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再度光臨大雪飄飛的遠東,按道理來說,今天應該是放鬆的日子,但是對於大黑瞎子島上的邊防軍來說,越是這樣的日子,就越是要提高警惕。隨着嚴冬的降臨,作爲邊界的江面再次進入了冰封期,寬闊的江面被一層厚厚的冰雪所覆蓋,而這一情況顯然爲那些偷渡者和走私犯提供了便利,在過去的一週多時間裡,僅僅是大黑瞎子島上的邊防軍連隊,就至少抓獲了上百名企圖偷偷潛入中國境內的偷渡客。爲此,邊防軍指揮部下達命令,聖誕節期間邊防部隊的休假全部取消,所有在職官兵一律進入輪崗,謹防發生大規模的越境事件。
而在蘇聯警戒線一方提高戒備的時候,中國一方的邊境巡檢力量也加強了很多。這段時間邊境情況複雜,一批境內的非法“倒爺”已經將目光從倒賣小商品方面,轉移到了販賣人口上,他們想方設法的從遠東拐帶婦女過境,然後以一千元左右的價格脫手,從中牟取暴利。這些短期內竄起的“蛇頭”,已經引起了中國警方的高度重視,同時呢,再加上國內治安的進一步混亂,自八三年之後就很少提及的“嚴厲打擊違法犯罪專項鬥爭”即所謂的“嚴打”,再次被公安部提上了日程,而在這一場持續了三年的“嚴打”活動中,主要的打擊地域,就是類似東北這樣的沿海沿邊地區。
當郭守雲在李成巖以及幾名隨行人員的護送下抵達大黑瞎子島邊境檢查站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鐘,而此時的邊檢站上還很熱鬧,往來兩國間的旅人穿行不斷,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所謂“麻袋倒爺”。
“郭先生,我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在中方的邊檢站前站住腳,李成巖指着幾米外的一道欄杆。微笑道,“過了這道邊線就是蘇聯人地地方了,按照規定。我們是無權越界的。”
“恩,”郭守雲扭頭朝邊界線的另一方看了一眼,天色很暗,儘管有探照燈在閃爍,可是十幾米之外地蘇方邊檢站是什麼情況,他仍舊無法看清楚。
“多謝李先生的一路護送了,”轉回頭來,郭守雲同李成巖握了握手,笑道。“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請李先生轉告你上面的領導......嗯,領導同志,這次的事情,我郭守雲記住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有所報答的。”
一句話說完。郭守雲也不等對方答覆,便邁開步子,踏着地上凌亂的積雪,快步混入人流,朝對面的蘇方邊檢站走去。
“哎,大兄弟,幫個忙行不?”
就在郭守雲即將穿過邊檢站地時候,一個地方口音很濃的中年人伸手攔住了他。s這中年人嘴上說的熱絡,手上的動作則是更加的熱絡。他將一件厚厚的羽絨服披到郭守雲的背上,同時說道。“瞅見了不,給俺們往那邊帶點東西,就這,帶兩件就是一張大團結,咋着?”
郭守雲停下腳步,他扭頭看了身邊這位憨厚地東北老鄉一眼,又扭頭瞅瞅十幾米外的蘇聯邊檢站,隨口說道:“大叔,你們這是走私啊。”
這種走私方式說起來很土,無非就是利用外來的過境人員配合夾帶。就像這位大叔所做的。他在邊境這頭,將一件件的羽絨服披在過境行人的身上,然後在邊境那邊呢,則有專門的人負責接收,這一來一往的。每人給他們夾帶兩件。那一天下來逃過關檢的貨物也蔚爲可觀了。至於說那些邊檢上的士兵,他們都是收了一定好處地。對這種夾帶的事,也大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啥走私啊,也就是湊對着整口飯吃,”中年大叔笑得嘴都要裂開了,他拽着另一件羽絨服披在郭守雲身上,一邊手忙腳亂的給繫上釦子,一邊說道,“成啦,大兄弟,你這一張大團結到手了,你瞅瞅,那掙錢還有這輕鬆的嗎?”
