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個月充實訓練結束。與入塔前一般, 參賽弟子集合于禁獄塔前,聽完掌門的嘮叨便散了去。
這月裡如與世隔絕,集會還沒有結束, 白笙立刻御劍回煙溪。因爲在集合時, 南潯告訴白笙, 葉弦思聯繫過他, 此時她就在煙溪。
葉弦思能在煙溪的唯一原因, 除了晚歌還是晚歌。白笙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晚歌了。
明明雲之巔到煙溪山的距離很短,可白笙卻像經歷了幾個春秋。
他想看到晚歌安然無恙,聽到晚歌喚他的名字。他想告訴她, 自己已經很強了,可以保護她, 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至少, 不會讓她因爲自己而受傷。
到了, 他跑進曲徑通幽處,推開渡清軒的竹門, 腳步突然變得慢了起來。
他很忐忑。他好像還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晚歌,還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不知不覺,白笙已經走到門口。
他頓了一下,輕輕掀開竹簾,嘴角不由得揚起, 眸子裡全是她的模樣。
晚歌披着長袍坐在桌邊翻着典籍, 明眸善睞, 沒了大病初癒的疲憊。
“師尊。”白笙開了口, 帶着微顫的鼻音。
“坐。”晚歌翻了一頁, 繼續審閱着。
白笙坐在她旁邊甚是拘束,一時竟不知所言。周圍沒有人, 只有他和晚歌,顯然葉弦思在白笙到之前就離開了。
近日已至深秋,天氣轉涼。
“師尊是何時醒來的?”白笙的大腦還沒有構思出這句話,就已經吐出來了。
“前幾日。”晚歌合上典籍,換了桌上的另一本。動作幅度有點大,晚歌披着的長袍滑落在地。
白笙立刻起身將長袍拾起,小心翼翼的把它披在晚歌肩上。晚歌順勢拉住衣角邊緣,剛好觸碰到白笙的手。
也不知什麼時候跑入腦子裡的念頭,白笙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她的手上。只覺手心盜汗,眼前的人突然一顫,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師尊!”蘭皋急忙跑進來,恰好看見這一幕,瞬間不知所措的東張西望,“這天似乎有點冷,我好像有點熱。”
白笙驀地收手,心虛地走到一側坐下:“師姐你來了啊。”
“過來坐吧。”晚歌的臉頰被紅衣映的緋紅,眼裡像是有霧。
蘭皋搖手推辭:“不了,看到師尊好好的我就安心了,徒兒先告退。”說完,她轉身就走出渡清軒。
現在又只剩下他們兩人。白笙左思右想,終是覺着方纔的行爲多有不對,作揖頷首:“徒兒方纔冒犯師尊,請師尊降罪。”
晚歌重新翻開典籍,語氣淡漠:“出去。”
白笙擡頭望着晚歌,安靜的模樣讀不出一絲有用信息,但她至少沒有生氣。
晚歌本身的氣質清冷,彷彿空氣中瀰漫的甜膩和嫵媚氣息都由髮髻上的曼珠沙華髮簪散發出來的。儘管是身外之物,但僅是一絲.誘人的氣息都會讓白笙欲罷不能。
白笙不禁喉結攢動,快等不及了,已經憋了兩年,他好想說出來。
“師尊,我……”喜歡你。白笙同自己約好的,儘管兩年來在寒洞前對着晚歌的精魄練習了千百遍,可真正看到她時,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晚歌望向他,似乎在示意他說完。
“不行,太草率了……”白笙低聲自言自語道,“師尊,徒兒先告退……”
腦中思緒萬千,導致他走路也不利索,踉蹌地走姿險些讓自己撞在門框上。
晚歌望着白笙跌跌撞撞的樣子,下意識的用手拉了拉長袍,眼底是藏不住的溫柔。
現如今如何表明心意,成了白笙最頭疼的問題。
適時,白笙約上蘭皋和南潯到雲之巔附近的景豐鎮,尋來相關資料一起商量。
景豐鎮的常來酒肆,三人圍坐一桌叫了些吃食。
桌上擺放的是南潯搬來的書冊,他自稱跟着葉弦思閱女無數,對女孩子的心思再熟悉不過了。
白笙隨意拿了冊書籍翻了起來,可越翻越不對勁。他皺起眉頭,唸了一遍醒目的標題:“如何捕獲女子的芳心?”下面還有一行相對於題目小一些的字:“妙手回春,專治各種不舉,男子居家必備。”
“靠!這是什麼書,你特麼纔不舉,你們全家都不舉!”白笙把書摔在桌上,鄙夷道,“南潯,你是瞧不起我嗎,給我看這個。”
蘭皋噗嗤一笑,拿過那本書掃了一眼:“南潯,你收集這種書作甚?莫非你不行?”
“白笙哥哥我沒有,師姐莫要冤枉我!”南潯一臉驚恐,像是被蘭皋猜中了似的急忙搶回那本書,爭辯道,“我那日在小販擺得攤上隨便看了眼就拿走了,沒仔細看裡面的內容。”
“幾位客官久等了。”這時店小二端來吃食,聽到他們談話的關鍵詞,擠眉弄眼地小聲道,“可需小的爲幾位客官提供神醫住所,解決這種羞愧難當?”
