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陽明媚地自漢江東岸,拖拽着城市的影子冉冉升上半空,首爾麻浦區的德陽大廈,早早趕到公司練習的YG練習生,一早便發現自家社長楊賢碩在公司開門後的短短2個小時裡,便從4樓下來十多次,總是往路邊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就算在公司裡,也一刻都停不下來,在幾個樓層間揹着手來回轉悠,偶爾還能聽到他的嘆息。
YG目前的練習生還不多,因此沒多久,社長的異常就傳遍了所有人的耳中。
時間走到上午9點多,練習休息的間隙,看到社長又一次從樓上下來,一個眯着小眼睛,看起來古靈精怪的男生,捅了捅身邊同樣眯着小眼睛的同伴:“大成,楊菊花在幹什麼呢?”
名叫大成的男生搖搖頭,轉而低聲問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生:“勝賢,你和se7en前輩的關係最好,有聽他說今天誰要來嗎?”
“沒有……”那個男生迷惑地搖搖頭。
大成正在再說什麼,他身旁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小眼睛,小聲叫道:“讓志龍哥去打聽啊,楊菊花最喜歡他了。”
“噓——別總叫社長的外號……說起來,志龍呢?”
在YG公司,楊賢碩有很多外號,楊菊花就是其中一個,說起來,這個外號還是取自KBS最近的熱播劇——《十九歲的純情》,其中的女主角就叫做楊菊花……然後……恩,就是這樣。
高緯度地區秋天進展得很快。太陽從遠方几棟大樓的梯形間距中投下一抹光芒,卻只能帶來很短暫的溫暖,戴着鴨舌帽、口罩的安宇昔,緊了緊衣服,看着眼前不高的所謂大廈。
德陽大廈在麻浦區已經是老建築了,外牆水鏽遺留的痕跡處處透着斑駁,從正對道路這邊的兩道門柱開始,一直延伸到往裡的樓梯道兩側,如同以前的S.M公司那樣,被畫滿了塗鴉。
有些是粉絲過來留下的,有些則是公司練習生的手筆,這些塗鴉看着很不美觀,本就稍顯破舊的大樓,被它們襯托得越發凌亂了,但看着它們,安宇昔卻有些羨慕。
它們看着不起眼,對一家經紀公司來說,卻是榮耀的一種,AWM現在就算想有,暫時也沒人會在上面留下字跡,一方面是大廈物業不允許,一方面,也是底蘊弱了,粉絲還沒有這樣的概念!
只有隨着時間推移,AWM的名字在粉絲中越來越深刻,她們纔會組織起來,在上面留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就像S.M的前門和後門,那些從白軍時代一直延續如今的“勳章”!
搖搖頭,暫時拋開這些念頭,安宇昔走進大門。
然後,他意外地看到,一樓走道內,一個同樣戴着鴨舌帽的男生,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在牆上努力畫着什麼。
看起來不像是粉絲,大概是哪個練習生吧!
想着,安宇昔走過去,聽到腳步聲的男生回過頭,發現是不認識的人,便不感興趣地繼續完成着自己的大作。
男生畫的塗鴉是一個四肢大張,看起來很是狂拽的小人,小人手裡斜舉着一柄劍,還沒完成,不知道到底畫些什麼東西。
愣了一下,沒有頭緒,安宇昔不再多想,只是靠近那個男生,問道:“Hey!boy,能告訴我一下YG公司在幾樓嗎?”
那個男生愣了愣,“從樓梯那裡上去,2樓到4樓都是……呃,你是剛來公司的嗎?”
安宇昔摸了摸臉上的口罩,方纔悶聲道:“呵呵,算是吧,到這邊有點事。”
對方顯然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聽他是剛來公司的,連忙很是熟絡地招呼道:“來來來,你也留下墨寶,幾年之後,說不定這裡就成你粉絲參觀的勝地呢!”
男生很是自來熟,根本不容安宇昔推卻,就熱情的把筆塞了過來。
這樣玩鬧一般的事情,安宇昔很久沒做過了,當下也懶得推拒,笑了笑,便就着對方還沒畫完的地方,又畫了一柄劍。
“喲,哥們的畫風是卡通的啊……哦哦,又畫一柄劍嗎?看來你也是我道中人啊,把兩柄劍的劍尖對在一起……對對對,就是這樣……”
按照他的指揮,安宇昔畫好了,正要收筆,對方卻繼續要求道:“呃,哥們,看你比我熟練多了,幫個忙,在劍尖那裡畫個菊花上去!”
“嗯?爲什麼要畫個菊花?”
菊花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安宇昔很是不解,那個男生嘿嘿直笑,也不回答,待他疑惑着畫完了,方纔接過簽字筆,在塗鴉上兩劍劍尖交匯、菊花的下方,端端正正地寫了個“楊”字!
不知道爲什麼,安宇昔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但具體爲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寫完那個楊字,男生自得了欣賞幾眼,隨後回過頭,向安宇昔伸出手,燦爛笑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家以後就是好朋友了,認識一下,我叫權志龍!”
YG公司的內部,空間很小。
德陽大廈本就不是佔地面積多麼廣大的建築,對空間的極度壓榨,大抵是舊式寫字樓的通病,YG盤下2到4樓後,對它又進行過一番改造,增設了一些練習室和器材室,供練習生練習和音樂製作等。
從樓下一路上來,雖然沒有具體參觀,但匆匆一眼掃過,YG還是給安宇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狹窄、陰暗、清冷!
