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奧笑眯眯道:“公主這話說的挺有道理的,你的母親辛苦把你養大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再轉頭去說她的壞話,這就不對了。”
這話無異於是在嘲笑甘薇兒,甘薇兒暗暗咬緊了貝齒,連帶尼奧都恨上了。
“是我狹隘了。”甘薇兒賠了笑臉,雲涯卻無心和她轉圜,起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甘薇兒一個人坐在那裡,人都走了,剩下她一個人。
握了握拳,她暗暗告誡自己,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退縮。
起身往二樓走去。
公主的房間在二樓東面,尼奧和勞德房間在二樓西面,雖然在同一層樓,但東面從中間部分就開始封閉,一扇鐵門阻隔了所有探尋的目光。
甘薇兒平日甚少來這裡,但因爲叔叔的關係,連女僕看到她都要誠惶誠恐,其實她很想住進來,這裡太漂亮、太奢華了,就像童話裡的城堡,讓她體驗一把做公主的感覺。
勞德的房間門口有保鏢守在那裡,她接近不了,思來想去,她想到一個好辦法。
她先暫時離開這裡,先去找東西,反正離藥效發作還有一會兒。
“公主殿下,女王請您過去一趟。”
雲涯剛回到房間,就聽子魚管家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雲涯蹙了蹙眉,起身走了出去。
“什麼事?”
“我也不知,公主殿下去了就知道了。”子魚管家笑眯眯的說道。
雲涯隨他一道離開,小南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後,子魚管家笑道:“新運來一批柑橘,記得小姐愛吃,你去領回來一些。”
小南看了眼雲涯,見雲涯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開。
“公主請。”子魚管家恭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涯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這是一件日式風格的房間,溫馨靜雅,窗前擺着一張矮塌,上邊放置着茶具,兩側擺着榻榻米,窗外雨疏風驟,一室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女子跪坐在那裡,手執紫砂茶壺,嫋嫋茶霧爲她平添了幾分柔和。
聽見腳步聲,擡眸望來,含笑道:“來了。”
褪去女王的高貴凌厲,此刻的她,滿身柔和氣息,彷如在家中等待丈夫孩子歸來的賢妻良母。
賢妻良母?雲涯嗤之以鼻,這個詞語在她身上永遠得不到體現。
她走過去,在對面跪坐下來。
“頂尖的碧螺春,嚐嚐如何?”爲她面前的茶杯裡注滿茶水,女子含笑開口,溫柔的聲音如春風撲面。
雲涯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動那杯茶,清澈的眼底有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你想用我的身體爲你的野心鋪路。”
勞德很快就走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雲涯早就猜到了。
“你的身體是我給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現在,是你到了回報的時候。”坐在對面的女子平靜無波的說出這一切。
雲涯怒從心起,忽然揮袖將面前的茶杯揮落到地上,“憑什麼?”
紀瀾衣眉眼未擡,從茶盤裡拿出一個乾淨的茶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重新注滿茶水,動作行雲流水,優雅至極。
“就憑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所以我在你眼裡,就是顆棋子?給你利益的天枰增添勝算的砝碼?”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嗎?爲什麼還會心痛?
雲涯擡手捂住心口,伏在茶几上喘息,“抱歉,我做不到,你殺了我吧。”
“把你面前這杯茶喝了,你就能做到。”那個溫柔卻殘酷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響起,猶如一個魔咒般。
“呵呵……。”雲涯悲涼的笑了,擡頭看着她。
“媽……。”眼淚如珠串般滑落。
紀瀾衣秀麗的眉輕蹙,卻也沒說什麼。
“我……。”求你兩個字在喉嚨裡翻來滾去,卻最終被她深深嚥了下去,她看着那杯茶水,忽然端起來,擡眸看了她一眼。
“我喝,我欠你的,還給你。”
話落仰頭灌進了喉嚨裡。
苦……
她將瓷杯摔了出去,豁然起身,平靜的看了她一眼。
“呵……。”冷笑了一聲,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她是沒有心的,說什麼都沒用。
頭也不回的離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女子喝了口茶,看着窗外風雨瀟瀟,眉眼染上笑意。
“這就是你的命。”
雲涯走出房間,身體一歪,她扶住牆壁,才致使自己沒有摔倒。
子魚管家瞥了她一眼,抿了抿脣,以自己的立場沒有什麼話好說。
心底哀嘆一聲,孽債啊。
雲涯扶着牆,一步步往前走去,眼眶通紅,眼底的恨如火焰燃燒。
這就是命嗎?
