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帝這次卻是沒有等大臣們開口,便主動說道:“這次護駕有功之人分別是四皇子蕭弘瑾,大將軍長女薛梓彤以及紫衣衛副統領秦季同。朕準備封四皇子爲宸親王,掌戶部及紫衣衛事宜。封大將軍之女薛梓彤爲敏柔郡主,賜封地青陽,食邑千戶。封秦季同爲禁衛軍統領,原禁衛軍統領嚴重失職,降位副統領,罰俸一年。衆卿以爲如何?”
最後一句話不過是景延帝習慣性加上,以顯示自己虛心納諫罷了……關於封賞的事,他既已說出了口,便是已經定下了……
這個時候大臣們若是識相,便該開口稱讚皇上英明。
可是,這樣的封賞,大臣們怎麼可能沒意見?
原本默默無名的四皇子一下子就成了親王,封號還是宸。宸是什麼意思,那是象徵帝王的意思。而且皇上有十幾個皇子,如今除了太子其他人都沒有封爵,這四皇子一躍成爲親王,在衆皇子中那就是太子之下第一人了,連二皇子都要退避三舍。
這還不夠,皇上竟然還把戶部這個油水最多的部門,還有紫衣衛這樣的實權部門都交到了四皇子手中。這樣的信任,已經遠遠超過了太子和二皇子。
有心人難免要琢磨,這難道是皇上打算改立儲君的標誌?
在場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是支持二皇子的,他們怎麼能看着四皇子壓過二皇子?支持太子的人比支持二皇子的人還要稍微多幾個,在他們看來,親王之位雖然比不過太子,但對太子卻是一大威脅。
再說薛梓彤的封賞。
本來薛梓彤一個女人,封爲郡主,賞封地食邑再多,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這個女人還是四皇子的未婚妻,這就有問題了……這封地食邑賞給了薛梓彤,等薛梓彤嫁給四皇子,這東西不就等於也是四皇子的了嗎。
四皇子被封親王,又掌着戶部和紫衣衛,可謂是有錢又有權。若再加上薛梓彤的封地食邑,那地盤和人也有了,這實力一下子增加了幾倍不止啊。
至於秦季同擔任禁衛軍統領一職,持反對意見的就只有支持太子的人了,因爲現在的紫衣衛統領正是太子一方的人。最主要的是,他們剛剛纔知道,原來四皇子竟是紫衣衛那個神秘的統領,這秦季同是副統領,不就是四皇子的麾下嗎?
皇上這一封賞,四皇子的實力一下子就提升了一大截,許多人心裡都感覺到了不安。
景延帝不動聲色地聽着底下的大臣們七嘴八舌地發表着自己的反對意見,直到沒有人再開口,纔不鹹不淡地道:“你們的意思是朕的命連這麼點子封賞都不值嗎?”
“臣等不敢。”衆人哪敢應承,紛紛跪伏在地。
薛起本身就是就是堅定的保皇黨,對於哪個皇子登上皇位都是不在意的,皇上將皇位給誰他就終於誰。不過,蕭弘瑾到底是他的女婿,他也不可能一點不偏心。皇上要冊封蕭弘瑾爲親王,他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但是,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裡面怎麼還有自家大女兒的事?他的寶貝女兒從小身子骨兒就弱,性子也溫柔和善,跟闖宮救駕這事兒怎麼看都搭不上邊啊?
本來皇上當面封賞當事人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都該辭一辭。況且薛起的性格原本就低調謹慎,當年立下無數戰功,按理說早該封爵至一等功了,可現在他身上卻什麼爵位都沒有,就是因爲皇上每次封賞都被他推辭了……
可是,現在他完全被皇上拋出來的消息砸蒙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就成了定局。
等他跟着一衆大臣從麟德殿出來,纔回過神來,卻是晚了……
左丞相陰陽怪氣地斜了薛起一眼道:“薛大小姐巾幗不讓鬚眉,大將軍好福氣啊。”
薛起一點都不稀罕皇帝給女兒的那個郡主的爵位,在他看來,這完全是把女兒放在了風口浪尖上,那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可現在事已成定局,他這人又一向護短,自然要維護自己的寶貝女兒。
他當下便當做沒有聽出來左丞相話裡反諷的意味,哈哈大笑道:“哈哈,齊丞說的是啊,老夫這寶貝女兒可真是給老夫爭臉。說起來啊,老夫這寶貝女兒自小就乖巧聽話,從來沒讓老夫發愁過。比起別人家那些不肖兒女,老夫可不就是有福嘛。”
說到不肖兒女的時候,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左丞相一眼。要說不肖兒女,左丞相家裡三個兒女可真是京城裡的典型了……大女兒當年京城第一美女的名聲極其響亮,又嫁給了太子,本是一件無上榮耀的事情。可壞就壞在這女兒太過驕縱蠻橫,成親沒多久就傳出善妒狠毒的名聲,甚至比那第一美女的名頭還響亮幾分,幾乎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二女兒胸大無腦,刻薄善妒,在名媛圈子裡人緣名聲都差到了極點。
唯一一個獨苗苗的兒子,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
“你什麼意思?”家裡那幾個鬧心的兒女就是左丞相的逆鱗,誰提他就炸誰。
薛起無辜地看着左丞相道:“我在誇自家女兒啊,齊丞相爲何這般生氣?”
