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晴曉在飛機上看空姐半小時, 吃飯半小時,睡覺一小時,和魑魅魍三隻內部溝通半小時, 發呆半小時, 基本上充實地完成了自己失去飛天功能之後的第一次空中之旅。
等到她下飛機的時候, 時間是下午2:35。許晴曉深呼吸一口, 京城的氣息似乎……變得有些陌生?
出站口等着的除了滿面笑容的舅媽和舅舅, 還有吃驚的表哥方涵。
方涵本來還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怎麼和陰沉的表妹相處,但是一看到揹着運動包的許晴曉就方涵瞪大了眼, 那是自家表妹?扎着兔子尾巴一樣樣短短的發,穿着簡單的藍白條紋T和仿牛仔的短褲, 清清爽爽, 如夏日的一杯冰鎮綠茶。
“舅舅、舅媽。”許晴曉仰頭, 眉眼彎彎,酒窩淺淺, 帶出一波清澈乖巧的笑意,“方涵哥哥。”
方涵差點脫口而出賈寶玉的經典名句——這個妹妹,在哪裡見過?
你妹啊,哦不,我妹啊!方涵上前咧着笑, 趕緊接過許晴曉的運動包。
一到家, 舅媽就牽着許晴曉的手, 獻寶似地推開房間的門, 原本據說是簡裝客房的房間已經完全變成了粉紅色的少女閨閣——淺粉色的牆紙, 飄逸的淡粉紗窗簾,暖粉色的牀單被套, hellokitty的抱枕,桃色的腳墊,還有一些顏色深淺不一的粉色裝飾物……實在,夢幻。舅媽還笑着問許晴曉喜歡不喜歡,她早就想給女孩子佈置房間,可惜生的是個兒子。
許晴曉頂着壓力點頭,喜歡!喜歡?喜歡就有鬼了……(妹子冒出來點頭,我很喜歡)等她走了,這房間還能還原成簡裝的客房麼!?
舅舅直接將行程表鋪開:“曉曉,舅舅已經安排好了,這兩天休息,舅舅舅媽陪你一起去幾個園子都逛逛,之後就讓你方涵哥哥陪你玩,有事別客氣,隨便吆喝他。到週末,舅舅舅媽再陪你一道去長城。”旅遊指南地圖上密密的標記。據說舅舅在奧運期間做過志願導遊……
表哥方涵更是在短時間內進化成妹控,剝桔子、拎東西就算了,甚至連擠牙膏,梳頭髮這類事情也一併代勞了。一副有妹如此,哥復何求的模樣。
許晴曉有種退化成幼兒園小朋友的錯覺。
不過,京城幾日遊,許晴曉終於發現了下飛機時那種氣息陌生的感覺,實在是——人氣旺盛,鬼丁稀薄。
以前天子腳下的盛況已不復再,偶然陵園故宮一瞥所見的老婦亡靈孤苦無依,形影憔悴,叫鬼心酸。就連博物館中那些可愛的器物靈也不能倖免。
其實,鬼氣是需要人氣滋養的,不是說人越多越好的人氣,而是心心相惜的信仰般的人氣,比如秦江的爺爺那樣日日摩挲,愛不釋手,就會將器物的靈滋潤的分外可愛,但是在故宮的博物館裡,那些從久遠的時光中一路而來的器靈已經在冰冷的玻璃後漸漸僵硬而失去顏色,有的甚至已經枯竭。看的向晚哀嘆不已。
前門老樹旁,那個唯一熟悉的鬼友也已經不復往昔的顏色。
“你是……”蒼老單薄的獸妖睜着白色的狹長眼睛。
許晴曉笑,簡單直接的笑:“長右,我是向晚。”
名爲長右的獸妖將許晴曉放在狹長的眼睛中反覆的看着,良久,才慢慢說:“我記得,你是那個傻孩子。”當年,也唯有長右這般五千歲的獸妖才能喚向晚一聲“孩子”。而今,許晴曉真的只是一個孩子。
許晴曉笑得開心:“我不傻。”有鬼尚認識自己,真好。
長右搖搖頭,不再說什麼。其實出雲公子就是如歌,如歌就是出雲公子,沒有什麼人可以拿走如歌的魂魄。只是向晚不知道。
而今,五千多歲的獸妖長右唯一能依靠的老樹也在一點一點失去靈氣,變得蒼老頹敗。之後會怎麼樣,長右也不知道。
人也好,鬼也罷,終究有自己無法瞭解的事情,有無法越過的界限。
“長右,跟我離開如何?”
“不行。”長右拒絕了,“老鬼也有老鬼該呆的地方,你走吧。”
望着長右消失的背影,許晴曉覺得彷彿屬於自己的一部分也漸次變得透明,彷彿自己正在親手埋葬屬於女靈向晚的存在,不是姓名轉換上,而是實質意義上。
因爲買水不見了許晴曉,正急着到處找人的方涵終於在老樹旁看到了許晴曉,莫名的哀意籠在尚嫌稚嫩的眉眼上,彷彿十分委屈的口吻:“方涵哥哥,我很不高興。”
方涵立刻繳械,圍着許晴曉亂轉,不知道怎麼哄自己的小妹妹開心,“曉曉乖,哥帶你去其他地方玩。”
之後許晴曉就被方涵牽着走,生怕她再走丟。
方涵帶許晴曉去的,是他的死黨打工的地方。
幾個死黨一見到方涵牽着的小姑娘,當即亂了陣腳。
“這是你妹妹?坑爹呢,你基因突變啊!”
一個開始找玩具,不知從哪裡摸出喜洋洋的手辦小玩偶,笑的像個怪蜀黍:“小妹妹,多大了?”
“開學就上高一。”許晴曉笑起來,露出小小的梨渦,鮮嫩的像五月的櫻桃。
“什麼??16了?”衆大驚。摸出玩具的那個趕緊把玩具從窗口扔出去。
“我妹妹上學早,小學又是五年制,才14歲。”方涵摸着許晴曉的頭,十足的驕傲。
儘管如此,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依舊10歲出頭,依舊小學生模樣——最多小學剛畢業。於是,一羣奶爸雞凍了。
“曉曉妹妹啊,要吃什麼,哥哥請客。”
“方涵哥哥付錢?”
“哥哥請你,不要錢,哥哥在這工作,招待家屬不要錢。”
“誰是你家屬?”方涵立馬母雞護崽,將許晴曉圈到一側,隔離“怪蜀黍”們。
許晴曉搖搖頭:“不好,我吃了以後你肯定要拿錢自己墊付的。”
“淚流滿面啊,曉曉妹妹真是太乖巧了!”
“現在的小孩都覺得被別人請是天經地義的。”
“沒事,哥請的起!”
許晴曉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們當初敲秦海竹槓時,一點也沒手軟,眼下這些仍是學生,打工收入也不高,怎麼能敲呢?
之後的幾天,許晴曉依舊躺在夢幻般的房間裡,吃着方涵哥哥手剝的水果,被舅舅拎着逛遍北京城,內城兼外城。於是,那點感傷就在7月的驕陽下呲呲蒸發了……(你的感傷真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