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帶着深深涼意。院子裡顯得靜謐而幽深。
屋子還點着昏暗的燈,窗戶上是兩個模糊的影子。一高,一矮。
女子低叱,“傾垣,你忘記娘告訴你應該如何說的麼?”
“娘……我不想說。”男孩的聲音帶着微弱的怯意,卻仍有着堅定。
方氏看着自己的孩子,神色有些疲憊了,“不想……就因爲你的不想?算了,傾垣你還小,可是你要懂得,無論娘怎麼做,都是爲了你和你姐姐好。”
傾垣咬着脣,“我若那麼說,是在騙人。娘,我不想騙人,不想說謊,也不想害西樓姐姐。”
方氏苦苦的笑出了聲,“傾垣,下個月你就十週歲了。娘告訴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在這個家裡,只有三個親人。爹,娘,和傾思。西樓姐姐……你在人前尚可如此稱呼,但你心裡要知道,你的姐姐,只有孟傾思!”
“娘,不是的,我還有三個叔叔,有三個姐姐,有爺爺,還有奶奶,和兩個姨奶奶,還有……”
“夠了!”方氏阻止了他,看着傾垣那一張稚嫩的臉,有些膽顫的看着他。心裡終於有些不忍,上前蹲下,抱住孩子。可是有些話,仍然要狠着心腸說出來,“那些不是你的親人,他們會奪走你該有的一切。你記住,你是孟家的嫡孫,孟家未來的一切都將是你的,不能讓人奪走!你答應娘!”
男孩想哭,眼淚滴落了,卻不敢出聲,“娘……”
“除了娘說的三個人,誰都不是你的親人。不能讓人搶了你的東西,答應我,快答應我!”語氣帶着不容反抗的決絕。
過了很久,傾垣的聲音像是從風裡飄來,輕輕的,顫顫的,“娘,傾垣答應你。”
方氏的眼淚卻一滴連着一滴的落下,傾垣的衣服上,都是斑斑的淚漬。
寒風帶着刺骨的冷冽,嗚嗚然,彷彿鬼魅之泣。
“好一齣母子情!”男子的聲音如同寒鐵,壓得低沉,卻響徹了整間屋子。
“誰?”方氏心裡一緊,站起身來,將傾垣護在身後。
投過窗子,看到一個身子站在門前。
“你是誰……”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心臟劇烈的跳動。
聽得外頭一聲輕笑後,那個影子驀然消失了。
“啊——”尖銳的的叫聲,頓時打破了一切寂靜。
破曉時分,夜色淡淡的退去。
孟諍深深嘆了口氣,“這麼說,有人偷偷的潛入了府內?這如何了得,吩咐所有內侍加緊巡視。”
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恭聲道:“大人,重韋以爲,這次不可掉以輕心了。三少夫人說是有鬼,只不過她不懂得輕功。輕功高明的人,來去無蹤,不足爲奇。這樣的話,恐怕不是賊那麼簡單了。”
孟諍冷哼了一聲,“盜竊財物的賊,倒還好說。若是想弄到什麼其他的東西,那就大大不妙。那麼,便出動暗侍吧。”
“父親!”
孟諍擡頭,道:“是承景麼,進來吧。”
重韋退到一邊。
孟承景道:“父親,方琦昨夜聲稱有鬼,驚擾得府內人心惶惶,兒子以爲,應該是武功高超之人。隻身進孟府,恐怕有人在背後指使。”
“這一點,我和重韋剛纔談到了。那些鬼魂一說,只是婦人之見,沒誰當真。你的擔心我知道,先回去吧。安撫好方氏。聽說傾垣也在場,孩子還小,想必也受了驚嚇。”孟諍淡淡道。
孟承景看了一眼喜怒不明的父親,識趣的退下。
這幾日,孟府內人人自危,少有人敢在夜間出行。但那個所有人都在揣測的刺客,卻彷彿消失了,沒有人再看見,也開始漸漸的,有了是非。有人說是方氏在做夢,把兒子也嚇得應和。有人說,是方氏做了什麼壞事,有人來索命。更有人說,傾垣上次出門,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回來。
面對這些私傳得越來越離譜的謠言,一向有些跋扈的方氏,卻沒有辯解之言,整天的不敢出門。
第五天時,好像事情已經落下了帷幕。又開始漸漸的恢復了從前。
可是這天的夜晚,隨着一聲“抓刺客!”該來的,還是來了。
一個黑影在屋頂上飛奔着,身形矯健,面部被黑紗蒙着,只看得到一雙堅毅的眼睛。
黑影的背後,被三個暗侍追着。
三個人窮追不捨,眼見與那個黑影漸漸的拉開了距離。銀光閃現,同時飛擲暗器。
“叮——”的細響。
雪亮的刀鋒,反射着月光。黑影在瞬息間,回身拔出刀鞘,橫刀揮過,銀針已被斬下。
黑影已經停下腳步。
又是一批銀針,這一次,密密麻麻如同細雨。
刀,飛快的閃動,亮光映着那人眼睛,帶着沉暗如鐵的血氣。
“想不到,朝廷的人也有如此暗器高手。”聲音依舊很沉,卻聽得出年紀並不大。與其熟練的刀法與深厚的功力頗有些不符。
“嗖——”的一聲,然後是鈍鈍的兵器入體聲音。
黑影猛烈的抖動了一下,背後插入了一把小飛刀,血在瞬間涌出。
背後的那個人冷冷笑着,“閣下也是高手,只可惜,知道我們是朝廷的人,不該如此掉以輕心。我們不講江湖規矩,也不會摒棄偷襲這一類在你們看來卑鄙的手段。”
那個人,赫然是那日在孟諍身邊的重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