她不服她不服……
看她走的艱難,子魚管家走過來要攙扶她,被雲涯一把推開,眸光血紅。
“滾。”
子魚管家嘆了口氣,乖順的後退一步。
“公主,您還是聽話吧,跟女王作對,您得不了好的。”
“別叫我公主。”雲涯咬牙切齒,多麼高貴的稱呼,卻噁心的她想吐。
因爲這是她用身體換來的,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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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十步路,卻彷彿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
她站在房門前,子魚管家給她打開門,一門之隔,即將是兩個世界。
雲涯深吸口氣,一步步走了進去。
大門在身後合上。
她癱軟了般靠在門板上,藥效開始起作用了,她從靴子裡抽出手術刀,朝準手臂狠狠劃下,眼中閃爍着瘋狂的火焰,嘴角勾着陰翳卻瘋癲的笑。
她早已感覺不到疼了,看着鮮紅的血沿着白皙的肌膚劃下,體內升起一股由衷的快感,沖刷着她的神經。
浴室門忽然打開,腰間圍着浴巾的男人走了出來,看到站在門口拿着刀子往自己手臂上劃的少女,美麗的面容帶着血腥而瘋狂的戾氣,像是豔到極致的妖精,瞬間衝撞着他的感官。
男人愣了愣,這一幕他永遠都忘不了。
那樣妖豔的、頹廢的、邪惡的眼神,永遠的印刻在他的腦海裡,成爲他一輩子的幸福和噩夢。
反應過來,他快步走過去,“你怎麼了?”
少女扯了扯嘴角,血滴滴答落在地板上,如一朵開到荼蘼的曼陀羅花,綻放着極致的妖豔。
勞德將她攔腰抱起,她太輕了,一點份量都沒有,那張巴掌大的精緻小臉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心底滿是憐惜。
將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大牀上,從櫃子裡翻出醫藥箱,正要給她包紮傷口,少女卻忽然伸腳蹬開他,瑩白修長的手把玩着小巧的手術刀,媚眼如絲,絲毫不知自己如今是多麼的妖豔、又是多麼的危險。
“花、我看見好多好多的花,開的美極了。”她笑了起來,刀刃朝準胳膊上另一處完好的地方,狠狠的劃了下去。
勞德雙眼大睜,以最快的速度撲過來,從她手裡奪走手術刀,從窗口扔了出去。
她像一個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委屈的哭了起來:“你爲什麼要搶走我的花。”
勞德不清楚她是怎麼了,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的樣子、神經有些不正常啊……
“坐着別動,我先給你包紮一下傷口。”勞德抓着她的胳膊,刀口深可見骨,下手可真夠狠的。
雲涯皺起好看的眉頭:“好疼啊……。”
“我輕點兒。”勞德瞥了她一眼,發現現在的她像個孩子似得,倒是挺可愛的。
勞德正要拿着棉籤給她清理傷口,少女忽然捧起他的臉,笑嘻嘻道:“你長的好像晏哥哥啊……。”
晏哥哥……勞德心口一跳,她口中的晏哥哥應該就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吧。
捧着他的臉左看右看,雲涯忽然一巴掌拍過去,生氣的說道:“你不是晏哥哥。”
她的手上沒多少力氣,打在臉上跟撓癢癢似得,勞德抓着她的手給她清理傷口,“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了?發生什麼事了?”
