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伸出手,掌心一顆紅色的點,像是一顆紅痣,但她知道不是,並且現在的顏色已比昨日更深。或許如燕行柯所說,生命真的快到盡頭了。
她放下手,將手掌隱藏在袖子裡。
站在望天樓的窗邊,往外看,太陽漸漸往上升,正午快要到來。
“爲什麼我們要在這裡?”錦寧不解問道,“爲什麼不能出去,是不是因爲外面要發生什麼?”
西樓說,“這裡不好麼?”
錦寧直接說,“不要繞彎子,我在問外面怎麼了?我聽到有不對勁的動靜。”
西樓從窗口看出去,“外面當然是打起來了。”
“爲什麼?”錦寧有些焦急。
“我怎麼知道,我不是跟你一樣在這裡。”西樓淡淡回答。
錦寧不知該回答她什麼,只有大聲嚷着,“我要出去……要出去……你們給我開門!”
沒有人回答她,最後喊累了,她只有一個人默默坐在角落裡。
過了許久後,西樓開口,“無恆,我們出去吧。”
“我也要去!”錦寧立刻起身。
“錦寧,無恆無法同時保護兩個人,你在這裡比較安全。”
錦寧堅持道:“我一定要去,一定是皇兄出事了!”
燕行柯停下手中的卜卦,“錦寧,現在你不能出去。如果希望皇上沒事,你就只能好好呆在望天樓裡,不要給我們惹亂子。”
“我怎麼會是惹亂子,如果你們還知道我是公主的話,就把法術撤掉,讓我出去!”錦寧異乎尋常的堅持。
西樓放緩語氣,“公主,你出去起不到任何作用,何苦非要添上麻煩。”
錦寧想要再爭辯什麼,卻也不知該如何說。
“單憑你,也想刺殺皇上?”夜寅冷眼看着被綁縛的韓霜,身着一身宮女裝。
韓霜垂着頭,嘴角揚起一些弧度,“要殺就殺吧,想殺你的,可不止我一個。”
“皇上,這個人是不是處理掉,想來是無法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的了。”夜寅問道。
夏洛卻問,“飛鶴有沒有找到西樓?”
夜寅搖頭,“她沒有出宮,但是找不到她,錦寧公主也不見了。”
韓霜的臉色變了變,“你們要抓孟西樓?”
夏洛眸子亮了一瞬,“你認識她?”
“孟西樓與東風盟無關,你爲什麼要抓她?”韓霜冷聲說。
夜寅掠過一絲疑惑,又追問,“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誰說是因爲東風盟要抓孟西樓的,難道她真和東風盟……”
“夜寅,把她綁好,先不殺。”夏洛微蹙着眉頭打斷他。
出了密室,夜寅低聲問,“皇上,能找出來的東風盟的人都已經找了出來,各個地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宮外已經有人攻進來,不過成不了什麼事。這次真是險,若非早有防範,怕是中了圈套。孟小姐莫非是東風盟的探子?”
夏洛稍楞後,說,“誰說西樓是東風盟的探子?”
夜寅一時語塞。
夏洛直徑往前走,“別想那麼多,那都不是現在該想的。”
西樓與莫無恆已到了樓外,沒有見到人,但見一片打鬥後的狼藉。
到了乾殿,但見空空曠曠的一片,什麼人也沒有。
“我知道乾殿的密室,我們直接去密室。”西樓蹙着眉,環顧一週。
進了乾殿,忽聞背後飛鶴的聲音,“孟小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西樓回過頭,“你在找我?”
“東風盟這次的預謀若非孟小姐相告,恐怕又是一場硬仗。宮中查出了一些東風盟安排的奸細,恐怕還有些沒有查出來的。”飛鶴簡略答道,“孟小姐,此時宮內宮外都不大太平,還是在皇上這邊安全一些。”
西樓回答,“我一直在望天樓,危險倒是不怕。另外,錦寧也在那裡。”
飛鶴問道:“那爲什麼要出來。”
“我要找東風盟的人,因爲有一種方法,或許可以避免兵戎相見。”
飛鶴疑惑着,“那現在應該如何做?”
西樓頓了頓,“我要見東風盟的人。”
“孟小姐跟我來吧。”
飛鶴帶着兩人進了密室裡,在密室門口,西樓問,“裡面都是你們抓起來的?”
“裡面只有一個人,宮中的奸細關在另外的地方,這個是宮外來的,有幾分手段,若非有燕道長的一道紙符,怕是會着了她的道。”飛鶴說。
西樓暗忖一刻,“我獨自見她,你們都在外面等着吧。”
飛鶴猶豫着,“孟小姐這有些不妥,若是……”
西樓揚了揚手,直接進去。
密室並不沉暗,只是一間簡單的房間,牆上圍了一圈的燭臺,室內顯得亮堂。
韓霜被綁縛在椅子上,見她進來,目光轉過一絲驚異,“你還是被他們找到了?”
