都要跑到他那裡串門的,哪裡有什麼有事沒事的理論?
他心情不好?也是,剛見過周景寧嘛。
不對,如果是因爲那個,一回來就該心情不好了,可是吃飯那會還跟往常一個樣。
蒼蒼壓住心底的疑問,送上手裡的碗:“聽見你又咳嗽了,我想你吃這個會好一點,百合生梨湯。清熱解火的。本來應該用小火燉的,不過我怕時間太久你就睡了,改用了大火。是速成的,味道可能不大地道,能喝就是了。”
未名接過碗,默默看了一會,將它放在窗沿上。一點要喝的意思都沒有:“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蒼蒼睜大眼睛。
這是怎麼了?
昨天是突然的熱情,現在是突然的冷淡,她認識的未名什麼時候情緒變化彈性這麼大了?
“未名你……”
話沒說完,他又擡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真是冰冷到骨頭裡面去,讓人錯覺瞬間被凍成渣了。
而叫蒼蒼心寒的是,那眼神是那麼陌生。從中她看不到一點熟悉的東西。就好像眼前的這個是個陌生人,而她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沒有意義的桌子凳子。
她愣在那裡,眼眶驀然紅了。
未名一怔:“你……”
她毫不客氣地拿回百合生梨湯,動作幅度過大湯撒了兩人衣服。細心涼過的溫度,根本燙不到人。
她轉身就走。把門帶得震天響,在門外咬牙切齒站了好一會兒,稍微消了氣準備去問個清楚明白,一推門卻已經落閂了。
“混蛋!”她用盡力氣拍了好幾下門,手疼肚子疼的,裡面的人也沒反應,火氣一上來,她一腳踹向木門。
嘭地好大聲響,她差點抱着腳跳起來。天哪這是什麼木頭做的門,跟鐵板一樣。
遠近有人吃驚地望過來,她惱羞成怒吼過去:“看什麼……”
呀,不行,肚子好疼。
她彎腰壓住腹部,怒瞪木門,磨着牙很想再踹一腳可是又怕疼,想連湯帶碗砸過去又下不了手,想大吼大叫叫他開門,又厚不起這個臉皮,萬般不是法,最後生着氣一個人走掉了。
生氣的後果就是,她惡狠狠地把一盅百合生梨湯給喝掉了。
清熱解火解過頭了,半夜被腹裡絞痛給鬧醒,連上了好幾趟茅房,最後虛脫地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
她好像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呢!
明早就去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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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着不知什麼時候就睡着了,再醒來天色都已大亮,她趕緊起牀,出去一看,未名房裡已經沒有人了。
“青稞也走了,兩人是去軍營了。”連姨過來小心翼翼地解釋,“你是不是跟未名吵架了?”
山谷就這麼大,大家又基本個個會武功,昨晚這裡發生的動靜誰都聽到了。
蒼蒼木然地看她一眼:“吵架,跟那種思維和神經都異於常人的人能吵的起來嗎?”
她本來想這麼說的,不過想到連姨早就說過未名不同於普通人,和他在一起總是要辛苦點的這種理論,就悶悶地換了一種說辭:“我倒寧願和他吵。軍營是嗎,我也要去。”
“不行。”連姨斷然搖頭,“沒有未名陪着你不能出去,忘了毒煞了?他說不定就在洛陽城裡,上次我們以爲他沒跟着了,疏忽大意,結果那天晚上投宿的客棧就慘死了一個人。那魔頭就是不可理喻的,你不能冒險。”
蒼蒼垂頭:“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我去看王南總行了吧?”她喪氣地走了幾步,又擡起頭說:“連姨,你想辦法傳個信吧,叫安老把受傷的那些人轉移走,我跟他討論過了,未名沒必要再去給他們療傷,我本想跟未名說的,可是……還是轉移走好了。”
她的想法還是那麼簡單,人雖然是未名弄傷的,但他爭取了一個月時間,絕對可以彌補損失了,她不希望他累到,可是這個很小的心願也沒有實現。
“你非要去?”蒼蒼看着未名,實在有些不能理解,“你不像同情心氾濫的人啊,那些人照你的性子應該理都不要理的吧,現在這麼用心是爲什麼?如果是爲了我你真的不需要……”
“不是爲了你。”未名打斷她,神色很冷淡也很故我,“我只是不想被人抓到把柄,我自己做出的事,自己會料理清楚。”
什麼叫“被人抓到把柄”?
蒼蒼攔在他身前:“你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不聲不響地就好像把誰都當成陌生人,好歹說個原因吧?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未名靜靜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漆黑純粹,但已經不是那樣清澈如嬰孩般的樣子,更是幽深的,一如暗夜靜海,不起波瀾。餘暉映在他的瞳仁裡也沒有了往常的溫度。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變化?哪怕是最初互不熟悉,她對他懷有極深的懷疑提防,他也沒這麼冷漠過,讓人覺得這麼遙遠。蒼蒼毫無頭緒,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是不是因爲周景寧?那邊的事我們可以一起商量一起解決。”
“你查過我?”未名眼光一動,忽然變得嚴厲,“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說過不准你介入。”
他說完就要回屋,蒼蒼卻抓着他的輪椅不放手,深深地低着頭:“今天不說清楚就不準走,你知道,我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你更知道,我們的關係不該變成這樣!”
“那該變成什麼樣?”未名去望那些無關緊要的花花草草,神色漠然,“還記得那也你問我有沒有感覺,那時我就該明確告訴你了。”
“什麼?”
“我沒感覺。”未名說,“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對你也好,對任何人也好,我都不會有感覺……”
“胡說!”蒼蒼急忙打斷他,“那你爲什麼處處幫我?爲什麼一直留在我身邊不走?你待我是不一樣的,這瞎子都能看的出來!”
未名沉默了一下,就在蒼蒼期盼他會投降的時候,發出冷漠的聲音:“那是因爲你太弱,我一走你能扛得住毒煞嗎?”
蒼蒼後退一步,臉色發白。
他停了一下又說:“正好我也無處可去,等解決了毒煞的事,我就會回終南山,或者去我想去的地方。”
蒼蒼低着臉,看着腳下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影子,第一次覺得黃昏時分是這樣寒冷的一個時刻,她的陽光就要消失了。
“你是認真的?”
“是。”
“不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這就是真正原因。”
蒼蒼慘然一笑,擡頭凌厲地看着他:“真是抱歉呢,耽誤了你這麼久。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不相干的人,死不死的都跟你沒有關係。”
說完這句話,兩人就沒有再見面,每天未名都是早早出門,然後到天黑纔回來,而蒼蒼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她出不去,也無所謂出不出去,天天呆在房間裡,或者在附近山裡走走,看看風景養養花草鳥獸,或者和連姨說話,看着殷翼和王南一點點康復,彷彿真的過上了山中不知年月的日子。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沒有放棄,正在努力從身邊僅有的資源和人身上找尋未名改變的原因。
一定有原因的!
未名再不同尋常,他也不是一個不近人情心性乖戾的人,絕不會也不會無緣無故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定有原因的。
這世上只有他,她不願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