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阿赫羅梅耶夫的?”郭守雲下意識的問道,“他嗎?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內幕?”
看着郭守雲那副興致盎然的表情,尼基塔感覺有些無語。在蘇聯國內,阿赫元帥還是很有威望的,對他用一句地位超然來形容,似乎也並不爲過,即便是尼基塔這樣的人,在提到他的時候都忍不住會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元帥”這個稱號,以表示對他的尊敬。可眼前這位倒好,“元帥”的敬稱給直接省掉了不說,看那樣子,還巴望着從老元帥自殺的事件中掏出點內幕來,這人實在是良心匱乏。
“那倒不是,”尼基塔無奈的搖搖頭,解釋道,“今天上午,阿赫羅梅耶夫元帥的追悼會剛剛開完,這是咱們旗下記者在現場採拍到的一些細節。”
“就這些?”郭守雲大失所望,剛剛升起來的那點好奇心,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是的先生,”尼基塔點頭說道,“不過我考慮到如果把這東西播報出去,恐怕會涉及到一個立場傾向的問題,所以慎重考慮之下,還是決定由您來拿主意。”
“哦,那放出來看看吧。”郭守雲猶豫一下,最終決定還是看一看再說。他走回沙發前坐下,擺擺手說道,“快一點,咱們的時間很緊,我希望能夠趕到軍區與廖緬科幾位將軍共進午餐的。”
“嗯,用不了多長時間的。先生。”聽郭守雲這麼說,尼基塔急忙拿起影帶,快步走到電視機前,將標註着“1”字符地那一盒帶子,放進了錄像機內。
“先生,這些帶子都還沒有經過剪輯加工,看上去可能有點亂,您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儘管發問好了。”打開電視。看到屏幕上出現了圖像之後,尼基塔頭也不回的說道。
“嗯,”郭守雲心不在焉的哼了一聲,將注意力放到了已經開始播放的錄像上。
正如尼基塔所說的。這些盒帶都是完成錄製不久,還沒有來得及做剪輯處理的。鏡頭首先拍攝的場景,與阿赫羅梅耶夫之死似乎沒有任何關係,那一段段零碎的鏡頭。拍攝地都是黃昏中莫斯科紅場上的景象,在這些景象中,唯一可以看到的是一幕幕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萬人遊行盛況。無數人在鏡頭中高呼“烏拉”,歡慶勝利。間或還有一些年輕人,瘋狂地撕扯着鮮紅似血的布爾什維克黨黨旗、蘇聯國旗,將它們踩在腳下。潑上汽油。付之一炬。
這樣的鏡頭大概維持了將近五六分鐘。屏幕中出現了大片的“雪花”,當再次出現畫面地時候。地點已經轉到了一個看上去冷清許多的大廳裡。不過還沒等郭守雲把大廳裡的情況看清楚呢,畫面就再次出現一片“雪花”。
“搞什麼?”皺皺眉頭,郭守雲隨口說道。
“都說沒有經過剪接了嘛,就是這個樣子的。”尼基塔回頭笑了笑,說道。
當雪花最終消失,畫面再次出現地時候,郭守雲搖搖頭,耐着性子將注意力收回來。
接下來的所有畫面,就都與阿赫羅梅耶夫的追悼會有關了。一共三盒影帶,幾乎是從頭到尾地記錄了整場追悼會地全部過程。
從拍攝地這些鏡頭上看,老元帥的追悼會實在辦地有些淒涼,所有出席追悼會的人加起來,估計也不超過二十個,而這些人,幾乎是清一色的老頭、老太太,哪個年紀看上去恐怕都得有六七十了。尤其令人側目的是,這些人全都穿着舊式的蘇軍軍服,而且每個人的胸前全都掛滿了勳章,咋一看上去,灼灼生輝的,有些晃眼。
郭守雲知道,現在阿赫羅梅耶夫被激進派定性爲政變的支持者,一般人對他是避之不及,正因爲如此,出席追悼會的人才會這麼少。而在場的這些人既然敢來出席,那就是什麼都不怕的主了。雖然說這些人中郭守雲能叫的上名來的沒有幾個,但是從他們胸前的勳章來看,這些人恐怕都是軍中的元老級人物了,那些勳章中有一部分郭守雲也能認出來,像什麼“攻克布達佩斯獎章”、“二級衛國勳章”、“保衛莫斯科獎章”等等,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從殘酷的二戰中走過來的。
整個追悼會其實就是走一個過場,已經變成一句冰冷屍體的阿赫羅梅耶夫,靜靜地躺在水晶棺材裡,作爲一個以往經常作報告的人,他現在只能聽別人給他宣讀生平簡介了。
主持追悼會的,是切爾溫納海軍元帥,他從阿赫羅梅耶夫參軍說起,一直講到兩天前,其間,這位海軍老遠帥敘述的口吻一直很平靜,讓人咋一聽上去,不像是在聽悼文,而更像是在
——一個老兵用一生的精力所譜寫的真實故事。戎林彈雨中的熱血笙歌,有千軍萬馬中的從容淡定也有英雄遲暮的悲愴無奈。尤其是在轉讀阿赫羅梅耶夫那封遺書的時候,“我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了,”這一句話中,更是真實的投射出了一番令人感慨萬千的無奈——“老兵永不死,只是見凋零。”
