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了東宮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顧承澤的面前。
當時, 他正在書房裡見一個“客人”,與其說是客人,倒不如說是“同夥”, 夥同着一起推顧承鉞下臺的小夥伴。
“你打算如何?”顧承卿挑眉看向他這位表弟, 別瞧他這位表弟年紀輕輕, 長着一副沒有城府的臉, 實際上心黑的很, 小時候總是仗着自己年紀小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沒少算計他們這幾個表兄。
尤其太子,很早就裝着儒雅恭謙的樣子, 沒少被顧承澤欺負。
原先他瞧着,這麼多年來, 顧承澤忘了那些事情, 太子也忘了。
哪知道, 顧承澤這小子一直憋着壞呢,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發難。
“你不是也有了計劃?”
顧承澤拿眼斜着顧承卿, 別瞧他一副溫柔不爭的樣子,實際上一肚子壞水,還仗着年紀比他大,小時候沒少在聖人面前陷害他,還好他足夠機靈才躲開了那些暗箭。
而顧承卿作爲繼後所出的長子, 雖是六皇子, 但僅憑出身這一點, 就能將其他皇子甩到身後去。
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幼時的出色, 這太子之位一定落不到顧承鉞的身上。
不過後來顧承卿徹底消沉了下去, 不像小時候那般鋒芒外露,漸漸的, 竟然讓顧承鉞得了越來越好的名聲,也讓聖人越發認可了顧承鉞的太子之位。
他和顧承卿不僅是表兄弟,更是私交極好的摯友,只不過沒什麼人知道罷了。
也因此,在他打算將顧承鉞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再推一個人上去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顧承卿。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在他準備找上顧承卿的時候,顧承卿先他一步找來,還說要推他上位。
開什麼玩笑?
他一個世子當的好好的,日後更是權柄在手卻又能夠逍遙自在的晉王,爲什麼要去坐那個累死累活卻又一輩子困死在皇城裡的位子?
顧承澤自然當場拒絕,又慫恿顧承卿去“覬覦”那位子。
顧承卿起初是抗拒的,只是過了一天,再找來時,卻已經同意了。
對此,顧承澤好奇了許久。
只是顧承卿不說,他也不好問。
對於顧承鉞今日出宮一事,顧承澤兩人都沒有覺得意外,甚至,這一切都是他們兩人的安排。
顧承澤與顧承卿相視一眼,忽的一笑:“那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去辦吧。這段時間,我們也不好再見面了。”
“你說的沒錯。”六皇子起身,和顧承澤擂拳,“既然如此,還望你能夠謹慎行事。我可不喜歡到時候瞧見你要死不活的等我去救。”
“這話該是我送給你纔是。”
-
太子出了東宮後沒有什麼猶豫,直奔柳子巷而去。
他是去找艾玉娥。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爲什麼要去找那個女人,可是他不去找她,心中就更慌,就好像她是他的鎮定藥劑,能夠讓他冷靜下來。
太子能夠明白自己如此依賴的狀態是不對的,可是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想這麼多了。
他現在只希望立即見到艾玉娥。
想到這裡,太子喊停了轎子,從裡面鑽了出來,竟是用雙腿跑了起來。
霍巖目瞪口呆,太子怎的如此失態?
不顧形象、毫無顧忌的狂跑,對於太子來說,是一件非常新奇的體驗,從他記事開始,他已經十多年未曾如此了。
等到了柳子巷口時,太子大汗淋漓的停下,卻只覺得極致的暢快,甚至想要見到艾玉娥的急切心情都冷卻了不少。
“太、太……主子!”
霍巖好不容易追了上來,擦去了滿頭的汗珠,氣喘吁吁地道:“您、您怎麼能……”
“太子殿下。”
恰在此時,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旁傳來。
太子腳下一頓,臉上輕鬆的神情也爲之一凜。
他慢慢轉身,在瞧清楚來人的時候,太子的眼神冷了下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來人竟然是齊欽。
“這難道是什麼不可見人之處?我怎麼就不能來這裡了?”
自從自己的喜好爲人所知後,齊欽爲人越發陰晴不定,說話的語氣也叫人不舒服。
太子皺起了眉頭。
他眯着眼睛盯着齊欽:“你是怎麼知道孤在此處?”
“想知道啊?”齊欽語調古怪地笑了兩聲,“你求我啊。”
“大膽!”
霍巖臉色一變,瞬間衝到了齊欽的面前,巴掌高高揚起,眼見着就要落下時,他的手腕被人狠狠攫住。
這是一隻又黑又粗大的手,掌心裡全都是粗糲繭子,緊握着霍巖的手腕,瞬間叫他疼的慘叫出聲,雙腿也軟得跪倒在了地上。
太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齊欽,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麼!”