西樓站在她面前,低聲問,“如果我說東風盟的詛咒有可能解開,你肯不肯與我再合作一次?”
“你說什麼?”韓霜的眼神沉了幾分,“孟西樓,你什麼知道的?”
“幾年前。我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知道你們東風盟爲了復興後楚,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現在不是爭論我是不是應該知道這些,而是你應該考慮活路的問題了。”
韓霜略思一刻,忽然冷笑,“孟西樓,原來這麼久以來我都被你騙了,你是朝廷派來的奸細,這次走漏消息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
西樓面色複雜,“你只猜對了一部分,走漏消息的是我,但是我從前並沒有騙你,我也不是奸細。合作要建立在有共同的目的或者利益上,當這一點不存在時,就無法合作了。”
韓霜繼續冷笑,“孟小姐目標的變化之快,讓我歎爲觀止,從夏陌到夏洛現在莫非又換成我東風盟了?”
西樓微嘆了一聲,並不介意她的冷嘲熱諷,“韓霜,這個時候何苦還要逞口舌之快。我並不想對付誰了,只是想告訴你,你們的詛咒並不是沒有辦法的。”
“你想對付的時候,說東風盟的動作慢了,你不想對付的時候,說想解除詛咒。”韓霜看着她,笑了笑,“你真的以爲,所有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想法來擺佈麼?”
西樓低眉,“那就是說,你拒絕我的提議了。那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韓霜,我只能對你感到抱歉,曾經是真的想這輩子只做那一件事,但畢竟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預料到的。”
西樓出了密室,莫無恆問,“怎麼樣?”
西樓無奈搖頭,“現在只能等一個人了,孟承昀。”
“飛鶴……孟小姐也在這裡?”夜寅忽然衝進來,“皇上被挾持了。”
孟承昀一臉輕鬆的笑着,“皇上,再多的防範,也終究難以逃脫吧。”
夏洛並不說話。
“四叔,你到底在幹什麼?”孟傾城一身華麗的宮裝,站在一邊,“我已經按你說的做了,我爹孃怎麼樣了?”
孟承昀無奈笑道,“孟淑妃,我只能說你太傻了,我能把大哥怎麼樣呢,他當然是好好的在府裡!你從小那麼傻,長大了還是那麼傻,偏偏還自以爲聰明,這一點上,你真是不如西樓。”
“你什麼意思?”孟傾城盯着他,“你軟禁了他們?”
“你真的很蠢,或者說你把我想得太壞了……其實我什麼也沒做,我是騙你的,你爹孃還好好呆在家裡,什麼也不知道。”
“那你這是做什麼,謀反麼?”孟傾城看了看皇上,又看向他。
孟承昀笑道,“你說呢?我擺出這樣的陣勢,不是謀反你以爲我來玩兒的?”
夏洛開口,“你到底想怎麼樣,行刺的話,你已經可以殺我了。”
孟承昀踱步到他身邊,“不慌,等你的部下來了再殺不遲。我還想在你殺你之前,還想要你把你抓的人交出來。”
“東風盟的人麼?該殺的都殺了。”夏洛淡淡道。
孟承昀可惜的搖頭,“那些人我不管,還有一個被你抓住的,我知道她還沒死。”
“東風盟……”孟傾城喃喃,“四叔,你怎麼和東風盟的人走到一起了?”
孟承昀笑着說,“是不是心裡在緊張?即使我沒對你爹孃怎麼樣,現在我和東風盟扯上了關係,孟家就要滿門抄斬了,你這個淑妃也自然會淪爲階下囚。怕麼?”
“四叔何苦要嚇傾城姐姐,她不比我們,受不住這麼大的事情。”西樓緩緩走來,身邊只有默默跟着的莫無恆。
孟承昀大笑,對着攔住他們的人說,“放她進來。西樓,我從小就說過,這個家裡,還是我對你最好了。你看,你要的人我可是給你好好留着在,連他一根毫毛都沒動,就怕你動手後還不泄恨。”
西樓嘴角微揚,“我知道,四叔對我當然好。那現在這個人,是不是可以歸我了?”
孟承昀緩緩搖頭,“不要急,等事情結束後再給你不遲。”
“我等不了那麼久的,你該知道早已急不可耐了。反正你這次的目的也就是行刺而已,先殺後殺,有區別麼?”西樓走近一些。
“傀儡皇帝還沒到,別急,我又不是說復國後再將人給你,我還要等着將大夏的根基一點點拔起來再說。就算不等傀儡皇帝,我起碼也要先要到一個人,否則怎麼放心讓他死。”孟承昀雖是笑着,目光卻透出了一點陰狠。
孟傾城看着他們一問一答,臉色越發難看,“你們……你們是一夥的?”
