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這頭老狐狸,他心狠歸心狠,手段毒辣歸手段毒辣,可說到底,他倒也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爲了能夠消除來自遠東的威脅,他多少也算是想盡了辦法,看看他爲郭守雲所開出的條件,無論是前一個還是後一個,可以說都是這世界上大部分人夢寐以求卻又求之不得的。坦率的講,前一個條件,如果放在兩年前,郭守雲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後一個條件倘若放在一年前,他同樣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至於現如今……這兩個條件對他來說,都過於的苛刻了,根本沒有任何接受的可能。
“維克托先生,”郭守雲面色一整,他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對自己的老岳父說道,“請允許我此時此刻這麼稱呼您,對我來說,您這個稱呼,我還從來沒有對其他人用過,即便是如今那位坐鎮克里姆林宮的葉利欽先生。記得一年半之前,您與我洽商遠東事務的時候,給我了可以主導一切的權力,我知道,當初若是沒有您的支持,我也好,郭氏集團也罷,都無法走到今天這一步。因此,對您,我一直以來雖然表面上做得一切都算不上尊敬,可是在心裡,您卻是我自認爲唯一一個值得尊重的人。”
“這算是奉承我吧?”維克托淡然一笑,插嘴說道。
“隨便你怎麼想,”郭守雲沒有理會老東西的調侃,他繼續說道,“現在,既然你要與我談這種直接關乎到遠東最根本利益的問題,那麼好,咱們就放棄所有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直接討論一個最關鍵、最基本的問題。請您告訴我,按照您的打算,我應該如何退出遠東?結束郭氏集團的全部業務,將它關張大吉。然後裹夾着集團的全部資金,不顧遠東上千萬人的生存與未來,就那麼堂堂皇皇的離開,還是我自己玩一手失蹤,將郭氏集團地全部權力,都轉交給一個您所能信任的人?如果是前者。那麼請您告訴我,遠東上千萬人的利益、未來,將交給誰去負責?如果是後者,我也要請您告訴我,你打算讓誰去擔起這個責任,這個人是否能夠把工作做到位,是否能夠讓遠東的經濟繼續發展下去,是否能夠讓遠東的社會繼續穩定下去,他的能力是否足以服衆?如果您能夠回答我地這些問題。那好,我願意接受您提出來的全部要求,夾着尾巴老老實實滾出遠東。反之。如果您不能回答這些問題,甚至是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那麼我必須說一句,您對您的國家並不忠誠,準確的說,您的那份愛國心因爲極度的執拗,而陷入了不知所謂的癡狂。如今的現實是,遠東的經濟在發展,而聯邦地經濟仍舊泥足深陷。遠東人期望他們的生活越過越好,經濟越來越發達,無論是誰出面領導遠東的未來,他都必須堅定不移地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不幸的是,同樣無論是誰,只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遠東的獨立傾向都會越來越高漲,反之,倘若他不走這條路。那他在遠東就站不住腳。維克托先生,你今天可以迫使我放棄在遠東的一切,但是你卻無法迫使遠東人放棄他們追求更好明天的訴求,因爲有這一階段郭氏集團的舉措作比較,我今天即便是放棄了這一切,到明天,倘若我都後繼者無法有效的推進遠東經濟發展,遠東人也會想方設法的把我找回來。所以,要我說的話。如今遠東獨立傾向地根源並不在於我。也不在於郭氏集團,甚至不在於遠東。而在於整個聯邦,在於聯邦整體經濟的萎靡不振,在於各方政客罔顧國家利益,將全部精力都投放在權力鬥爭之中,而忽視了最基本的經濟建設。”
“岳父大人,”說完這一番話,郭守雲的口吻一變,他笑眯眯的說道,“正事說完了,咱們可以來談一些題外話。呵呵,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對我會如此的不放心,當然,對我來說,這些問題也並不是那麼的重要,這次,你讓我來列寧格勒,且不論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目的,我都來了,而我之所以要來,一方面是要對你說上面那一番話,另一方面,還有一個建議要給你提出來,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你說吧,我聽着呢,”維克托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老了,該退休了,”郭守雲直截了當的說道,“在我看來,你的觀點也好,處事手段也罷,都已經落伍了,你腦子裡那些思想,對現如今這個時代來說已經不適用了,更直接的說,你已經落在了時代的背後,成爲了這個國家發展的最大障礙了。