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村炸鍋了。
做工一個月,該發工錢了。作坊裡留下的十幾個人一大早就興奮的站在作坊院裡,和左右討論着自個能拿到手的錢有多少。按照景金鳳許諾的比原先高一倍的工錢,加上做滿一個月才發,大家算來算去,特激動的發現每人最少也有一兩銀子到手,有那多的,二兩銀子都可能。
被會算賬的人這麼一講,院子裡羣情激奮,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等着景金鳳和葉貴生出來發錢。結果,這一等就從大清早等到了晌午,而景金鳳和葉貴生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這是咋了?人呢?”有人不安,捅捅旁邊的人:“是今個發工錢吧?”
“是啊,是今個,我記得清清的。”
“咱們去他們屋裡瞧瞧。”
十幾個人一窩蜂的來到景金鳳和葉貴生門前,傻眼的看着門上掛着的大鎖。
“鎖、鎖門了?”
“他們兩口子不會忘了今個是發工錢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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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昨個還特意探過口風,貴生滿口答應呢。”
原先還興奮激動的村民面面相覷,大家心裡的不安在急劇擴大,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他們不會賴賬跑了吧?”人羣頓時炸開。
“我就瞧着不對勁,本來人家驚蟄兩口子定的是十天一發工錢,結果他們給弄成一個月,現在好了,做了那麼多事,一個銅板都沒見着!”
“不會吧?他們真跑了?”
其中一個比較精明的,跑去作坊放貨物的地方,砸開鎖頭進去一瞧,頓時心涼了半截。裡頭滿滿堆着這一個月來他們加班乾點做出來的鹹菜,一個個罈子順着牆角壘出厚厚一堵牆來。
“完了,這是都沒賣啊。他們肯定跑了!”
後面聽到動靜的人跑過來一看,也都傻了眼。鹹菜都堆在這沒賣,就是景金鳳和葉貴生擱這,估計也沒銀子給他們。可是原先鹹菜不是挺好賣的嗎?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一個表情:茫然。
一刻鐘的茫然過後,回過味來的村民覺得被愚弄了,一個個挽起袖子怒氣衝衝的撞開景老頭家的大門,越過呆愣在原地餵雞的李氏、無視正奶孩子的王氏,一路奔到景老頭跟前,要求要個說法。
景老頭氣得臉通紅:“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哪還歸我管?你們問我要說法,我問誰要去?”
李氏顛着腳從外頭進來,攔着炸毛的衆人:“她真沒來這,她成天干啥也不和我們兩老的講。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我們哪管得到啊。不行,你們去問問驚蟄兩口子?畢竟作坊是他們的,許是他們知道咋辦?”
景老頭聽了這話心口一堵,差點暈過去。李氏的腦袋簡直就是被驢踢了!她難道沒看出來之前金鳳和貴生他們鬧騰給這些人漲工錢就是在架空驚蟄和他媳婦?如今的作坊,做主的可是金鳳和貴生。沒發現驚蟄自打回來就沒再回柳樹村一次,也沒再問過作坊一句半句?這是得心粗成啥樣才能看不出來啊。
幸好,來的人中有和景老頭一樣清醒的,聽李氏這麼說,一下子就想起他們之前乾淨利落的倒向景金鳳和葉貴生,那是生生打了景驚蟄兩口子一個大嘴巴!那是赤露露的忘恩負義!所以,有幾個人臉紅了,繼而想到之前寧若蘭託楊二管作坊時,工錢是按時發的;做工沒那麼嚴苛,按時按點,真有急事要加班,工錢也是另算;時不時還給大傢伙發一點自產的鹹菜叫帶回家嚐鮮。可後來景金鳳接了手,這些再也沒了,大家累死八活的幹了一個月,滿心期盼能多拿點工錢,結果呢?一個銅板都沒見着!
有清醒的,就有迷糊的,不僅迷糊,還混賬。聽李氏這麼一說,幾個平時脾氣就橫、不肯吃虧的主,立馬決定去縣裡找景驚蟄和寧若蘭去。
景老頭攔都沒攔住,眼睜睜瞧着他們浩浩蕩蕩去了縣裡,指着李氏,半天沒說出話來。
里正和王繁根站在高坡上,瞅着作坊那鬧成一團,之後又親眼瞧着衆人一窩蜂的踏上去縣裡的路。
“爹,他們這麼去了,不會出啥事吧?”
里正眯着眼,雙手背在後面,緩緩道:“還怕他們不鬧大呢。”
王繁根茫然不懂,里正瞧着心裡嘆氣。他這三個兒子,老大是裝聰明,老二是真老實,老三是聰明卻太天真。後繼無人啊!