西樓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問孟承昀,“你要誰?”
“你認識的,我想即使因爲她,你也會願意等着。韓霜行動失敗,被他抓起來了。”
西樓細思一刻,“你一定要等到韓霜麼?”
沒等他回答,西樓笑道,“四叔,當初我給你做媒你不要,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孟承昀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賊人,你要的人帶來了。”飛鶴帶着被點了啞穴的韓霜。
西樓不緊不慢道,“韓霜來了,現在你可以把人交給我了吧。你們的事情我不想過多參與。”
韓霜聽聞,顏色變了變,看向孟承昀,卻無法說話。
孟承昀眼中似劃過一道精光,“解她穴道,放她過來。”
飛鶴卻是不讓步,“放了皇上。”
孟承昀抽出一柄匕首來,指着夏洛的脖子,笑道:“你放不放人?”
莫無恆往西樓身邊走近了幾步,知道韓霜被放後,西樓便會被拆穿。
僵持了一刻,韓霜被推過來,順道被解開了啞穴。
韓霜臉上浮起微笑,“西樓,剛剛說你的主意變得快,這下比我現象中還要快。”
孟承昀察覺出一絲不對,“怎麼回事?”
韓霜看着臉色蒼白的西樓,笑着,“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啊,不如西樓你來告訴我。”
西樓便不再廢話,“孟承昀,如果有可能解開詛咒,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孟承昀的臉色變了幾度,復又笑說,“西樓,事到如今,你以爲解除詛咒能怎麼樣麼?既然你已經不再與東風盟站在一邊,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西樓淡淡笑說:“四叔認爲呢?”
‘嗖——’的一聲,孟承昀側身躲過,卻是慢來一瞬,手臂被暗器擦傷。
“誰?”他凝眉喝道。
莫無恆趁機挾持住孟承昀,韓霜卻在同一瞬間伸出手放在西樓的脖子上,手下暗藏着薄薄的刃器。
許婕妤從外面走進來,飛鶴與夜寅趁機動手,與門口的人糾纏着,最終雙方僵持。
許婕妤緩緩走進來,“皇上,我來晚了。”
夏洛搖頭,“不晚。”
被莫無恆劫持的孟承昀笑着說,“我在猜,我們到底是是誰會贏。你抓住的是我,而韓霜抓住的是孟西樓。我對東風盟到還有點用,孟西樓對夏洛會不會有用呢?”
西樓別過頭,垂目,小心伸出手,看到上面的顏色更深了一些。
“你幹什麼?”韓霜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西樓,我們到底相識一場,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西樓沒有說話,只是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沒力氣。
莫無恆鬆開孟承昀,“放了西樓,若我再次動手一樣可以抓住他。”
“讓夏洛過來,換孟西樓的命。”韓霜開口,“如果他不肯過來,你可以抓他過來,反正這裡你武功最高,不要說是你做不到。”
莫無恆冷冷道:“韓霜,你得寸進尺了。”
韓霜淡淡說,“很抱歉,但是我有我的立場。”
夏洛起身,“放了她。”
韓霜有些驚訝,卻是說,“那你就馬上來。”
孟承昀看他們的目光也透着不理解,卻是沒有出聲。
“皇上……”許婕妤喊住他。
夏洛身子頓了一頓,仍然是走了出去。
西樓看着他,苦笑着,“你不必這樣。”
韓霜放開西樓,手已經到了夏洛的脖子上。
夏洛說,“畢竟我還是欠你的,就算有再多的理由,我曾經仍然是對不起你。”
西樓站在原地,感到心中仍是一片空空的,不知道該去想什麼。
人恍惚了一下,西樓試着讓自己清醒,擺脫漸漸加深的睏意。就算是真逃不過上天的裁決,也總要熬過這一遭。
韓霜挾持住夏洛的手,霍的鬆開了,她抓住自己的右手臂慘叫着。
事情的轉折讓人措手不及,韓霜卻在最後將手中的那片薄薄涼涼的刃器想夏洛刺去。
“皇上——”許婕妤失聲喊了出來。
莫無恆抓住了韓霜,而與原本要刺進夏洛胸口的刃器卻被一個身影擋住。
孟傾城捂住胸口的流血不止,身子已經倒了下去。
“皇上……請看在我這一命的份上……饒我爹孃的性命吧……”
幾乎是在同時,原本站在外面的人已經被控制住,並進來一大批侍衛,和一羣被捆綁的人。
“屬下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夏洛看向韓霜與孟承昀,“把這兩個人抓起來吧。”
“等等……”
西樓看出了韓霜欲自殺的念頭,低聲問,“我再問你們一次,到底想不想要一條活路?想要活路的話,就請玄真道長出來,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