少女另一隻柔軟無骨的小手輕輕劃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勞德身子猛然僵硬了一下,那指尖拂過的地方輕易激起肌膚一層層的顫慄,一股熱氣自小腹處升起,他呼吸猛然停頓了一下,驟然抓住她作亂的小手,目光深深的望着她。
“哎呀,弄疼我了。”少女柔媚誘惑的聲音輕輕響起,落在勞德耳中,瞬間令他血氣上涌。
深吸口氣,作爲男人,他不是沒有遇到過誘惑,可他引以爲傲的剋制和冷靜在這個少女面前,全部化爲了無有,腦海裡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叫囂着佔有她……
不……
然而行動已經先於理智作出了反應,他翻身把少女壓在了身下,她那麼瘦弱,彷彿一個瓷器娃娃般,在他高大的身體下,顯得那麼脆弱,正是這種極致的對比,更是輕易挑起他腦海裡那根神經,全身的所有血液都涌到了一處。
少女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清澈如許,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像是一隻兇猛的野獸,張着血盆大口想要把小白兔拆吃入腹,他爲自己感到可恥,可又無法阻止……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有瞬間的迷茫,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夾雜了一抹深入骨髓的憂傷,此刻的她意識也許是清醒的……他擡手落在她的臉頰上,那細膩而溫涼的觸感,令他的指尖激動的顫抖起來。
“我會娶你的。”他如是說。
父親的警告,陰謀的算計,此刻都被他拋諸腦後。
順應本心,放縱這一次吧!
他緩緩的低頭,雲涯始終睜大的雙眼,眼底飛快的變幻着各種情緒,腦海裡閃過晏哥哥的臉,她忽然爆發出一股力量,猛然推開面前的人,飛快的跳下牀,然而剛落地,她的身子便猛然一晃,被勞德卷在了懷裡。
勞德喉頭滾動了一下,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個易碎的娃娃,珍惜而小心翼翼。
雲涯忽略身體裡的異樣,她太清楚那意味着什麼了,心底恨死了紀瀾衣,晏哥哥我對不起你……
紀雲涯,都到這個時候了,說對不起還有用嗎?那杯茶是你自己要喝的,你現在又惺惺作態給誰看呢?
勞德忽然撇開頭去,深深吸了口氣,將她放在牀上,翻身下牀飛快的跑進衛生間,很快雲涯聽到淋浴的水灑聲。
她躺在牀上,渙散的雙眼看着天花板,胳膊上的傷口隱隱作疼,牀上到處都是血,清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順流而下。
她忽然蜷縮起來,緊緊的環抱着自己,忽略喉嚨裡發出的異樣的聲音,令她感到可恥。
紀瀾衣怕她做不來,所以很貼心的在茶水裡下了春藥,紀瀾衣,你狠……
牙齒將下脣咬出了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她睜大着雙眼,拼命的剋制,卻抵擋不了身體本能的反應。
勞德披着浴巾走出來,看了她一眼,忽然往外走,“我讓人帶你回去。”
心底對Queen不屑,對親生女兒都能使出這樣的手段,這個女人可恥又可怕。
走了兩步,勞德忽然停住了腳步,身體裡傳來的異樣感覺令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忽然想到甘薇兒捂住他的酒杯的那隻手,冷硬的眉峰緊緊蹙起,眼底驟然劃過一抹殺氣。
該死……
馳騁戰場的兵王也有陰溝裡翻了船的時候。
他回頭看了眼蜷縮在大牀上的少女,閉了閉眼,一顆心在猶豫和彷徨之間掙扎。
——
“這個人你最瞭解,所以我認爲,還是你親自去追捕比較穩妥。”
江蜜兒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笑着開口。
男人臉上半邊銀質面具閃爍着幽冷的光澤,越發映的一雙目光幽暗無邊,莫測高深,此刻那雙目光望過來的瞬間,江蜜兒心神驀然緊縮了一下,面上卻不顯,笑吟吟道:“畢竟人是你帶出來的,我還有別的事情,暫時走不開,大哥,你就幫我一次不行嗎?否則Queen那裡怪罪下來,我兜不住啊……。”
“大哥,咱兄妹五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咱們兩個了,你不幫我我還能指望誰呢?我知道你爲了公主什麼都不管了,可這個組織畢竟是你一手組建起來的,你不會眼睜睜看着它毀在我手裡吧?”
