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緩緩站直了身子。
那少女一身白裙翩然而立,墨發素顏,眉目如畫,清冷婉約,背後仿似有金光籠罩,影影綽綽不似凡人,尤其那眉目間隱約浮現的聖潔凜然,更是令人不敢直視,生怕玷污了對方。
老婦跪在地上,雙手平攤向上,一個最虔誠的叩首,不知道的許會以爲這老婦是個神經病,但其實,這是一個信徒對信仰最虔誠神聖的叩拜。
彼時,宋錦一無所知,她的內心除了一瞬間的震盪外,就是驚訝。
那種剎那間連靈魂都動盪的不安,來無影去無蹤,她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想回味,卻無從而起。
“哎呀大嬸兒,你這是幹什麼呀,快起來快起來。”小助理愣過之後趕忙把老婦攙扶起來,結果那老婦以頭止地,跪的穩穩當當,小助理也是警校出身,身上是有功夫底子的,沒想到卻拉不動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
她心底納了悶了,暗想這大嬸看起來挺正常的,沒想到腦子有毛病,見人就跪是個什麼意思。
她擡頭看了眼宋錦,無可否認她第一次見到宋錦的時候也被驚豔了一把,網上有很多她的照片,很多師弟都奉她爲女神,她當時還嗤之以鼻,沒想到見到真人的那一刻,真的被狠狠驚豔了一把。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超越了美麗這個定義,讓人驚歎造物主的神奇,究竟怎樣的父母和環境才能造就出這樣得天獨厚的女人。
可是,長的漂亮也不能成爲這位大嬸兒給人磕頭的理由吧,聽起來也太滑稽了。
“小林,胡隊叫你。”門外同事開口喊道。
小助理愣了愣,也顧不了現在的場面,對宋錦說了句:“請幫我照顧着點大嬸,我去去就回。”便快速的離開了房間。
老婦維持着叩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宋錦緩緩走到她身前,彎腰去攙扶她。
“起來吧。”輕淡溫柔的嗓音,如同天際浮雲掠影,淺淡輕柔。
老婦終於擡起頭來,那張溝壑叢生的面容上擁有着一雙極爲堅定的眼神,雖然有着年老的渾濁,卻不損其間的清明執著,那是怎樣的一股力量,令人望而心顫。
“小民不敢,能得見神顏已是此生造化,小兒能化險爲夷必是神女顯靈,爲我兒庇佑,回去必焚香禱告,叩謝神靈。”
宋錦蹙了蹙眉,這老婦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且她兒子能化險爲夷不是因爲胡靜怡嗎?和神女有什麼關係?這人太過迷信了吧。
根據剛纔她的所作所爲,宋錦推斷她口中的神女就是自己,那麼,救了她兒子的不是胡靜怡而是她了?好大一口鍋,她可不背。
“大嬸兒,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神女,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地上涼,溼氣重,快起來吧。”
老婦搖頭,“不不,我不會認錯的,你是神女,神女就是你……。”老婦急急解釋道。
好吧,和一個已經認定既定事實的人多辯無益,宋錦也懶得去糾正了,“行行,我是神女行了吧,你先起來好不好,被別人看到可不好了。”
“神女開口,小民莫敢不從。”老婦嘴裡唸叨着令宋錦無語的話,倒也乖乖的站了起來。
宋錦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老婦不敢坐,非得宋錦先坐了她才能坐,宋錦不知道這老婦抽的哪門子風,不想她在瞎折騰就順勢坐了下來。
老婦眼角一直偷偷打量着她,那個眼神,怎麼說呢,令宋錦內心很震盪。
那是一種完全仰望的姿態,崇拜,信任,仰慕,彷彿宋錦就是她的天,她的所有,她全部的信仰和力量的來源。
很奇怪,她並不排斥這樣的眼神,體內彷彿有一股暖流劃過,令她身上充滿了力量,綿綿密密,無窮無盡。
宋錦疑惑的問道:“您口中的神女,是什麼意思?仙女嗎?”要是把她當成仙女了宋錦倒是能理解,不過這樣看來這老婦腦子當真不太正常。
“不不,”老婦急忙擺手:“仙女怎能跟我們神女相提並論,她是偉大的氏族祖神,是我們蒙族一裔的騰格里(神)掌管天地鬼神,是我們的庇佑,是世間最偉大的神靈,她擁有神秘強大的力量,集世間所有美好於一身,是我們蒙族一裔世代供奉敬仰的祖神啊……。”
宋錦眉頭越蹙越緊,怎麼越來越神叨叨了,她忽然想起黃悅的外婆,對她說的那幾句神叨叨的話,和這老婦所說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中間有什麼共通點?