你知道東西方之間最大的社會差異是什麼嗎?有人說是意識形態上的差別,也有人說是國家體制上的差別,可在我看來,這些說得都不具體,如果讓我來闡述,我會說東西方地最大差別,在於國家利益分配方式地根性區別。對於你,以及與你同輩的那些人來說,國家地整體利益永遠高於一切,爲了保障它,任何人、任何團體都應該毫不猶豫的作出犧牲。而現在呢,國人的思想放開了,他們有了太多的自主思維,而在這種思維的影響下,他們看待問題的角度,會首先從自身的利益切入,如果施政者能保障他們的利益,那就會得到他們的擁護,反之,即便你們把這個國家的利益維護的再完善,他們也會唾棄你,鄙夷你,甚至是想方設法的推翻你。老傢伙,我今天可以給你下一句斷言,你今天趕走了我這個聽話的郭守雲,那麼明天,不,或許就在晚上,一個新的、不聽話的郭守雲就會在遠東站出來,他會用最生動的事實告訴你,什麼叫民心可用而民意不可違。”
女婿這種長篇大論的說教,令維克托的心情極其鬱蹙,其實,郭守雲說的這些大道理,他自己何嘗不明白,否則的話,早在前幾個月剛剛意識到遠東問題嚴重的時候,他就已經對自己的女婿下手了,何必還要等到現在呢。
“民心可用,民意不可違,呵呵,好,好,”沉默良久之後,維克托突然笑了,他手扶着下巴,歪頭說道,“從政幾十年了,這樣的說法我固然曾經聽到過無數次,卻從來都沒有用心盡力的去考慮過,而今,你把它推到我的面前,真讓我有一種……落後的感覺。”
郭守雲沒有說話,他看着對面這位蒼老的“九尾狐”,心知他需要時間來接受一些東西。
感慨了一番之後,維克托欠了欠身子,試圖從自己的躺椅上站起來。但可能是因爲健康條件惡化的緣故,他連續用了兩次力,都沒能坐直身子。迫於無奈,他朝女婿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過來扶自己一把。
“蘇斯洛夫同志是睿智而富有遠見地。但是。他顯然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這個國家裡。十年之後地情況與十年之前地情況截然不同了。”在郭守雲地扶持下。維克托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一手捂着小腹。看似步履蹣跚地走到對面那方書架前。從第二層最右側地位置。取出來一本厚厚地、沒有書名地黃皮後本書。而後。一邊走回座椅。一邊說道。“意識形態和家國觀念。再不是人們所關注地問題。人們所崇尚地。只有一個金錢。所謂拜金主義已經全方位地侵蝕了這個國家。侵蝕了我們地全部。”
老頭手上那本大部頭地黃皮書看上去很陳舊了。就連封套地色澤都已經嚴重退化了。不過從外表上看。它地保存顯然相當完好。包括扉頁在內。竟然沒有半點摺紙地地方。說實話。郭守雲對這本書很好奇。他看得出來。對老狐狸來說。這本書相當重要。甚至比那些馬列著作還要重要。
“呵呵。咱們翁婿兩個相處地時間。細數來看似乎並不長。”將黃皮書放在自己地膝蓋上。維克托淡然一笑說道。“不過咱們彼此間地瞭解。應該算是比較透徹了。我相信。你對我地過去。嗯。準確地說。是對我所掌握地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怎麼樣。小狐狸。我沒說錯吧?”
“是人就會有好奇心。”聳聳肩。郭守雲說道。“你地女婿雖然不是好人。可終究是一個人。所以呢。我地好奇心也很強大。以至於令我對很多事情都感興趣。”
“呵呵。那就好。”維克托笑道。“正好。今天咱們翁婿兩個都有大把地富裕時間。如果你不覺得厭煩地話。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嗯。一個應該從十年前。甚至是更早一段時間講起地故事。聽了這個故事。你心中地那些疑惑相比就會打消很多了。”
“是與你有關地嗎?”郭守雲怦然心動。他知道。也許自己眼前地迷霧。有可能在今天顯現出一絲光明瞭。
“當然與我有關,”維克托點頭說道,“不過在聽這個故事之前,我有兩句話要說在前面。第一句,今天你聽到的一切,僅限於你自己瞭解,出了這個門,你就要把一切都鎖在心裡,即便是對妮娜,你也不能提起半個字。第二句,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選擇機會,如果你還拿不定主意,那麼今天出了這個門,你就再也回不到十月賓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