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盧幽珊蹙眉走上前,溫柔的神態之中還帶了一絲憐憫,手裡的帕子輕柔地帖在四姨娘的額角,“別慌張,有什麼要解釋的,四姨娘你慢慢說就是。”
背對着衆人的盧幽珊,手上動作尚且溫柔,目光卻在一瞬間寒了下來,她盯着四姨娘,脣角挑起的是一絲與她溫柔外表毫不相稱的冷酷猙獰。
“四姨娘,開口之前,你可千萬要想好了,可千萬……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盧幽珊的低語聽起來比微風還要低沉,但卻透着一絲赤-裸裸的威脅。
四姨娘打了個激靈,臉色瞬間白成了一張紙,她平時不怎麼靈光的腦袋,卻在這一瞬間想明白了過來。
就算她指認了二夫人,一來,她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二來……就算老夫人相信自己是被二夫人所逼迫,將二夫人送去了官府,那之後呢……
之後二房的人必定會記恨上自己,到時她們母女兩個,同樣也還是會在盧府活的生不如死!
四姨娘掌心已是汗出如漿,冰冷發麻的雙手抖的不成樣子,逼到絕路上她可以一死,可她實在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兒也走上這條路啊!
“四姨娘,你想清楚了嗎?”盧幽珊輕柔的嗓音,卻i像是一條鋼索,牢牢的纏緊了四姨娘的脖頸。
悔恨的眼淚頃刻間便浸透了四姨娘的眼眶,她悔不當初,她實在不應該鬼迷心竅聽從了二夫人的挑撥!如今走投無路,除了自己,她還能怪誰!?
“是,是我!”四姨娘乾澀地吐出第一個字,隨即便是歇斯底里地哭喊了出來,“是我記恨三小姐,恨她害得翠微捱了打!我恨她!我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讓她不得好死!”
“我每天都在恨着三小姐,是我想要替翠微報復,所以纔想出了這個法子!”四姨娘癱軟在地上,近乎絕望地嚎啕,“我也恨老夫人,恨她對翠微下手那麼狠!是我!全是我做的!是我想害死老夫人,栽贓三小姐,好讓我的女兒可以好好活下去!”
二夫人眼底陰毒的冷光漸漸褪去,看着四姨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條聽話的狗。
“是麼?”盧淨初看向四姨娘,清冷的目光似乎能直直地看穿人心,“可四姨娘你出身清白,平日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這樣下作的巫蠱邪術,你是從哪裡學來?”
二夫人脣角用力一抿,沉聲開了口,“只要她有心,想要弄來這樣一個法子,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真相大白了就好,要不是及早發現,今天可就要冤枉了淨初,四姨娘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實在讓人容忍不得!”
“來人,把四姨娘給我綁起來送官!”二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四姨娘,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豈料,盧淨初卻擡起手臂,攔住了要上前的人,“二嬸如此深明大義,又處事果決,淨初實在佩服,只不過,她雖然只是個姨娘,畢竟也還是跟下人有所不同,又盡心盡力伺候了老夫人多年。”
“她做了這樣的錯事,無論什麼樣的刑罰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至少,也還是應當讓她最後再見老夫人一面,同老夫人磕頭賠禮纔是。送官左右也不急於這一時,暫時先把她關在柴房裡,二嬸您認爲呢?”
“也好。”二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四姨娘,料她也不敢說出什麼,“把人關進柴房吧。”
四姨娘在哭着嚷完認罪的話之後,整個人就像是徹底崩潰,一灘爛泥似的癱軟在地上,任憑上前來的下人拖着她向前走去,只是一雙通紅的眼睛,卻分外不捨,執拗地盯着盧翠微那緊閉的,自始至終都不曾發出過半分響動的房門……
在回去老夫人那兒的路上,盧恭安忍不住自己滿腹的疑惑,悄聲問道盧淨初,“那半截梳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盧淨初笑了笑,四姨娘爲人向來心胸狹隘小肚雞腸,更何況這次是因爲自己,才讓盧翠微去了半條命,又變的人不人鬼不鬼。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四姨娘只會恨自己恨的牙根癢,怎麼會那麼好心,還親手帶了自己的點心來?
所以,她便吩咐柳葉在暗中盯緊了,果不其然,四姨娘想辦法支開了柳葉之後,就偷偷在院子裡埋下了那半截梳子。她自認爲做的無人知曉,卻沒想到柳葉只是假裝走遠,躲在暗處將她做的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四姨娘落得這個下場,只能算是咎由自取,雖然可憐,卻得不到她的半點同情。她並不想要去傷害任何人,可一旦有人鬼迷心竅,將尖刀對準了她,那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必定會將那刀子反手刺回去!
