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固然漫長,但它總有過去的時候,當纏綿了一整夜的夏雨最終散去的時候,黎明的第一縷曙光也出現在平靜的鄂霍次克海上,那混紅的朝霞,在預示着新一天開始的同時,也似乎在向人們宣告着某些不詳的信息。
“先生,”拿着一大厚厚的文件走到郭守雲身邊,眼泡微微發腫的波拉尼諾夫輕聲說道,“天亮了,您是不是吃點東西?”
郭守雲從沉思中擡起頭,走廊天花板上的掛燈讓他感覺有些刺眼,心神恍惚間,他回憶了一下自己昨晚的心思,這才豁然發現,坐在這裡一整晚,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想。
“您已經有三餐沒有吃過東西了,這樣下去會頂不住的,”看到郭守雲沒有吭氣,波拉尼諾夫忍不住繼續勸道,“要不這樣,我去市裡的中餐館爲您訂一份早餐,聽奧扎裡奇說,這裡有一處中餐館很不錯。”
“不用了,我不餓,”郭守雲搖搖頭,說道,“怎麼樣,是不是調查有什麼進展了?”
“是的先生,”波拉尼諾夫無奈的搖搖頭,說道,“莫斯科那邊剛把名單上那些人的具體情況發過來。”
“說吧,他們的調查結果怎麼樣。”郭守雲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秘書坐下。
“先生,根據契卡俱樂部昨晚的連夜調查顯示,索科金所開列的十六人名單中,有七人業已亡故,而在剩餘的九人中,有四人目前是俱樂部成員。爲了打消先生的懷疑。俱樂部會在近兩天內將他們送到遠東。至於其它地五個人,有兩人正在中央情報局任職,一人在莫斯科凱蒂南精神病院,一人在克里姆林宮衛隊任職,一人移民海外不知所蹤。”波拉尼諾夫簡要地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將手中的文件遞給郭守雲,“這是詳細的調查資料,先生可以過目一下。”
郭守雲接過文件,草草的看了一遍,隨後就往膝蓋上一放。扭頭說道:“你接下來給我辦好幾件事,第一,派人去莫斯科調查那七人的具體死亡時間、死亡原因。一定要把他們是真死還是假死的事情搞清楚;第二,聯繫霍多爾科夫斯基,請他轉告克里姆林宮。把那三個在衛隊和中央情報局任職的人給我送過來,一定要說明。我不要死人,也不要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如果他們在這件事上玩什麼花招,那就別怪我姓郭的心狠手辣了;第三,告訴契卡俱樂部那邊,讓他們盡一切可能查清那個移民海外的傢伙究竟去了哪兒,只要能把事情查清楚,他們要經費我給經費。要支持我給支持。總之要什麼我給什麼。還有,那個發了瘋地我也要。你找人給我把他提回來,我要親眼看看他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
“是,先生,我馬上按您的吩咐去辦,”波拉尼諾夫應了一聲,隨後又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想讓俱樂部那邊幫忙調查應該沒有問題,不過他們剛纔提出過要求,希望先生能先把他們地人放了,畢竟......”
“那不可能!”沒等波拉尼諾夫把話說完,郭守雲便斬釘截鐵的說道,“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誰都脫不了干係,你告訴他們,想讓我放人很容易,先把事情給我查清楚再......”
“吱呀!”
就在郭守雲剛把話說到這的時候,搶救室那閉合了一晚地房門終於被人推開,一個蒙着口罩、滿身血污的小護士,踮着腳尖跑出來,不等站穩腳跟,便連比劃帶撓地說道:“郭先生,好了,好了,夫人的情況穩定下來了,手術成功了!”
“真的?!”郭守雲先是一愣,繼而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問道。
“唰!”原本放在他膝蓋上的那一大文件,洋洋灑灑的飄了一地。
“噓,郭先生千萬小聲點,裡面奧加廖夫院長專門叮囑過,現在夫人需要靜養,受不得半點驚擾,所以......”小護士被郭守雲這一個大嗓門嚇了一跳,她慌忙叮囑道。
“哦,對,對,是我失態了,失態了,”郭守雲壓低聲音,雙手合十胸前作了個揖,連聲說道。
“先生,這次您該接受我的恭喜了。”聽到莎娜麗娃轉危爲安的消息,波拉尼諾夫也算是鬆了一口大氣,他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爬滿了笑容。
“呵呵,值得恭喜,絕對值得恭喜,”郭守雲那笑容有點憨,類似這樣地憨笑出現在他地臉上,那隻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郭先生,真是萬幸啊,我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就在這時候,一臉疲倦地奧加廖夫院長,帶着一羣醫生從搶救室裡魚貫而出,老頭一看見郭守雲,便急不可耐的說道,“夫人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如果這種狀況能夠維持到晚上,那就說明徹底沒有問題了。”
“您老辛苦了,”對這個老頭,郭守雲前所未有的尊重,他先是給對方鞠了個躬,繼而由衷的說道,“只要莎娜麗娃能夠好轉過來,您,哦,還有各位,你們今天爲我所做的一切,我郭守雲永世不忘,今後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們儘管開口,只要是我能夠辦得到的,那就絕無二話。”
郭守雲這一番話,無異於最好的興奮劑,守在手術檯前近二十個小時的醫生們,頃刻間疲勞全無,他們知道對自己來說,這些話意味着什麼,不說別的,至少有郭守雲這一句承諾,他們以後再不用擔心失業,也不用擔心窮困潦倒了。人的境遇變化就是這麼大,昨晚這一場手術對這些醫生來說還是一道鬼門關呢,今天早上它就又變成了躍過的龍門,這天堂與地獄之間的間隔,感情就只有這麼點距離。
“奧加廖夫院長,”和幾位醫生熱絡的交談了一會兒,郭守雲巴望着搶救室那道房門,問道,“你看,我現在能不能進去看看?”