看來她身上確實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牽扯到神靈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她雖從心底裡排斥,可這種雲裡霧裡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她有必要弄清楚。
“蒙族嗎?不太瞭解?”宋錦開始循循善誘。
老婦對宋錦真的是有求必應,從蒙族的歷史說道現在,一個成長在馬背上的遊牧民族,從盛金時代說到現在,這個幾經變遷起落的民族,這個民族最原始古老的宗教——薩滿。
薩滿歷來和巫蠱邪教掛鉤,在民間多以宗教迷信的形式活動,子不語怪力亂神也,爲正統人士所不齒,在古代時宋錦也有聽說過這個宗教,當時佛教盛行,對薩滿教極力打壓,後來薩滿教轉入民間,成爲了一大風俗,很多大戶人家搞些陷害人的幺蛾子就找這些在民間很有威望的薩滿教巫師,從未失手過,只要被巫師不幸言中的人,這輩子翻身無望,畢竟那個年代的人都是十分迷信的,而巫師正是捏住了百姓的這個弱點將薩滿文化加以推行放大,在民間極有名頭。
老婦口中薩滿的發展和宋錦瞭解的差不多,千百年過去,歷史變遷,一代新人換舊人,在現代科技化的今天,推崇科學社會的新時代,除了一些被現代信息規避的偏遠村落還保留這種傳統的宗教信仰之外,基本已經很少見到了,現代人提起也是多冠以迷信、封建等等含有貶義的字眼。
薩滿一詞來自與通古斯語,薩滿根植於古代部落文化,作爲一種民俗現象曾經廣泛分佈在世界各個大洲,海地的巫毒術,印尼的扶乩,印第安的圖騰崇拜,凱爾特的德魯伊,鄂倫春的跳神以及佩魯的迷幻植物使用等等,但最早的發源卻要追溯到最早的蒙族部落,但不論分佈到世界的哪個角落,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相信靈體世界的存在。
這些靈體以動物的形式出現,對人類世界產生直接影響,而薩滿的任務就是通過歌舞、擊鼓等方法進入另一種意識狀態與靈體溝通以達到占卜休咎,治病禳災、以及解決其他人力所不能解決的矛盾,薩滿是一個部落的最高首領,也是宗教的實際掌權者,擁有無尚的崇高地位,而在薩滿所供奉的諸神中,唯有一個神是最古老最崇高的,便是被稱爲騰格里的氏族祖神,有傳是男神,不過是男權社會的歪曲罷了,追溯到母系社會就知道,騰格里其實是女神。
天堂在上,諸神居之;地爲之中,人類居之;地獄在下,惡魔巨之。
薩滿上通天神,下懲惡魔,占卜吉凶,斷言禍福。
而在老婦的眼中,宋錦就是她們族羣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女,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她爲何就那麼肯定?宋錦不瞭解她的背景和宗教信仰,但理解她的心情。
當一個人內心虔誠時,無需太多語言,僅是一個眼神,便能辨別,更何況在她眼中天神般一生供奉的神女,許是信仰的力量,冥冥中指給了她明路。
就在宋錦在這兒琢磨自己的身份時,胡靜怡不知道在門口站了有多久,目光靜靜的落在宋錦身上,那目光太沒有攻擊性,連一向敏感的宋錦都過了很久才發現。
“胡警官,您怎麼來了。”宋錦笑着站起來,笑容溫婉,氣質柔和,站在那裡有種飄渺的仙氣,讓她即使站在陽光下也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錯覺。
“有事找你,跟我來一趟吧。”掩下眼底的思慮,胡靜怡轉身離開。
宋錦對老婦安撫的笑了笑,便跟着走了出去。
等她的人趕到,恐怖分子竟然跑了個一乾二淨,現場沒有留下蛛絲馬跡,一隊裝備齊全的大活人竟然就在團團包圍下消失了,山下各個出口都沒有動靜,頭頂也被衛星監控,確定這些人根本沒出山,但她的人隨後將整座山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找到人,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不僅對宋錦之前的措辭起了懷疑,她說把那些人都迷倒了,唯一一個不確定因素就是首領列娃,可是她能相信這百分之一的例外嗎?另外就算她相信宋錦,可是這些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她一定要追究到底。
這是在華夏境內,一羣恐怖分子竟然憑空消失,傳出去將會引起多大動亂可想而知,不僅要封鎖消息,即使掘地三尺把整座山翻遍也要把人找出來,她就不相信了,幾十個大活人還能憑空不見了。
“不見了嗎?”宋錦蹙眉,垂落的睫毛下劃過一縷透明的笑意,極快、極淡。
她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那座山那麼大,會不會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暗道呢?而且我一開始就有個懷疑,他們爲什麼偏偏選了這麼個山作爲藏匿地點,你說,他們會不會一早就做了逃匿的準備……?”
說者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但聽者卻是上了心,她眉頭緊蹙,忽而一拍大腿:“我怎麼就沒有想到。”深深看了宋錦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宋錦站在原地沒動,看着胡靜怡離開的背影,勾脣輕笑。
涼薄而殘酷,卻也美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