蘭皋指向南潯,笑道:“他需要。”
“滾!”南潯推開剛轉過來的店小二,罵道,“解個屁的羞愧難當,一個店小二插什麼嘴!”
店小二隻能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熱情地招呼道:“幾位客官有事就叫小的。”
“閒話少說進入正題,你們有什麼點子?”白笙問。
蘭皋托腮抱怨道:“其實吧,我覺得直接說就好了啊,簡潔明瞭。上次見你們如此親密,我爲了給你製造機會扭頭就走,沒想到你竟磨磨蹭蹭浪費時間。現在又非要搞一個宏大浪漫的場面,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
白笙搔了搔頭,解釋道:“那也不能怪我,我那不是緊張嘛,也沒有經驗。況且這是第一次表達心意,不能如此草率,這不符合我的作風。”
“你有什麼作風?非要鬧得人盡皆知?”蘭皋嚴肅的提醒他,“還有,你可知雲之巔禁師徒戀情,這可是重罪。”
白笙愣了一下,望了望一臉茫然的南潯,詫異道:“我怎麼不知道?師姐在何處看到的?”
“我好像記起了,”南潯蹙眉擔心道,“雲之巔弟子行爲準則上有提到……”
“禁止師徒間有不正當關係,備註:師徒戀情。”蘭皋嘆了口氣,“前段時間監督新入門弟子背誦準則時看到了這條。好在只有我們三人知道,要是傳出去那還得了。”
白笙一時間思緒紊亂,不知如何是好:“我都沒有什麼印象……”
“那是因爲我們一直在煙溪,師尊只是讓我們看看弟子行爲準則。”蘭皋不屑道,“當時我沒看。後來,我記得你來的時候也沒看。”
南潯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焦灼道:“那可怎麼辦,若是犯了的話,是要被逐出師門的,而且還會革除長老職位。”
這一說來,白笙進退維谷。
“那我先退出師門,再追求師尊。”白笙的聲音壓的很低,甚至多了幾分卑微。
“你瘋了吧。”
蘭皋當頭一拳,砸得白笙暈頭轉向。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南潯推搡着白笙,搖得他眼冒金星,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
白笙緩了片刻,言語堅定:“我不管,我一定要說。如果被發現,我就帶師尊遠走高飛,做一對逍遙的神仙眷侶。”
蘭皋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抿嘴不語。
“那我以後還能找到你嗎?”南潯有些不捨,“你會不會像人間蒸發一樣,然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笙會心一笑:“不會的。”
傍晚,白笙走進渡清軒,瞧見晚歌背對着他正在忙着什麼。
他買了一根糖葫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雖然也算不上什麼驚喜。
“師尊。”白笙從她身後把糖葫蘆遞到她面前。怎料晚歌顫了一下,“哐當”一聲,匕首落地,手腕鮮血涌出,滴進漆黑的方盒中。方盒中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藥物精華液,慢慢融入血液裡。
“師尊……”白笙怔住,旋即蹲在她身前,拿出乾坤囊裡的藥盒,心疼道,“你這是做什麼?”
“無礙。”晚歌嘴脣無血色,輕描淡寫道,“原來我的乾坤囊在你那裡,我找了很久。”
“對不起師尊,我忘了還給你。”白笙把乾坤囊連同糖葫蘆都放在桌邊,“先處理傷口吧。”
晚歌不爲所動。
血還在流,都快要裝滿方盒了。明明流的是晚歌的血,卻好像在撕扯白笙的心臟一般疼痛:“師尊,你要做什麼,你纔剛剛恢復……”
晚歌不語。
差不多了,晚歌施術止血,白笙見狀趕緊上前幫忙。
晚歌的手細滑冰涼,手臂卻佈滿傷疤。那駭人的傷疤猶如一柄鋼刀砍傷他的心臟,其疤痕上的赤紅霜天紋線也顯得格外突兀。
白笙認真謹慎的包紮好傷口,漆黑的眸子裡全是憐惜。
晚歌翻出抽屜裡的一沓符紙,取出三張浸泡入血盒中。須臾,她施術將符紙懸在血液中間部分,不浮不沉,符文泛起紅光,轉瞬又淡了去。
白笙認出來了,這是加固彼岸花海淨守結界的符紙。忽然,他記起今生第一次去彼岸花海完成結界加固時,無意間嗅到指尖的血腥味兒。他還以爲是環境如此,沒想到是晚歌的血。
“爲什麼?爲什麼要用你的血?”白笙的心隱隱作痛,“你纔出關身體很虛弱的。以後可不可以用我的,我的身體很好。”
“不能。”晚歌慢條斯理地整理好桌面,“告訴蘭皋,明日去花海。”
白笙心中五味雜陳,應道:“是。”
“你不能去。”晚歌拿起糖葫蘆,“謝謝你的糖葫蘆。”
白笙疑惑道:“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晚歌走進房間,很快又出來了。她手裡拿着一個巴掌大的木盒,遞給白笙:“紅色卯時內服一粒,白色辰時內服一粒,皆每日一次。”
白笙木訥地接過木盒,一頭霧水。
“早些歇息。”說罷,晚歌走了房間,留得白笙一人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