大廈本身的地段就不好,也沒有財力如S.M公司那般專門設計通風和光照系統,自然就更比不上AWM公司,每個樓層,各排房間之間的走廊,最寬敞也容不下兩人並排行走,走廊裡也沒有燈,幽深的彷彿一直延伸到黑暗裡去。
公司的人不多,據說工作人員和練習生加起來,都不超過20個,這大抵也是一種無奈吧!
目前韓國歌謠界諸多經紀公司,除了像S.M這樣本身盈利良好,又成功上市融資,或者如JYP、DSP一般因爲發展潛力看好,能夠吸引到投資人青睞得到投資的公司之外,普遍的生存現狀都極爲困難,一些本來有實力擴充的公司,爲了降低運營風險,甚至不得不削減在基礎建設上的投入,竭澤而漁,相比之下,YG還算活得滋潤的了。
而生存在這些公司裡的藝人,生活也相當困難,公司的壓迫,資源上的匱乏,使得許多中下層次的藝人連日常消費都支持不住,由此也形成了弘大等地獨特的夜店文化——很多藝人迫於生活壓力,不得不在夜店走穴賺外快,不然事業上根本堅持不下去。
很多人認爲開家經紀公司很容易,實際上,一個陌生行業若沒有足夠的人脈,當真是萬事開頭難,安宇昔當初如果不是有這樣的背景,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內,也得過一過類似的日子。
話題說遠了,且不多提。
楊賢碩熱情地帶着安宇昔上到4樓,屬於他的辦公室內,旋即吩咐權志龍幫忙陪着安宇昔聊天,他則親自下去準備飲料之類招待的東西了。
楊賢碩的辦公室也延續了整個公司逼仄的環境,空間狹小,光照不足。室內陳設是很簡單的辦公室標準配置,一臺電腦,一方辦公桌,幾張椅子,惟有的區別,則是在辦公桌後多了一面收藏櫃。櫃子格柵裡擺放着一座座獎盃。
安宇昔打量片刻,那是楊賢碩曾經在“徐太志與孩子們”組合期間獲得的音樂獎項,還有YG成立這些年,旗下藝人取得的榮譽。
身後一張椅子上,權志龍彆彆扭扭地如坐鍼氈,眼睛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時間自安宇昔取下口罩,也不必楊賢碩揭穿他的身份,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鐘,最開始的驚詫、不敢相信過後,遺留在心底的便只剩忐忑了。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運氣好,還是今天特別倒黴,隨便搭訕的人就是自己崇拜的那位,自己還在他面前胡言亂語了許多,更可悲的是,明明開始都認識到對方打扮可疑了,怎麼又傻乎乎的自己反駁了呢?
權志龍鬱悶地靠在椅背上撞了撞,咚咚的聲音讓那邊的安宇昔回過頭來,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樣,笑得很好看,只是那雙眼睛……爲什麼感覺那麼可惡啊啊啊啊!
瞧着他鬱悶的樣子,安宇昔輕輕敲了敲收藏櫃格柵上的玻璃,玻璃微微顫抖,光影變化下,那些獎盃彷彿也在抖動。
“權志龍xi,什麼時候你的獎盃也能放在這上面?”
權志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取笑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呵呵乾笑,但到底是少年意氣,尷尬了片刻之後,他還是小聲說道:“楊君說明年我就能出道了!”
安宇昔詫異地瞧了瞧他:“solo?”
“不是,楊君說要讓我組合出道!”
“哦,恭喜!”
聲音平淡,似乎組合出道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於是在偶像面前有表現欲的權志龍就不太服氣,他自己是很想solo的,可楊賢碩雖然很喜愛他,企劃方面的決策卻不會聽取他的意見,他也只能接受,這時少年的自尊心發作,不由帶着些許賭氣味道地辯解道:“社長說要給我選最好的隊員,收最好的歌,公司最近3、4年的主要任務,就是把我們組合推上顛峰……我覺得,我以後肯定會有獎盃放在那個收藏櫃裡!”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雖帶了些賭氣,但語氣中的自信卻不容置疑。
若在旁人聽來,這番話多少有自負之嫌,充滿了年少輕狂的桀驁,若換個歌謠界的前輩,說不定就因此對他產生惡感,覺得這個孩子棱角太鋒利,需要打磨打磨。
不過安宇昔纔不會在意那些,他知道權志龍未來的潛力有多大,聽着少年賭氣的話語,他不由得一笑,“楊君親口說的?”
“當然了!”
“呵!”他有些恍然了。
從接受楊賢碩的邀請,他就疑惑,不知道楊賢碩爲什麼對自己那麼熱情,看對方那天在學校裡見面的表現,當時交情淺薄,不適合談論太深入的話題,恐怕楊賢碩恨不得要推心置腹了吧。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即使他是目前嘻哈領域最成功的歌手,作爲大前輩,楊賢碩也沒必要太過推崇。
除非,他有求於自己。
只是信息不對稱,安宇昔一時間也無從分析楊賢碩的心思,直到這刻聽了權志龍的話,腦海裡一些凌亂的線索,才陡然整理清晰——
曾經忽略掉的因素,一點點浮現在腦海裡。
比如幾個月前因爲白智英,他被媒體圍攻時,一向不在國內冒頭的徐太志突然發言力挺。比如開業時,除了S.M之外,YG是唯一一家向送花籃獻上祝賀的經紀公司。
安宇昔相信世間一切事物都有因果,以徐太志的分量,不會允許他只是喜歡哪個歌手,就公開發言支持,甚至與媒體作對,除非有一個在他面前有影響力的人遊說。
作爲老牌經紀公司,YG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新開業的競爭對手錶示善意,畢竟當時雙方只是見過一面,更談不上私人友誼。
若從這個方向考慮,那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
楊賢碩,多半有求與他,或許,就是看上了他那首《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