江蜜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不信這個男人不上鉤。
無痕抿了抿脣,“我知道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話落起身就要離去,還是那麼的清冷淡然,永遠的遊離在衆人之外。
江蜜兒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大哥,來都來了,陪我吃頓飯再走嘛,公主那裡又用不着你擔心,我還有點事情要向您請教。”
無痕腳步頓了頓,江蜜兒笑着走過來,拉着他走到桌子前坐下,“大哥,雖然你不愛說話,但我們都知道,你這個人外冷心熱,對我們四個最是照顧。”
“要沒有你,我們早就死了,倒是二哥和小雪可惜了……。”瞥了眼沉默的男人,江蜜兒試探着問道:“公主害死了二哥和小雪,大哥你整日待在她身邊,就沒有想過給二哥報仇嗎?”
畢竟U可是大哥的孿生弟弟啊,親弟弟慘死在那個女人的手裡,他不僅不思報仇,還對那個女人言聽計從,江蜜兒不知道大哥腦子怎麼想的,陷入愛情裡的男人果然是沒有理智的。
無痕幽冷的目光望來,江蜜兒心口窒了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是我說錯話了,是她們兩個活該,大哥別跟我一般計較。”
話落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哥我敬您一杯,感謝您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
無痕瞥了眼面前的酒杯,並沒有動。
江蜜兒嘟起嘴角,有些委屈的說道:“難道大哥連這個面子都不給我嗎?”
無痕拿起酒杯,江蜜兒笑道:“我先乾爲敬。”話落仰頭一飲而盡。
無痕瞥了她一眼,將酒杯擱在桌子上,起身就要離去。
江蜜兒心神一縮,難道被他發現什麼了?“大哥,”趕緊出聲叫住他。
無痕側眸冷哼一聲:“你的手段都是我教的,班門弄斧。”
江蜜兒咬了咬脣,“大哥,我也是不得已……您就聽妹妹一句勸吧,乖乖留在這裡……。”
無痕眸光越發冷戾,大步往外走。
江蜜兒咬了咬牙:“大哥,你要踏出這個房間一步,就別怪妹妹不留情面了。”
無痕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這時一隊人破門而入,將無痕團團包圍在中間,個個皆是訓練有素的高手。
江蜜兒無奈的嘆了口氣:“大哥,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別怪妹妹……。”
調虎離山之計。
無痕雙拳緊握,冷喝一聲:“滾。”
幾人下意識後退一步,卻無一人逃離,擺開了架勢。
無痕渾身殺氣大綻,提拳如一陣風般迎了上去,這些人雖然各個身手不凡,但在無痕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很快就躺倒一地,這時一支飛針穿透空氣以極快的速度射來,無痕原地翻轉,飛針夾在他指尖,然而下一針已緊隨而至,無痕躲避中還是紮在了他的後腰處。
無痕將針拔出來朝江蜜兒擲去,江蜜兒翻身躲過,銀針紮在牆壁上,寸寸深入。
無痕身體歪了歪,他扶着牆壁站穩身體,指着江蜜兒:“你……。”
江蜜兒笑道:“這是最強的麻醉針,沾一點人立馬就會暈過去,大哥,那些風風雨雨你就別參與了,好好睡一覺吧。”
無痕搖了搖頭,然而眼前一片眩暈,不他不能睡過去,公主一定出事了,他必須要趕過去救她……
邁着艱難的腳步一步步往門口挪去,江蜜兒眼睜睜看着,嘆道:“你又是何必呢?就聽妹妹一句,放手吧,她是公主,你配不起的。”
“配不配得起……你說了不算。”一句話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走了兩步,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地,胳膊朝門口伸去,殘存的意志支撐着他。
江蜜兒冷聲道:“把他帶下去吧。”
兩個手下爬起來,架起無痕的身體就退了出去。
江蜜兒轉身看了眼窗外瀟瀟風雨,無聲嘆了口氣。
——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您請放心。”門外傳來子魚沉穩的聲音。