“這個......”奧加廖夫猶豫一下,又看了一眼正在朝他使眼色的波拉尼諾夫,這才說道,“您得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爲了夫人的安危着想,我建議您現在不要進去。因爲夫人現在的狀況雖然穩定下來了,但是卻極度虛弱,只要稍有驚擾,便可能發生不測......您看......”
“哦,好,我明白,我明白,”儘管有些心急,但郭守雲還是接受了專家的意見,他連連點頭,說道,“那我可以等,等晚上,晚上再說。”
“波拉尼諾夫,”頭也不回的招呼了一聲,郭守雲帶着幾分興奮的說道,“你馬上去安排,找市裡最好的酒店,讓他們儘快準備好,我要給大家好好喝一杯,一方面表示感謝,一方面也算是慶祝了。”
“先生,這麼早,哪有什麼酒店開門的?”波拉尼諾夫一邊給奧加廖夫等人使眼色,一邊說道,“更何況您已經一夜沒有閤眼了,現在您最需要休息,再者,院長他們也做了一夜手術,同樣需要休息,所以,依我看您不如......”
儘管很想去赴這個宴,以便同郭守雲進一步拉好關係,可是波拉尼諾夫那眼神實在嚇人,奧加廖夫不得不違心的附和道:“是啊郭先生,喝酒的機會有的是,至於今天嘛,呵呵,還是算了吧。畢竟我們也要抓緊時間休息,夫人的情況也需要時刻關注,所以,咱們喝酒的時間不妨再定吧,您說呢?”
“這樣啊,”郭守雲歪頭想了想,“那好,那就改到明天,明天把該請的人都請上,咱們來個一醉方休。”
又跟幾位醫生閒聊了兩句,郭守雲才示意波拉尼諾夫送大夥下樓,當衆人的身影逐一消失在電梯門內之後,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爲自己美美的點上一支,而後一屁股坐在排椅上,一會扭頭看看搶救室緊閉的房門,一會兒有抻脖子瞅瞅身側的育嬰室,那雙泛滿血絲的眼睛裡,全都是幸福的光彩。
清晨的陽光從不遠處的玻璃窗透射進來,在安靜的走廊裡扯下一道頎長的金輝,郭守雲叼着個菸捲,來來回回的晃悠了一會兒,突然間便停了下來。
他盯着那一縷投射到褲腿上的光線,看着那幾點在光影中往來飄舞的細小塵粒,剛剛舒展開不久的眉頭,重新擰成了一團。
當波拉尼諾夫重新走進迴廊的時候,郭守雲還是保持着那麼一個沉思的姿勢,他指縫間夾着的那根香菸已經熄滅了,半截掉落的菸灰則掛在他的褲腿上。
“先生,”伸手將那節香菸取過來扔掉,波拉尼諾夫小聲說道,“您是不是困了,要不先去休息一會吧。”
“不,我的波拉尼諾夫,我現在很清醒,甚至可以說是這兩天最清醒的時候,”郭守雲搖搖頭,沉聲說道,“記住我剛纔讓你辦的那幾件事了嗎?”
“記住了先生,我一會去辦妥。”波拉尼諾夫點頭說道。
“嗯,你還多做一件事,”郭守雲伸腳撥弄着地上那些散落的文件,最終從裡面找出一份,而後他用腳尖踩在那份文件的附帶照片上,語氣森冷的說道,“記住聯繫一下希奎娜,讓她想辦法調查清楚,這個該死的東西是不是跑到那邊去了。”
波拉尼諾夫身子一震,下意識的朝郭守雲臉上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這位“老闆”在莎娜麗娃脫離危險之後,他那精明的大腦又開始飛速運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