中年大叔說着,又伸手指了指蘇方邊檢站的方向,叮囑道:“瞅見沒,從這過去,那邊那個長的忒磕磣的小子,大兄弟把東西給他,他就會給你錢了。”
也不知爲什麼,眼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令郭守雲感覺心頭有那麼一絲暖流緩緩淌過。在他眼裡,這位站在零下二十幾度的雪地裡,皺巴巴地老臉凍得青紫一片的東北大叔,顯然是個極爲普通的陌生人,一張面值十元的人民幣,在他看來就“成老錢啦”。而反過來,在他郭守雲自己的眼裡呢?十塊錢地大團結?那也叫錢嗎?別地不說,就單單是他手上那副手套,放到莫斯科的黑市上那就下不來幾萬盧布,而他那隻裹在手套裡面地大手,隨便籤下一個名字,都能在蘇聯幾大商行裡輕而易舉的換到上百萬資金----從這方面來看,兩人之間似乎並不存在可比性。
但是話說回來了,身份崇高的郭守雲這個地步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通病,那就是心冷,冷的掉冰渣子,圍聚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根本就無法讓他感覺到任何暖流的存在,而沒有了熱的血,滾燙的心,他這個人也永遠感覺不到生活的充實。至於說那位吃走私飯的倒爺大叔,人家窮固然是窮了一點,可至少過得充實,也許今天這一趟生意做完了,人家就能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熱炕頭,倖幸福福的等着過大年了----從這一點上看,兩人之間同樣不存在可比性。
“大叔,兩件衣服就一張大團結啊?”帶着心裡那一絲暖流,郭守雲伸手挽住中年大叔的胳膊,笑眯眯的說道,“你可別忽悠俺,俺在老毛子那邊認識人,回頭不給錢,俺可要找你鬧。”
“放心吧,坑誰也不能坑咱自己人啊,”中年大叔在郭守雲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一巴掌。而後笑道,“趕緊過去吧大兄弟,那邊等着接貨呢。”
“哎。成啦,”郭守雲笑呵呵的應了一聲,裹着裡外兩層的羽絨服,邁開步子,晃晃悠悠像個狗熊似的朝蘇方邊檢站走去。
在蘇方邊檢站地哨崗裡,尼基塔瞪着一雙淡藍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每一個進出站卡地人。孫紅羽早先接到國內的秘密通知,郭守雲將選擇從黑瞎子島邊防站進入遠東,因此。從五點多鐘的時候,尼基塔便帶着十幾個保鏢趕到了這裡,她要第一時間接到郭守雲,然後直接帶他去軍區總指。妮娜今天已經成功的將軍區各二級部隊指揮人員召集到了指揮部,挈廖緬科的工作也做好了,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下達各方面的調令了。而在此之前,如果郭守雲沒有及時到場,那麼軍區總指非得炸了營不可。
正因爲如此,當郭守雲隨着過關的人流,晃晃悠悠的走進邊檢站地時候,尼基塔一眼便看到了他,不過女人顯然被他此時的裝扮嚇了一跳----怎麼說呢,這小夥,帥呆了。只見他最外面套的是一件深藍色過腰羽絨服,在脖子那裡。卻偏偏又露着一大截紅領子,這色調的搭配,真是要多鮮明有多鮮明,最要命的是,他這身子看上去實在太臃腫了,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卻偏偏長了個圓球一樣的身子,那造型實在是讓人捧腹。
“郭,郭先生,這......這是......”站在尼基塔身邊地。正好是邊檢站上的負責人,波洛茨基上尉,他看着從邊檢站護欄外走進來的郭守雲,先是目瞪口呆的傻了一會兒,繼而又磕磕巴巴的唸叨兩句誰也聽不懂的話。然後帽子也顧不上戴。就那麼撒腿朝崗哨門外跑去。
尼基塔自然也不會怠慢,她幾乎是緊跟在上尉的身後。一起衝出了哨崗房門。
當兩人帶着一羣保鏢衝出哨崗,趕到邊檢站進出口的時候,郭守雲正隔着邊防護欄,將剛剛從身上脫下來的羽絨服塞給對面的一個年輕小夥子,同時呢,笑嘻嘻地從對方手裡接過一張嶄新的十元面值人民幣。
“先生,您這是......”波洛茨基首先衝到了郭守雲的身邊,他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收衣服的那個年輕人,而後慌不迭的將身上那件軍大衣脫下來,披在郭守雲的身上。
“呵呵,大團結,全新的,聽聽,這一彈還咔咔的響呢,”郭守雲轉過身,將那張鈔票拿到面前彈了彈,笑道,“穿着免費的衣服走上十幾米地距離,就能賺到一張大團結,你們瞧瞧,我是不是也有做名模的潛質啊?”
郭守雲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可尼基塔卻是萬萬笑不出來了,她看着男人那落滿雪花的頭髮,一時間竟然有了放聲大哭的慾望。
“先生,您回來了,”用力咬咬嘴脣,尼基塔抽泣一聲,而後哽咽着,輕聲說道。
“恩,我回來了,”郭守雲上前一步,展開雙臂,將尼基塔輕輕的攬進懷裡,“怎麼樣,這段時間有沒有想着我?”
“嗯,”尼基塔俯在男人懷裡,輕輕哼了一聲,也許是擔心男人聽不到,她緊跟着又補充一句,“想了。”
“好,好,想着我就好,”郭守雲朗聲一笑,而後說道,“不過現在可不是咱們談情說愛地最佳時機,嘿嘿,稍等一會,等我把那些不聽話地傢伙都收拾乾淨了再說。”
“夫人已經把他們都召集到了軍區總指,孫小姐說,如果要採取行動的話,今天晚上就必須動手了。”尼基塔小聲說道。
“恩,我知道了,”郭守雲淡然說了一句,然後轉過身,將手中那張嶄新地大團結小心翼翼的塞進波洛茨基的軍裝口袋,這才說道,“上尉同志,作爲遠東軍方的一份子,你對目前遠東軍區以及邊防軍的現狀滿意嗎?”
“啊?”波洛茨基上尉嚇了一跳,他不明白郭守雲這麼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坦率的回答我。”伸手在上尉的胸前拍了拍,郭守雲語氣平淡的說道。
“不滿意,先生,”波洛茨基上尉咬咬牙,大聲說道。
“少校同志,恭喜你,回答正確,”郭守雲笑了笑,一邊轉身朝邊檢站內走去,一邊大聲說道,“明天記得到軍區總指報到,我相信那裡會有一份新的任命通知等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