女人端着面前早已涼透的茶,放在脣邊抿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就像這人生。
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到橫着的木格子牆壁前,柔滑的袍角在地板上撫掠而過。
木格子忽然往兩邊退去,緊接着又是一扇同樣的木格牆,飛快的往兩邊移去,現出裡邊的木格牆。
女子平靜從容的自一扇扇門內走出去,不知走了多久,最後一扇門打開,那個房間四四方方的,一張矮塌緊靠着牆壁,紗簾飛揚,朦朦朧朧中好似看到那榻上躺着一個人。
女子笑了笑,走過去跪坐在塌邊,撩起紗簾一角,露出那人的真容。
是個男人。
他睡着了,即使在睡夢中,那眉眼亦不平靜,仿似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眉頭緊緊的蹙起。
女子溫柔的笑着,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自他眉峰劃過,男人的容貌無疑是很俊美的,卻飽經了歲月的滄桑,眼角皺紋橫生,脣周圍鬍子雖然刮乾淨了,依舊還有青色的胡茬若隱若現,手指拂過去,有些刺痛。
男人忽然睜開雙眼,眼底有一瞬間迷惘,喃喃道:“衣衣……。”
女子溫柔的笑着,是他記憶中熟悉的模樣:“是我。”
男人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忽然緊緊的把她抱在懷中,滾燙的熱淚滾滾而落。
“是你,真的是你,我以爲我在做夢……。”
女子擡手輕輕拍在他的背上,蘊含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笑語嫣嫣:“不是夢……。”
“深哥、是我。”隨着女子溫柔的聲音落地,這個稱呼帶他回到很久遠以前,那些封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一瞬間奔襲而來,他的腦海承受不了,他忽然抱着腦袋倒在榻上,痛苦的呻吟起來。
女子眉眼未變,手指輕輕的揉按着他的太陽穴:“頭又疼了嗎?”
男子忽然抓住她的手,眼神依賴而滾燙:“衣衣,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着一連串的對不起,忽然捧着腦袋砸在榻上,‘叩叩叩’震撼人心。
“我不是人,我是個畜生,我傷害了你……你是我的親妹妹啊……我怎麼能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聲音有種撕裂般的痛苦。
女子眼神依舊溫柔的像四月的春風,將他的腦袋抱在懷中,笑道:“深哥,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男子不可置信的擡頭:“真的嗎?”
女子笑着撫摸着他的臉:“我們就算是親兄妹又如何,我愛你,你也愛我,這就夠了,就算世俗倫常容不下我們又如何?我不在乎啊……。”
“不要因爲那些外物而禁錮我們的慾望……。”
男子眼眸怔然。
女子伏在他的胸口,手指一寸寸自他的胸口肌膚掠過,“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分開我們了。”
——
他最終妥協了。
人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衝動。
一步步走到牀邊,他看着意識半迷醉半痛苦的少女,蒼白的臉頰染上一抹酡紅,猶如胭脂般惑人。
他伸出顫抖的指尖,就在即將要落在她臉頰上的那刻,落下去的那支胳膊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給阻隔了,遲遲落不下去,他心頭驚懼,那種可怕的感覺又來了。
下一刻,他的身體忽然飛了出去,撞在牆上,復又重重的跌了下來,吐出一口血。
虛空裡忽然現出一道身影,裹着一襲黑袍,周身黑霧繚繞,仿若鬼魅般。
一眨眼閃掠至他面前,黑袍裡伸出一截修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熟悉的感覺……和那夜一模一樣。
“你……是人是鬼?”到這個時候他沒見驚慌,反而鎮定自若的問道。
對方手指用力,他瞬間呼吸不過來,陰沉的戾氣在房間裡蔓延開來,他知道,對方動了殺機。