儘管體會不到這些老兵對蘇聯國家的那份感情,對阿赫羅梅耶夫這種不識時務的做法也不認同,但是在看了這些未經剪輯的節目之後,郭守雲多少也感覺到幾分感慨。他恍恍惚惚的認識到,一個國家,更準確的說是一個政權,其實和一個人沒什麼區別,從出生到成長,再到壯年到遲暮,這都是一個必經的過程,生老病死的規律,不僅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無法擺脫,一個政權同樣也無法擺脫。
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裡,蘇聯政府、布爾什維克黨作爲一個政權,一個執政黨,它們顯然是染病了,而且病的不輕,堪稱是病入膏肓。在這種情況下,一大堆人冒出來,要給它們治病,要用藥去疾。但是每個人所提出的醫治方法都不同,有人提倡用本國土方,一點點的醫、一步步的治;有人反對,認爲這樣見效太慢,應該用猛藥,伐髓易經,而西醫、西藥則是最好的選擇;還有一部分人認爲,土方不好,西醫也不善,最好的辦法,就是找本土的大夫看病,用西藥來去根。
這一羣赤腳醫生,守着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爲出手如何診治的問題大打出手、糾纏不清,你給病人喂點草藥,我就給他來上兩針,土方西藥交替使用,今天換個美國大夫,明天找個高加索醫生。
郭守雲琢磨着,這些赤腳醫生估計都不是爲了給病人治病的,他們都是爲了來爭奪遺產的纔對。
現在好了,病人終於壽終正寢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瓜分遺產、倒賣病人器官了,這原本應該就是一羣赤腳醫生們早就商量好的解決了,是誰都改變不了的。阿赫羅梅耶夫作爲一個從十八歲從軍的老兵,卻不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而且還最終選擇了一條死路,值得嗎?
不說別人,反正郭守雲覺得不值。
莫斯科記者拍攝的最後一幕,是阿赫羅梅耶夫躺在水晶棺裡,幾位勳章滿胸的老將軍上前,將一面蘇聯國旗覆蓋在他的遺體上。元帥的遺孀手扶棺沿,顫顫巍巍的哭訴:“他從18歲起便參加了同德國法西斯的戰鬥,可是如今我們的國家被民主派法西斯分子從內部攻克了。”
“哎,這不是爲阿赫羅梅耶夫一個人辦的追悼會,這是爲一個叫蘇聯的國家所開辦的追悼會。”帶着幾分唏噓,郭守雲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拍拍手,抖了抖肩膀,嘆口氣說道,“尼基塔,你剛纔說的很對,這份東西的政治傾向性太明顯了。”
“那先生您的意思是?”尼基塔將最後一份盒帶從錄像機裡退出來,試探着問道。
“我的意思是,正因爲這份東西的政治傾向性太明顯,所以咱們才必須發,而且還要大張旗鼓的發,做成一個專題來發。”微微一笑,郭守雲說道,“就像阿赫羅梅耶夫在遺書中所說的那樣,‘遲早要有人對蘇聯的分裂負責。’這個責任誰來負?肯定不會是你我。既然不用你我來負責,那把這份東西發出去,有些人的心裡恐怕就要吊上兩個秤砣了。維克托不是希望咱們咱們找機會把立場擺的鮮明一點嗎?這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了。哎,阿赫羅梅耶夫是個好人,他給咱們的這個機會,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啊。”
尼基塔險些沒笑出聲來,自己這位先生可真是無良到了一定的程度。
“噢,對啦,還有一件事,”郭守雲哪裡能猜到尼基塔的心思,他兀自老神在在的說道,“那個什麼,回頭你聯繫一下,我記得阿赫羅梅耶夫還有兩個女兒是吧?你找人給她們送一筆錢過去,順便問問她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她們可都是忠良子弟啊,咱們得多照顧照顧,沒準從她們身上,咱也能沾點忠良之氣什麼的。”
“噗嗤,”尼基塔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白了郭守雲一眼,笑道,“可是白宮那邊怎麼辦?先生就不怕沾惹上麻煩?”
“怕,我怕的要死,”郭守雲邁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邊走便不屑一顧的說道,“可我更怕被別人看做白宮一黨,那將來可就真要的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