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秀開門進去的時候,正在客廳拖地的保姆看到他恭敬的彎腰,不看也不語,顯然是經過調教的。
“醒了嗎?”洛秀側目問了一句。
保姆搖搖頭。
洛秀擺了擺手,示意保姆消失,他一步步朝樓上走去。
這裡處處充滿了齊歌的氣息,他一點都不喜歡,但爲了小錦,能忍則忍。
他輕輕推開臥室門走進去,大牀上,宋錦依舊安睡着,他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已經徹底降了下來,觸手一片冰涼。
窗外逐漸黑沉一片,輕柔的夜風搖動着紗簾吹拂着肌膚,萬瀾俱寂,耳邊唯獨她清淺悠緩的呼吸聲一下下繚繞着他的耳廓,他的心扉。
洛秀又給她掖了掖被子,目光透過幽月的光芒緊緊盯視着她的睡容,那靜謐安然的面龐猶如玉珠明輝,散發着溫潤柔光般的明麗,他擡手勾纏着她鬢邊一根髮絲,一卷到底,狹到鼻尖嗅了嗅,眉目邪魅風流,黑暗中如奪魂妖精,那雙清澈的眸子中溫柔繾綣的波光如碧波頃蕩,醉了夜色,也醉了人心。
“不論是誰,都無法阻止我追逐的腳步。”輕輕的誓言般的呢喃隨風而逝,手指微動,那根髮絲已脫離頭皮,纏繞在他指尖,躺着的人兒似有所感般輕輕蹙了蹙眉頭。
給他掖好被角,洛秀又看了她一眼才起身離開。
樓下客廳,一道黑影似幽靈般與黑夜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飄飄搖搖,幾分詭異,幾分森涼。
洛秀將手中裝起來的一根髮絲遞給黑影,淡淡道:“拿去和我做個DNA鑑定。”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連向來冷心絕情的靈霄也外露了情緒,可見這有多荒唐。
洛秀心底有些煩躁,擺擺手轉身離開:“儘快出來結果。”
他和宋錦的事身邊的下屬基本上都知道,但如果兩人真的有血緣關係,則已違背了倫常,他是什麼都不怕,但小錦,她是否能抵得住別人異樣的眼光,遂即搖頭失笑,暗道自己杞人憂天,結果還沒出來他擔憂個什麼勁兒,再說如果是最壞的結果,他會把這個結果胎死腹中。
洛秀轉而回到臥室,在角落的沙發裡和衣而臥,和宋錦呼吸着同一片空氣,她就躺在他擡眸就能看到的地方,夜靜謐幽涼,他脣角勾着一絲柔和的笑意,逐漸沉入夢鄉。
宋錦醒來時已近半夜,她睜着迷茫的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麼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想直起身來,全身痠軟乏力的讓她又瞬間跌了回去,如此緩了好一會兒,等全身恢復了一點力氣,才撐着身子坐起來。
她忽然蹙眉,房間裡有另一個人的呼吸,是誰?
眼底驟然一喜,是齊歌嗎?是他終於回來了嗎?宋錦想也未想便赤腳踩在地毯上朝呼吸方走去,像是怕驚擾了那人,她掂着腳尖小心翼翼的靠近,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等她終於走近,藉着月光看清沙發上躺着的男子時,面色驟然變得煞白。
那人長手長腳的躺在沙發上,長腿翹出沙發一寸有餘,兩手交織在腹部,越發顯得身姿修長,月光落在他精緻漂亮的眉眼上,整張面容仿若被一層淡淡的光華籠罩,彷彿剛出生的嬰兒,無害而純潔,這讓宋錦想起在華安古宅時那些夜晚,那時他毒發失去記憶理智也只有幾歲孩童,便是如此天真無害的模樣。
然而宋錦很清楚,這一切只是假象,當他睜開眼睛,那眼底只有詭詐和幽暗,計謀與掠奪,一次次逼迫與她,強勢而霸道讓人無從喘息。
她禁不住倒退一步,那些因齊歌而升起的雀躍瞬間像是冰封萬里,一顆心涼透。
她想起孟祁對他說過的那些話,齊歌有此境地和麪前的人脫不了干係,而齊歌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敢登堂入室,公然宿在她的臥室裡,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這人實在太過可恨!