“動她,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徐徐響起,猶如來自地獄的聲音,滿含殺機和血氣,令勞德心神一陣緊縮。
“落在你手裡,我認輸,但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你究竟是誰?”勞德眯眼問道。
“我的名字,你還不配知道。”男子一捏手指,勞德感覺呼吸越來越緊,白眼一翻……
男子鬆手,勞德整個人便如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上。
“唔……。”少女痛苦的聲音傳來,一陣陣抽打着晏頌的心。
晏頌大驚,閃身掠至窗前,一把將雲涯抱在懷裡,胳膊上的傷口正朝外流着血,染得哪裡都是,顯得她更加的脆弱。
晏頌一拳狠狠的砸在地上,注意到軍隊有異動,他就走開了一小會兒,沒想到就出了意外,這一刻,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雲涯意識漸漸模糊,忽然抓住他的手,整個人像只貪婪的小貓一樣往他身上噌,“好舒服……。”他的身上涼絲絲的,沖淡了她身上的滾燙,挨着好舒服。
晏頌看她小臉紅的不正常,扳着她的肩膀低喝:“雲涯你醒醒。”
雲涯笑了笑,眼神迷離:“晏哥哥……我又做夢了……。”
晏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恨不得把她揉入到骨髓裡去,“對不起^……。”
雲涯在他懷裡拱啊拱,小手探進他的胸膛裡,像只飢渴的魚兒……
晏頌捉住她作亂的小手,擡手落在她胳膊上,傷口是手術刀劃的,目眥欲裂,“你又傷害自己?”
雲涯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委屈的皺着鼻子:“你兇我……。”
晏頌嘆了口氣,一手落在她的手臂上,只見掌下發出一陣紅光,雲涯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恢復如新,連條疤痕都沒留下。
雲涯瞪大雙眼,抓住他的手上看下看:“好神奇啊,你的手怎麼會發出紅光?你是神仙嗎?”
晏頌蹙眉,雲涯這模樣明顯不正常,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側眸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眼底殺機凜冽,他再晚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每每想到此處,他將此人千刀萬剮的心都有了。
雲涯秀氣的眉頭緊蹙起來:“我好難受啊,好熱……。”她一邊脫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邊往他懷裡鑽,晏頌扳着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雲涯,你清醒點。”
忽然,他眉頭緊蹙,似乎想到了什麼。
難道她是中了春藥?
晏頌氣的恨不得殺了所有人,抱着雲涯一眨眼就消失了。
張華生被人鎖在了屋子裡,直覺出事了,他正想辦法跳窗逃出去,剛爬上窗臺,往下邊看了一眼,下邊是草坪,雖然是二樓,但這房子是歐洲風格的,頂吊的特別高,二樓頂人家的兩倍了,摔下去非死即殘啊。
張華生騎在窗臺上,閉上雙眼,一咬牙,死就死吧……
這時房間裡忽然憑空出現一個人,裹着黑袍,特別像漫畫裡走出來的死神,他一出現,整個房間的空氣瞬間凍結了。
令他大驚失色的是那個人懷裡抱着一個人。
“雲涯?”
張華生一下子從窗臺上跳下來,指着那個男人道:“你是人還是鬼?快把你懷裡的人給我放下,我乃茅山派第一百八十代傳人,收你一個小鬼還是手到擒來的……。”
男人將懷裡的人放在大牀上,冷聲道:“她中了藥,你快救她。”
雲涯抓着他的手,“晏哥哥……。”
嘴裡發出痛苦難耐的呻吟。
晏頌垂眸,拳頭握的死緊。
恨不得代她承受那些痛苦。
張華生愣了愣,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拿起雲涯的手號脈,眉頭忽然緊蹙起來。
“烈性春藥,一個小時內必須與男子交合才能解,否則痛苦不堪……。”
張華生淬罵了一句,“是誰給她下的藥?”
男人沉聲道:“可有解?”