“我自然知道。我再清楚不過了。”齊欽冷笑了一聲,聽着太子隨身太監的慘叫,他只覺得暢快無比,是這段時間以來最痛快的時候。
“太子殿下,我有兩個問題想要問你。若是你能告訴我答案,我這就離開,如何?”
“你這是在威脅孤?”
“臣下怎麼敢威脅太子殿下?臣下只是在與太子殿下協商啊。”
“呵。”太子可沒有感覺到什麼協商的氣氛。
齊欽也不管太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問道:“前幾日在那周檢家中的牡丹宴,可是太子殿下讓我去的?”
“不是!”
“真的?”齊欽不是很相信,但他注意到太子的眼神,頓了頓,略過了這個問題,問了第二個問題:“最開始想要讓艾玉嬌嫁給我的人,可是太子殿下?”
聞言,太子眼底的精光一閃。
他很快掩飾過去,故作不耐道:“不是孤。”
奈何太子掩飾得快,卻還是沒能逃過齊欽的眼睛。
齊欽頓時嘻嘻笑了起來。
“原來不是太子殿下啊。”說着“不是”卻像是認定了就是太子所爲。
太子的臉色陰沉不定。
齊欽也不在意,由着自己笑得痛快了,才慢慢斂了笑,是以屬下放開了霍巖,隨意道:“臣下的問題問完了,那就不打擾太子的雅興了。走吧。”
“站住!”
太子卻不想這麼放齊欽離開,他還有問題要問。
可是齊欽壓根不理太子,自顧自地離開了。
太子面色難看,揚聲正要喊來守在柳子巷的守衛,最終顧忌着什麼,沒有出聲,只是臉色愈發陰沉。
-
於太子而言,齊欽的忽然出現,就好像是一個不重要的插曲一般。
哪怕他隱隱覺得不應該如此疏忽,可還是下意識地放棄了對這件事情的在意。
直到幾日後,朝堂上有諸位大臣聯合攻訐他、甚至聖人也對他開始有了不滿後,他才漸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只是,每每他想要提起精神去應對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莫名的慵懶無力,就好像這些事情壓根無關緊要一般。
就好像,他的心中有兩個小人,一個在不斷的喊叫着,讓他警惕起來,另一個小人卻在懶懶散散地阻攔,還說着風光無限好的話。
一到這個時候,顧承鉞就覺得頭疼,疼的他只想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他也找到了,那個地方就是艾玉娥的身子。
就好像碰到了她,他就什麼焦慮都沒有了。
-
起初,艾玉娥也十分開心,能夠得到太子如此的愛重,說明她以後一定能夠成爲僅次於皇后的皇貴妃。
可是時間久了,她也漸漸察覺到了不妥。
太子在她身邊的狀態太不對勁了。
他好像很放鬆,可是那入迷的神態,卻是神志不清的。
這樣的發現讓艾玉娥恐慌不已。
她曾試圖爲太子找大夫,可是等她出了院門,才發現她竟然不知道該去何處找大夫。
艾玉娥不由想起了她的姨娘。
“姨娘手段通天,她一定有辦法!”
艾玉娥悄悄地去了威武伯府的後門,花了銀子讓看守後門的婆子去給蘇姨娘遞消息,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姨娘沒有實現,艾報恭卻出現了。
“大、大哥……”
看着威嚴深重的艾報恭,艾玉娥忽然害怕了起來。
-
太子越來越依賴艾玉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整日宿在艾玉娥的身邊,可是他卻被聖人要求每日都必須處理政務。
思來想去了多日,太子將這件事情交給了霍巖,左右他一直跟隨着他身邊,一直知道他如何處理政務,不僅識字,還能模仿他的字跡,讓他冒充他,一定不會有問題。
這樣,他就可以留在艾玉娥那兒不離開了。
好不容易想到了如此天衣無縫、完美無缺的辦法,太子當即實行,不顧霍巖的惶恐不敢的聲音,兀自將事情全都扔給了他,然後一人出了東宮,去到了柳子巷。
在太子剛剛離開的時候,鄭青鸞便來到了太子的書房。
此時,霍巖正滿臉驚懼地跪在地上,看着書桌上的那小山似的政務文本,身體控制不住的哆嗦。
尤其是在瞧見鄭青鸞走進來的時候,霍巖幾欲暈厥過去。
“不用害怕。”
鄭青鸞溫和地安撫霍巖,“是太子爲難你了。你下去吧,這裡交給本宮吧。”
“娘、娘……”霍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應。
“你不用擔心。這樣吧,你就在門外守着吧,本宮處理好了這些,再離開。”
這樣聽着,似乎是一個好辦法。
霍巖猶豫着,卻還是下不了決心。
鄭青鸞也不管他如何,只自己慢慢走到了書桌前。
她沒有看向那些還沒有處理過的政務,而是看向了右側已經被太子批閱過的那一摞奏本,眸色微微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