“我聽說他們已經擱縣裡又弄了個作坊,已經露出不想要這個作坊的意思,現在就差咱們給加一把勁了。只要他們鬧起來,景驚蟄他們纔會失望氣憤,繼而徹底棄了村裡的作坊。到時,咱之前改的地契就有作用了。”
“爹,那地界是景驚蟄的,咱給改了,他知道還不得鬧啊。”
里正恨鐵不成鋼的白了眼王繁根:“若是沒把握,你爹我會費那事?我早就和衙門裡相熟的人打好招呼,上下關係都打點好了,到時即使翻出來景驚蟄也沒法子,天大地大地契最大。更何況,轉手的手印,還是景老頭的,誰能說什麼。”
說起來地契轉手還多虧了葉貴生,若不是他趁着景老頭喝醉抓着他的手按個手印,事情還沒這麼順利呢。這也是他之前痛快的給了葉貴生五兩銀子的原因。而且,有這個把柄在,他也不怕葉貴生反水。
里正望着下方沉靜下來的作坊,眼裡閃着熱切的光。
等這件事過後,作坊就是他的了。經過這件,相信村裡人也不會再相信景家人,這時他作爲里正出面接管,收整人手,給這些失望憤怒的人提供做工的機會,相信到時根本不用多高的工錢就能換來這些的感恩戴德。做出來的鹹菜,他不會在松江縣賣,他可以拉遠一點,薄利多銷,擱外頭打着寧記的招牌相信也沒人知道。
至於之前繁根曾許諾的高工錢,哼!里正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誚,相信到時沒錢可掙得村裡人,沒人敢再提一句!
此時,被柳樹村衆人“惦記”的景金鳳和葉貴生,正忐忑不安的等在仙客來酒樓的一樓大廳。
“你說齊掌櫃會見咱們不?”景金鳳沒進過仙客來,不免被這裡優雅的環境震住,言語行動間都透着股畏縮。
葉貴生越來越對景金鳳不耐煩,特別是這時候,他覺得帶着景金鳳特別丟面子,好歹他之前大小也是掌櫃,景金鳳這模樣真拿不出手。
“哪那麼多廢話,叫你等着就等着。”葉貴生雙眼緊緊盯着大堂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仙客來還是在他沒賣鋪子依舊是掌櫃時宴請一位重要客人才來過,那時他爲了生意咬牙掏了十兩銀子纔在二樓訂個雅座。當時聽跑堂的說過一嘴,仙客來的齊掌櫃一般無事時就喜歡呆在二樓最裡面的雅間。所以,他打聽到齊掌櫃並無外出時,就知道他肯定在二樓雅間。只是,人家願不願意見他們,還真難說。
二樓雅間,胖乎乎的齊掌櫃眯着小眼端起面前的茶聞了聞,之後呷一口:“嗯,是新茶,正宗雨前龍井,好茶!”
他的對面,景驚蟄微微笑着:“齊兄喜歡就好。”
景驚蟄今日是特意過來感謝齊掌櫃在雙胞胎滿月酒那日免費提供的宴席,順便給他帶來一顆五彩礦石。
齊掌櫃眯眼打量擺在面前的五彩礦石,嘖嘖稱讚:“真是好東西,我看了尚且稀罕,就別提生來愛打扮的婦人們了,哈哈哈。”
笑過,齊掌櫃正了臉色:“景老弟拿我當哥哥,我託大說一句,因爲那樣的親戚,壞了夫妻間的感情,可是得不償失的。”
景驚蟄知道齊掌櫃說的是正等在樓下的景金鳳兩口子。他也是在來了仙客來後才從二樓無意間瞄見他們進來,之後又從齊掌櫃嘴裡知道他們的來意:賣鹹菜。比若蘭定的的價錢便宜了一半!
想到這,景驚蟄神色不動,眼神卻冰冷無情:“齊兄放心,我不糊塗。”
齊掌櫃笑笑,叫過夥計:“去和下邊的人說,仙客來只和寧記做生意,請他們回吧。”
景金鳳和葉貴生被夥計看似客氣實則鄙夷的請出仙客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胸脯一鼓一鼓的氣得不輕。
“呸!狗仗人勢的東西!”
葉貴生臉色也不好,來之前他就沒報啥希望,此刻也不怎麼難受。只是想到要回去面對伸手要錢的村民,他就一陣頭大。瞄瞄身旁的景金鳳,葉貴生做出一副苦臉:“這邊行不通,還得想別的法子。看來我只能豁下臉皮去找找之前生意上往來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先借點銀子出來應應急。”
景金鳳眼睛一亮,急切的催促:“行行,那咱趕緊去,先去哪?”
葉貴生忍着心煩,勸她:“你一個女人家跟着像啥話,又不方便。我一個人去,你回去等我消息。”
景金鳳還是不太樂意,她也不願意獨自回去面對村民咄咄逼人的嘴臉。“我···”
結果她剛說了一個字,葉貴生就打斷她,揮揮手:“行了,我還得趕緊呢,你回去吧。”說着,幾大步就轉過街角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