宋錦運內力到掌心,居高臨下的俯視洛秀,眼底冰冷的幽光閃爍,聚攏的五指微顫。
許是太過疲累,她如此殺氣四射一向警覺的他也沒有醒來,如玉的臉蛋上甚至還掛着一絲微笑,像是陷入了一個甜美的夢境裡,那夢裡有他渴望眷戀的一切,被幽淺的月光籠罩着,那無害單純的五官仿若天使,面對這樣的人兒竟然還能下的去殺手,宋錦竟然可笑的覺得自己太過殘忍。
這簡直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他若單純無害,那絕對是這個世界上的好人都死絕了。
她突然出手,卻在距離他脖頸幾釐米的地方停駐,腦海裡驟然閃過一些破碎的片段,她昏迷時模糊聽到的低語,那般溫柔繾綣,柔情如斯。
腦海裡天人交戰,他多次脅迫她,齊歌的失蹤又與他有關,他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爲民除害也不虧,另一方面有一道聲音又告訴她,她在心虛在猶豫,這就是在乎的表現,承認吧,從幾個月前那個夜晚開始,你的一顆心已經遺落在他的身上了,只是因爲害怕辜負齊歌,這纔將悸動深深壓下,傻姑娘,不要再逃避了。
沒有逃避,她宋錦敢作敢當,有何逃避的?她喜歡齊歌,討厭洛秀,這就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宋錦雙眸在暗夜中幾欲血紅,手指猛然觸電般縮回,踉蹌的後退,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現在只想見齊歌,只有他寬厚溫暖的懷抱纔是她的歸宿。
宋錦前腳剛離開,洛秀瞬間睜開了雙眸,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望之清澈如碧海闌干,卻又幽深如古井深潭,而此刻那眸底翻攪着風雲,懊惱、糾結、欣喜交織翻涌。
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想殺他,這個認知讓他心痛,而她最終放手,他也沒高興到哪兒去。
其實他一直都沒睡着,在宋錦走過來的時候他腦子是清醒着的,不敢面對她便只能假裝睡着,如果剛剛她真的出手殺了他,他也不會有絲毫反抗。
總歸是欠她的,只要她高興,死了又何妨。
洛秀牽脣苦澀一笑,一直以來他都是冷靜而自私的一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偉大了,竟然爲了一個女人甘願付出生命。
這個想法讓洛秀既驚且俱,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對宋錦的感情已經深到他無法想象的地步,這讓一向擅於掌控主導地位的洛秀無法接受。
優秀的自制力讓他很快冷靜下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退回去或者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洛秀冷笑一聲,俊逸的面容在夜色中散發着一種刻骨的邪魅冷然,拿起外套起身追了出去。
宋錦下樓出了小區,保安坐在小區門口的房間裡撐着腦袋打瞌睡,忽然眼前白光一閃,保安整個人激靈一下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外面卻靜悄悄的,路燈散發着靜謐昏黃的光芒,天地一片幽靜。
保安搖搖頭,暗道自己出現了幻覺了,這都凌晨了,都在家睡覺了,哪兒還有人往外晃悠。
一道修長的身影風一般從窗外掠過,身影被路燈反射的光芒打在玻璃窗上,晃的保安眼睛眯了一下,這次不是幻覺,他趕忙從窗口探出腦袋來,小區門口的兩側種滿了香樟樹,在路燈下搖篩出斑駁搖晃的剪影,幽深不見盡頭,像是吞噬人心的巨大獸嘴,一不留神就會被那黑暗吞噬殆盡。
保安抖了抖身子,猛然縮回腦袋,“啪”一聲將窗戶甩上。
初夏的夜風吹拂在臉上,帶着絲涼意透骨襲來,宋錦大病初癒,身體本就有些虛弱,被沁涼的夜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也讓她紛亂混雜的大腦稍稍清醒了一點。
她漫無目的的跑着,幽靜的街道不見人影,偶爾會閃過一兩個車影,她長髮飛揚,穿着一襲雪紡的無袖長裙,被風一吹,那裙裾隨風飄搖,朦朧映出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來,路燈照在她的臉上,那清麗絕豔的五官閃放出奪目璀璨的豔光來,而那臉上迷惘的神色讓她像個迷路的孩子,茫然四顧,不見來路,前途未卜,她想要緊緊抓住的人兒不知遠在何方。
她無助彷徨的令人心疼,卻又飄逸輕靈的像是暗夜裡的精靈,忍不住吸引靠近又恐是帶刺玫瑰,只因這夜色太深太暗,這樣一個絕美少女的出現,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同尋常的危險來。
越是美麗便越是危險,越是危險的東西便都忍不住採擷靠近,這是人的劣根性。
幾個一身酒氣流裡流氣的男人從旁邊的巷口裡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其中一個染着黃髮全身金鍊子的男人不經意擡眸,看到不遠處那道飄逸的白色身影,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
忍不住瞪大雙眸去瞧,但僅僅是一個朦朧的剪影已讓人心馳神搖,黃髮男猛然一拍大腿,酒意上頭,人瞬間變的飄飄然起來。
“老子不是在做夢吧,還是那只是個鬼影?”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大半夜的在街上瞎晃盪,不是瘋子就是婊子。
身邊喝少的一個男人也看到了,眼底光芒大盛,湊近黃毛嘿嘿奸笑道:“黃哥,咱哥幾個本來還商量着給你找個美女,這不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不是夢也不是鬼,那可是個大活人,黃哥啊,不上白不上啊。”
被身邊人一慫恿,酒氣上頭加之精蟲上腦,那女孩又太吸引人心神,黃毛哪裡還顧得上思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白影跑去。
幾個哥們見此嘿嘿一笑,勾肩搭背的圍上去湊熱鬧,有人不甘的喊了句:“黃哥記得別玩的太狠,給哥幾個留着,這娘們兒看着正點的很,俺們都心癢癢的很哪。”污言穢語瞬間換來一羣人的放肆大笑。
宋錦只不過站在路口愣怔了片刻,已經被一羣喝醉了的流氓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