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大河村的地,景驚蟄和寧若蘭便直接回了柳樹村。
路上看見的都是一片片捯飭齊整、等着播種的黑土地,偶爾還有田間勞作的人在彎腰刨土。已是青綠一片的樹林裡,時不時傳來幾聲鳥叫。
“哎呦,是驚蟄啊,這是擱縣裡回來了?”
老遠的,就見在村子外頭田裡幹活的人打起招呼。
“嗬,都買上馬車了?這派頭真足!”
說話的人語氣酸溜溜的。
景驚蟄跳下馬車,笑着回道:“大叔太看得起我了,這哪是我們買得起的,是僱的。”
聽他這麼說,逐漸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神色都緩了緩,大家笑着奉承幾句:“你鋪子都開起來了,買輛馬車還不是遲早的事。”
“驚蟄可是咱們村第一個出去擱縣裡開鋪子的,可是給咱柳樹村在附近長臉呢!”
“哎驚蟄啊,這回回來有啥好事沒?”
景驚蟄一面拉着馬車慢慢走,一面笑着迴應:“放心,有好事呢。”
“真的?哎呦,我可得回去告訴我家那個去。咦?你媳婦呢?”
“她睡着了。”
媳婦從大河村出來沒多久就睡着了,景驚蟄不忍驚動她,這一路都走得慢悠悠。
“哎呦,真是好福氣。”
說話的大嬸很是羨慕,又想起自個的閨女,嘆口氣,當初咋就沒看出來景驚蟄是個能出息的呢?可惜嘍!
到了家,景驚蟄想着有一段時間沒回來,就沒叫醒媳婦,自個先操起掃帚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又打了水透溼了帕子把炕上的櫃子,地上的桌子、椅子都擦洗一遍,看着屋子整潔乾淨了,這纔去馬車上把兀自沉睡的寧若蘭抱了下來。
寧若蘭一覺睡了一個多時辰,將醒未醒之時,鼻子裡就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做的什麼好東西,這麼香!
起來把頭髮盤好,插上銀簪子,這個並蒂蓮花鏤空簪還是景驚蟄前段時間買來送她的,寧若蘭前世就不是愛打扮的,如今也是經常記不起給自己添置首飾脂粉。不過,她不記得,景驚蟄卻記得。每每出去送貨或是談生意回來,總會給她帶些小玩意,不是簪子手鐲,就是胭脂水粉,有時還會是一些精巧的小擺件。東西也是越來越精緻,越來越物有所值。
“媳婦,你醒了。正好我熬了榆錢粥,這會兒晾涼了,溫溫的好入口。”
“榆錢?這時候咋還有榆錢?”
寧若蘭上前,望見景驚蟄手裡的瓷盆,裡面正裝着半盆子大米摻小米,又加榆錢和蔥花黃綠相間的榆錢粥。
“這是楊二哥送來的,擱山裡頭背陰地採的。”
睡了這麼久,寧若蘭確實肚子餓了。於是坐下來,景驚蟄給盛了滿滿一大碗,她一口下去,小半碗沒了。
景驚蟄倒沒覺得自個媳婦吃相不雅,反而有些懊惱沒有早些叫媳婦起來,瞧媳婦餓的!
“剛剛里正來過,問咱作坊啥時候開。他說已經和大傢伙說了,大家都等着呢。”
景驚蟄也盛了一碗,坐到她對面,喝將起來。
“這麼急?”
“後年里正就想退了,他想叫家裡的大兒子子承父業,卻又怕沒啥業績叫村裡人服氣,所以這才着急忙慌的想幹點事出來。”
寧若蘭點頭,想了想,問:“你沒想當里正?”