盧恭安聽罷,看向她的眼神變得越發不一樣了,他從未想到過,那個只會漲紅着臉,低着頭任人欺侮的胞妹,竟會在不知不覺當中變得如此……
盧淨初笑了笑,“大哥是沒有想到,我也會有不任人宰割的一天麼?”
“是讓大哥有些出乎意料。”盧恭安輕聲道,只是片刻過後,又有一絲擔憂遮掩了他的微笑,“可你今天這麼一來,幾乎就等於是明着同二嬸他們作對,大哥只是怕以後你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大哥。”盧淨初斂了笑,“難道哦我們不反抗,他們就會讓我們的日子好過嗎?這些年,難道你還沒有看明白麼?只要我們兩個活着,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什麼也不反抗,逆來順受的日子,不就是我們曾經的生活麼?難道大哥認爲,那樣的生活就更踏實麼?”盧淨初頓住腳步,望着盧恭安有些錯愕的雙眼,一字一句開口道:“他們早就存了讓我們死的念頭,除了妥協等死,我們還可以有另外一條路,不是麼,大哥?”
錯愕的神情從盧恭安眼底漸漸散去,他凝視着盧淨初片刻,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脣角笑意有幾分苦澀,更多的卻是釋然,“你說的是,先前,我心裡總是牢記父親在世時所說的話,堅信一家人,總也不至於走到仇敵這一步。可有些事,大哥現在已經想明白了。”
盧淨初輕輕按了按盧恭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緩緩點了點頭。她等的就是盧恭安想明白這一刻,先前的他太過仁
慈,總在心裡還對二叔二嬸他們抱有一絲絲的親情希望,但那份希望卻只會爲他們兄妹惹來殺身之禍。
而如今,盧恭安他已經想通了,那就絕不會再讓步,這個已經被二房徹底侵蝕霸佔了的盧家,他們兄妹早晚都要從他們的手中奪回!
老夫人之所以會暈倒,也是二夫人他們所做的手腳,幸而在盧百之的心中,對老夫人這個嫡母向來敬重非常,有這一層原因,二夫人也不敢真在老夫人的飲食裡下什麼猛藥。
這次之所以老夫人會昏迷不醒,也只是因爲輕微的迷藥所致,昏昏沉沉睡了一個上午,也就慢慢醒了過來。
在老夫人醒來之前,衆人都規規矩矩守在牀前,等到老夫人醒來,大家纔算是鬆了口氣。
“我這是怎麼了……”老夫人醒來,神思還有些迷迷糊糊,何媽媽趕緊上前,服侍着老夫人擦了臉,漱了口,見老夫人精神尚好,這才試探着,將四姨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老夫人聽。
就在何媽媽快要說完的時候,卻見到一個穿着翠色衣裳的小丫鬟,一臉驚恐地從外面跑了進來,滿臉慌慌張張的樣子,連見了主子要行禮的規矩都給忘了,慘白着一張小臉,“不好了,不好了,四姨娘她、她在柴房裡面自盡了!”
“自盡!?”老夫人眉心一沉,“怎麼回事?”
那小丫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死人,嚇得魂兒都要沒了,磕磕絆絆道:“奴婢聽到柴房裡面有動靜,好像是誰在撲打什麼似的,奴婢就好奇四姨娘是在幹什麼,就、就開了柴房的門,結果,結果——”
“結果奴婢還沒進去,就聞道了好大一股血腥味,然後奴婢就看到四姨娘她全身都是血!還有把沾了血的斧子就扔在一邊,四姨娘她自己用斧頭抹了脖子,血流了一地,等奴婢進去的時候,人就已經救不回來了!”
小丫鬟一邊啜泣一邊說着,身子還不住的打着哆嗦。
老夫人眉心緊緊地擰成了一團,見狀,何媽媽同那小丫鬟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今兒你受了驚嚇,先回房歇着吧。染了一身血氣,別擾到了老夫人。”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走了,二夫人試探着開了口,“老夫人,四姨娘原本是要送官的,可她現在自己尋了短見,您說應當處置了她的屍體?”
老夫人嘆了口氣,半晌,開口道:“人已經死了,是沒什麼好發落的了。她雖是有錯,畢竟也伺候了我不少日子,死的又兇,喪事還是操辦一下吧。”
“老夫人仁義,那就按照您說的辦。”二夫人恭維了一句,隨即便畢恭畢敬地稍稍垂下視線,也好遮掩住眼底的一絲安心竊喜。
衆人在陪同老夫人又待了片刻過後,這才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住處,一進到淨竹院,柳葉便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悄聲問道盧淨初。
“小姐,四姨娘她真的是自盡的麼?小姐沒做過粗活不知道,斧頭劈柴雖然好用,可要想切開皮肉,還不頂一把半舊的菜刀呢,四姨娘她……真有那麼大的力氣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