張華生飛快的掏出針包,攤開,捻了根細長的銀針,解開雲涯胸前的衣服,“試試再說。”
雲涯掙扎起來,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好了,張華生喝道:“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抓住她的胳膊?我好施針。”
晏頌上前一步,抓住雲涯的兩隻胳膊,雲涯掙扎間胸前春光大泄,晏頌眉頭緊蹙起來,側眸瞥了眼張華生,他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眼神十分認真,根本不爲慾念所動。
雲涯是他的徒弟,在他心裡就跟女兒一樣,再說了在醫生眼中根本就沒有男女之分。
張華生捻着銀針一點點刺入前胸穴道,另一隻手又捻了根銀針探入頸部腦部幾處穴道,漸漸的額頭上冷汗沁落,雲涯也漸漸不再掙扎,變得安靜下來。
張華生鬆了口氣:“幸虧是遇見了我,否則今天危險了……。”
“不過這藥對她身體傷害很大,這丫頭身體本就不好,是誰把她害成這樣的?老子非得灌她一桶,讓她嚐嚐這滋味。”張華生那個氣恨啊,雲涯好不容易身體養回來一點了,一朝打回解放前,更可氣的是這孩子受罪了。
張華生忽然側眸瞥了眼站在牀邊的男人,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袍裡,神秘又冷酷。
“你是人還是鬼?”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俊美到驚天地泣鬼神的臉,張華生這個半截身體入土的糟老頭子也不僅有一瞬間的驚豔。
那是一種冷豔又霸氣的帥,精緻不乏高貴的風華,讓人望之詞窮,只覺得這世間任何一個詞語都配不上他。
“你……。”張華生嚥了口唾沫,“好帥啊……。”
男人一雙漆黑深沉的目光靜靜望來,偶爾一縷猩紅掠過,性感的薄脣微張,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響起:“張老先生,我是晏頌。”
“晏頌?晏頌……。”從疑惑到震驚,張華生打量着他,“你就是晏家那小子?雲涯天天掛在嘴上的晏哥哥?”
晏頌抿了抿脣。
張華生忽然一腳踹了過去,“你小子還知道出現?知不知道雲涯受了多少委屈?”
晏頌站在原地沒動,生生受了這一腳,背脊依舊挺的筆直,張華生卻趔趄了一下,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晏頌趕忙攙扶住他。
張華生甩開他的手:“行了行了,你先給我說你是人是鬼,嗖的一下就出現在房間裡了,老頭子我可受不了驚嚇啊……。”
“此事一言難盡,但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雲涯,我這次就是爲了救雲涯而來。”
張華生雙手背後,忽然繞着他走了一圈,小鬍子一翹一翹的。
“你跟赫連家族有什麼關係?”
晏頌眉頭微蹙,“老先生此話何意?”
“哼,赫連家族的老底我比誰都清楚,算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跟我說說吧,雲涯怎麼變成這樣的?”
晏頌目光落在雲涯身上,每每想起都令他胸腔內一股戾氣無法平息,他再晚到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是紀瀾衣乾的,對吧。”晏頌不說,他也猜到了,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也只有她了,而且這島上誰能傷害得了雲涯?
張華生望了眼雲涯,嘆了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命不好,有個那樣的媽,簡直就是災難。”
“你帶她走吧,去個讓她找不到的地方,雲涯這孩子命太苦,而且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再壓抑下去,我怕遲早有一天她會瘋的……。”
張華生越說越辛酸,“唯一能拯救她的人,只有你了。”
晏頌單膝跪在牀邊,抓着雲涯的手,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臉上,眼中的柔情濃到化不開。
“她單薄的肩膀承受了太多,以後我不會再讓她受苦。”晏頌抓着雲涯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深深的閉上雙眼。
“走吧走吧,走的遠遠的,再也別回來了。”
頓了頓張華生又說道:“但是一味的逃避又不是辦法,紀瀾衣勢力遍及全球,只要她想,你們逃到哪裡都總能被她找到,我看最好的辦法還是把這個女人給解決了。”
張華生瞬間就想通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勞德馬上就要走了,紀瀾衣看中這個女婿,總是要出手的,但是沒想到她一個女梟雄也會用這麼不入流的手段。
下藥,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罵她畜生都是高看她了。
張華生眼珠子忽然轉了轉,“這幾天是不是就是你?我說呢雲涯一直神神叨叨的,還說她做夢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晏頌把臉埋在雲涯的掌心裡,沉默。
張華生嘆了口氣,“行,我去熬藥。”
好在他房間裡放了不少中藥材,熬藥的爐子爲了方便都在他房間裡,正好派上用場。
“晏哥哥……。”忽然一道虛弱的聲音緩緩響起。
晏頌身體僵硬了一瞬,臉埋在她的掌心裡沒有動。
“你哭了嗎?”