景驚蟄愣了下,搖搖頭。“里正要管的瑣事太多,我不耐煩。再說,等鐵錘來了消息,我就要去跑商,沒那工夫擱村裡管雞毛蒜皮的小事。”
“里正估計不是這麼想,不然不會這麼防着我們。”
景驚蟄不吭聲了。
上次因着媳婦孃家的事,他去求里正幫忙時就知道里正等着他還人情,索性這次回來就把話說個明白,省的里正擔心這擔心那,在搞出點別的麻煩來。
夫妻倆商量好,吃過飯後就去了里正家。
在外頭看着里正家的高牆大院,紅磚大瓦房,景驚蟄突地來了一句:“媳婦,咱回去就擱縣裡挑挑房子,找一處大點的買下來。”
恩,也好。如今鋪子生意紅火,光是前邊已經裝不下,不如把後面也改成鋪面。而且,她還真的很想享受下前有庭,後有園的屋子,這擱前世,得奮鬥幾百年纔買得起吧。
里正從來沒覺得寧若蘭有和他談大事的資格,所以景驚蟄和她一進來,里正就喊自家婆娘周氏帶寧若蘭去西邊的屋子坐。
景驚蟄剛想開口,就見寧若蘭衝他搖搖頭。
具體細節她早就和景驚蟄商討好,即便是里正也不能改,所以她在不在場其實無所謂。而且,夫妻倆留個底牌,以後有個啥事也能防着叫里正給坑了。
別說,寧若蘭這個想法日後還真的應驗。那時景驚蟄離家,寧若蘭大着肚子,里正以爲她是個好欺負的,居然想把作坊佔去!這是後話,留待日後再表。
作坊暫時就選在景驚蟄和寧若蘭的屋子,正巧原來說要做菜園子的地方現如今還空着,景驚蟄和里正報備後,僱了十幾個縣裡的幫工,幾天功夫就擱那蓋了三間相連的大屋子,按照寧若蘭的規劃,分別是洗菜房、切菜房和醃菜房。每間屋子根據各自不同的功能搭配不同的配件。
洗菜房最爲複雜,考慮到日後工作量大,青菜不僅要洗涮乾淨,還要保證速度。於是寧若蘭根據前世流水作業的模式外加這時候流觴曲水的啓示,圍着屋子砌了一圈高臺,裡面挖空,做成洗菜池的樣子,每一個都是一平方米大的面積,上面仿造自來水管的樣子,搭着粗竹筒,每個池子上方打一個洞,這樣在頭邊倒了水,每個池子都能分得到。若是池子水滿了,只消把下邊專門打的小孔塞子拔掉,水就會順着屋子裡挖的渠道流到外邊,一部分進了田地,一部分就滲進地下。洗菜的步驟一共分成三次,去泥粗洗,精洗,再到出菜,其中去泥粗洗和出菜只需一人即可,而精洗則需兩人。
切菜房一進去就是兩大排案臺,上邊一溜對着擺十個砧板,考慮到剛開始可能沒有那麼多人,五個足夠,這裡也就只放了五個砧板。
醃菜房,這是寧記鹹菜最大的機密所在。所以這裡,寧若蘭打算只請三個人,而且這三個人還必須是自己信得過的。
景驚蟄要開作坊啦!
柳樹村的人閒來無事都喜歡圍在景驚蟄家外頭看蓋作坊,一個一個還興奮的指指點點。
“我聽里正說,只要願意,都可以來呢。”
“里正有說工錢沒?”
“里正咋能知道工錢,這是人家驚蟄開的,人家驚蟄給錢又不是里正給錢。”
“也不能這麼說,里正家的繁根跟着來回折騰,爲了作坊的事也沒少出力呢。”
“再怎麼說,作坊也不是里正家的,哎,我說你們幾個咋一口一個里正,感情這作坊是里正家開的?”
有那和景驚蟄關係好的,不耐煩旁邊這幾個和里正家沾親帶故的人話裡話外都是幫着里正說話,於是開口嗆聲。
“誰也沒說作坊不是驚蟄的,我們不過就是說說里正也沒幹看着罷了,你急啥眼?”
眼瞅着幾人臉紅脖子粗的要吵起來,楊二哥急忙從裡邊出來勸住。
“都別吵吵了,有那功夫,進來搭把手啊。驚蟄可說了,一會幹完酒肉管飽呢!”
一聽有酒有肉,外頭幾個大男人也不吵了,都跑進去幫忙。
作坊的事景驚蟄顧忌寧若蘭有了身子,不叫她插手。寧若蘭擱家裡也沒別的事,楊二嫂子還擱縣裡的鋪子忙活,她一人無聊,於是就挎着個籃子和王麗霞、朱玉翠約着去挖野菜。
景驚蟄眼瞅着寧若蘭穿着淺綠色襦裙一陣風似的刮跑,心裡挺不是滋味。
媳婦好像沒想和他一起挖野菜哦!而且媳婦有了身子,這麼跑好嗎?
“媳婦,你慢着點啊!”
寧若蘭揮揮手,連頭都沒回。
不說景驚蟄自己在家小怨念的劃圈圈,寧若蘭這頭就像放出籠的鳥,心身都舒坦的不行。一呼一吸間全是春天特有的氣息,青草的味道,野花綻放的香氣,樹木的清新,純天然無污染,多好的地啊,不過事先的忽略這裡處處低矮破爛的草房、泥坯房。
“若蘭姐,我聽說你們的鋪子可掙錢了,真好。”
王麗霞拿着一個小鏟子,笑嘻嘻的對寧若蘭講。
“嗯,我也聽說了。我娘說若蘭姐的鋪子賣的東西不貴又好吃,每日裡買的人都好多。她去過幾次,還買了那個滷串回來給我吃呢。”
朱玉翠細聲細氣的也跟着說道。
寧若蘭笑笑,如今鋪子確實掙錢,可離她的目標還差得遠呢。等日後食材多了,她能做出比現在更豐富的小菜,相信月進數十兩銀子不成難題。
“我們也就是佔了個‘新鮮’二字,縣上早前可沒有專門賣小菜的地兒,我們寧記一開,大傢伙要買小菜都知道去我們那,生意自然會好些。只不過如今小菜少,掙得不算多。”
王麗霞和朱玉翠忽然都捂着嘴咯咯笑,寧若蘭一頭霧水,搞不清倆人突然笑得這麼促狹是爲了哪出。見寧若蘭迷茫的模樣,倆人笑得更歡,好一會兒才止住笑,對她解釋:“若蘭姐,你真厲害。你們的鋪子居然是叫‘寧記’,你可沒瞧見景大哥爹孃是啥表情,哈哈哈,特別是王春花,聽說還和景二哥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