“你……”左丞相氣得胸口急劇起伏,卻一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畢竟薛起確實沒有指名道姓的說,他若是硬要說薛起諷刺自己,那不就是簡介自己承認自家的兒女都是不肖子了嗎?這一點左丞相是堅決不肯承認的。
右丞相看着兩人劍撥弩張的模樣,連忙笑着打圓場道:“大家都是同僚,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
左丞相正愁有火沒處發呢,右丞相湊上來,正好成了他的出氣筒。他挑起半邊眉毛,笑眯眯地看着右丞相道:“柳丞相也是好福氣呢,四皇子低調了這麼多年,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想必你這個外公應該也是極高興的。畢竟當年淑慧皇貴妃可是柳丞相您最疼愛的小女兒呢,呵呵。”
右丞相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卻只是轉瞬即逝,他和左丞相爭鬥了大半輩子,是絕不肯在左丞相面前示弱的,“四皇子怎麼說都是老夫的外孫,血緣關係在那兒呢,一家人就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薛起瞥了右丞相一眼,心中冷笑,這老傢伙還真有臉說。當年淑慧皇貴妃待字閨中的時候確實頗受寵愛,可還不是讓這老傢伙爲了家族利益硬逼着進了宮?
後來淑慧皇貴妃死的不明不白,內裡是怎麼回事,明眼人都清楚。不過,在柳家看來,死了的人自然沒有活着的有價值,皇上不追究,淑慧皇貴妃的死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甚至因爲皇上對四皇子並不看重,這些年來柳家也直接當做沒有四皇子這個人,別說暗中照應,有時候甚至還落井下石。四皇子會跟柳家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做夢去吧。
“老夫心憂女兒,就先走一步了……”薛起樂得看左右丞相這兩隻老狐狸掐起來,不過終究還是對女兒的擔憂佔了上風。
其他人雖然各自有各自的立場,但左右丞相畢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惹惱了哪個都不是他們擔得起的,於是衆人紛紛識趣地告辭,宮門口很快就只剩下了左右丞相兩人。
此時周圍沒了人,兩人也不需維持表面上的和氣了,各自冷哼一聲,轉身上轎。兩個人敵對了大半輩子,對方家裡有什麼糟心事都是一清二楚,兩人心裡都明白真掐起來誰也贏不了,不如趕緊回家洗洗睡了……
深夜,三皇子府後門,一個瘦長的人影偷偷摸摸地溜了出來,一閃便進了旁邊的小巷子。他剛離開沒多久,一行身穿金甲,舉着火把的官兵便將三皇子府團團圍了起來。
人影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在靜謐的夜空下顯得陰森而詭秘。他對周圍的地形似乎很熟悉,在小巷子裡左轉右轉,總能避開街上巡邏的官兵。
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人影終於在一座僻靜的小園門口停了下來,伸手在門上規律地敲了六下,小院的門應聲而開,顯出一個老者的身影。
人影卻並未和老者有任何交流,直接向小院內走去,老者也並不開口,只默默地又將門重新關上。
人影走到一處仍然亮着燈光的房間,敲了敲門,然後恭敬地垂首立在門前。
屋子裡很快傳來一把慵懶的聲音,卻並未將人影叫進去,只是淡淡地道:“回來了?”
人影卻並未因此有任何不恭敬,甚至身子又向下彎了幾分,“屬下無能,計劃失敗了……”
屋子裡傳來一聲冷哼,良久才聽到裡面的人繼續說道:“罷了,也怨不得你。什麼東西都給他準備好了,竟然還是敗了,果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
人影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站着。又過了好一會兒,屋子裡的人才又開了口,“你先回那邊去吧,開始第二步計劃。”
“是。”人影應了一聲,轉身向院外走去。
開門的依舊是那老者,兩人也依舊沒有任何交流。幽暗的夜色下寂靜的小院,有一種別樣的陰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