少女細細柔柔的聲音十分動聽。
“真的是你,原來我沒有做夢。”她笑起來,小手勾着他的鼻子。
晏頌忽然將她抱在懷裡,力道緊的彷彿要把她揉入到骨血裡去,雲涯咳嗽了一聲,眉眼卻漾開最溫柔動人的笑意。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個勁的在她耳邊說道,每一句都飽含着深深的愧疚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她語氣有些哽咽的說道:“那杯茶我不該喝,但我太絕望了,可是我對不起你……我只想報復她,卻沒有想到你……是我錯了……。”
當時她只覺萬念俱灰,恨意一直掩蓋了其他,在她的內心深處,對於母親……她還是潛藏着一份期待的,無論她做出怎麼過分的事情,她都是有理由的……她一直在給她找理由,也一直在自欺欺人。
到最後,那唯一的一點期待也徹底破滅了。
那個女人,她是沒有心的,她在她的眼中,不過是一件有點利用價值的花瓶罷了,除此之外,也許還沒有甘薇兒在她眼中來的重要。
這個認知讓她崩潰,當時腦子發熱,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去想後果。
此刻她不僅慶幸起來,如果晏哥哥沒有出現,後果……她忍不住驚起一身冷汗,緊緊的抱着他。
她錯了、大錯特錯,她藉着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到最後自己傷的體無完膚,更是傷害到了晏哥哥。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啊……
她眼中留下激動而慶幸的淚水,晏哥哥你知道嗎,你是我黑暗人生裡唯一的救贖,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我人生的意義在何方……也許今天,就徹底走入地獄了。
她仰頭,搜尋着他的脣,眼淚和歡笑交織,在她的臉上綻開最美的模樣。
脣舌相依,纏綿悱惻,一如夢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張華生捧着臉,乖乖、好勁爆。
就看一眼……就偷偷看一眼……小老頭也是蠻拼的。
同時心中滿是憐惜,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兩人的未來,還不知道有多少坎坷磨難呢。
師姐啊,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你的外孫女吧,讓紀瀾衣少作點孽。
張華生拭了拭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手裡打着蒲扇,小爐上溫火熬着藥,苦澀的藥香在房間裡緩緩蔓延開去。
只有這個吻纔是真實的,眼前這個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不是夢也不是幻影。
雲涯緊緊的抓着他,整個人攀在他身上,急切而渴求的索取他的吻,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存在。
她吻累了,臉枕在他的肩頭,哭着說道:“這麼久沒見,你的吻技一如既往的爛。”
晏頌哭笑不得,輕輕拍着她的肩膀:“畢竟我沒有練手的人。”
“嗚嗚……。”雲涯哭着捶打他的後背,“混蛋,難道你還想要練手的人?”
晏頌將她的身體狠狠的摁到懷裡,胸膛緊貼,兩顆心緊緊挨靠在一起,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唯一一個你,此生我只想要唯一一個你罷了。”
聽着男人低沉而溫柔的聲音,雲涯潸然淚下,眼淚打溼他肩頭的衣服,顆顆眼淚如硫酸,灼痛了他的肌膚。
從此以後,你的眼淚只能流在我懷裡。
半生顛沛流離,泥足深陷,你是黑暗裡唯一一束光明,從此無論世界怎麼變幻,你都始終是我面對生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