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但願我今生真能如願以償吧。”顧芊芊的語氣有些虛無縹緲,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有機會,她一定要走出這座困了她兩輩子的牢籠,去外面遊歷一番。
楚孜然又何嘗不想逃出這座皇都呢?那時候他在南疆,雖然枕戈待旦,日日遊走在死亡的邊緣,可對於楚孜然來說,那裡有強悍兇惡的敵人,有可託生死的兄弟,他們拼死守着那道城牆,還大週一個太平安生,日子雖苦,卻能夠爲信念而活。
可在這京中呢,塞外的破陣之曲成就了這裡的霓裳羽衣,關外的西風烈馬增添了這裡的微雨燕飛,男兒血性在這兒變成了左右逢迎,這並不是楚孜然想要的生活。
今日在謝府之中,眼前的亭臺樓閣,草木花池都還是那麼熟悉,楚孜然彷彿可以看見幼時的自己牽着謝蓉蓉的手在花園裡嬉戲的情景,但楚孜然卻分明嗅到了一股陌生的腐朽的味道,還有一種即將物是人非的心悸。
這裡的人心比兵書上的陣法還要複雜難懂,每一步就像是走在刀尖之上,稍不留意就會被劃出血來。皇帝對他防範甚重,這王爺尊位就像是一個枷鎖套在了他的肩上,每天只能在府裡無所事事地看書寫字。
寶劍久未出鞘,已經失了當年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風華。而他這般委曲求全地活着,難道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謝府出事卻無能爲力嗎?
“若還有機會,我也希望能夠回到戰場上去,那兒雖然比不上京裡的繁華安穩,但至少,人心是乾淨的。”楚孜然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眼中有淚光閃現,道,“只是餘生,我還能夠回到塞外嗎?”他恐怕餘生都會被圈禁在京裡吧。
“會的,王爺。”顧芊芊聲音雖輕卻帶着讓人信服的力量道,“王爺是屬於戰場的,早晚有一天,你會重新回到那個地方。”
楚孜然聞言深深地看了顧芊芊一眼,舉了舉手裡的酒壺猛喝了一口,道:“希望能承你吉言。”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回到逍遙王府快要分道揚鑣的時候,楚孜然才遲疑地喊住顧芊芊道:“之前你對謝伯伯說你綁架了蓉、貴妃身邊的張嬤嬤,還有謝二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之前在謝丞相那兒已經說的夠清楚了,王爺心中應該有一個答案了吧。”顧芊芊目光平視着遠方,微微笑了起來,道,“只可惜王爺並不相信那個答案,既然如此,王爺又何必非要問奴婢呢,這人心黑白,要看王爺自己選擇相信誰。”
楚孜然眼波微動,沉默了一瞬,也不再多說什麼,拍了拍楚孜然的肩膀,便轉身朝正院走去。
顧芊芊目送楚孜然的背影消失在迴廊深處,垂下了眼睛,她不信這麼多年的相處,楚孜然真的不知道謝蓉蓉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只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他一直都不肯相信罷了。
“王爺心裡其實也是苦
的。”姜寒銘站在顧芊芊身側,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些天他對楚孜然和謝蓉蓉之間的事也有所耳聞,對楚孜然偶爾流露出來的心傷也看在眼裡,心中何嘗不是一聲嘆息。
“苦一時,總好過痛一世。”顧芊芊只是想逼着楚孜然認清謝蓉蓉的爲人而已,她害怕楚孜然再這樣執迷下去,謝蓉蓉會像利用鳳飲一樣來利用他。
顧芊芊嘆了一口氣,沿着迴廊慢慢地朝屋裡走去,她自己都還有操不完的心,哪裡還有精力去管別人的悲歡呢?
“媳婦,這些天你一直都在四處奔走,長此下去身子哪兒受得了,待會回去你一定要好好歇息一下,有什麼事明天再想吧!”姜寒銘伸手攬住顧芊芊心疼道,媳婦心裡壓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她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着,生生把自己熬瘦了一大圈。
“我只是害怕來不及爲謝家做什麼,害怕自己會因此抱憾終生,所以根本就不敢歇下來。”顧芊芊任由姜寒銘摟住自己,眼底是一片空茫。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住處,姜寒銘進屋點亮了燈,之後就去廚房拿熱水去,顧芊芊慢慢走到牀邊躺下,睜大眼睛毫無睡意,她腦子裡很混亂,就像緊緊地繃着一根弦,勒得她腦門生疼,偏偏無論她越要自己放鬆下來,那根弦就繃得越緊,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頭,小聲地呻吟起來。
等姜寒銘提了一桶熱水回來,就看見顧芊芊抱着頭蜷縮着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眼角有淚沁出,嘴脣也微微發白,不由得下了一大跳,連忙放下手裡的物什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腦袋道:“芊芊,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芊芊睜開眼,看見姜寒銘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是頭有些疼,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姜寒銘有些放不下心來,想說什麼,但見顧芊芊又閉上了眼睛,便也安靜了下來,他見顧芊芊額頭上溼漉漉一片,不知是冷汗還是在外面沾上的雪水,他伸手上去一拭,發現顧芊芊的額頭冰涼得不行。
姜寒銘迴轉身去倒了一盆熱水,將帕子放在裡面浸溼,拎幹之後將它搭在了顧芊芊的額頭之上。
冒着熱氣的帕子貼在冰冷的額頭上,一股灼人的感覺直衝腦門,居然緩解了顧芊芊的頭疼,顧芊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正對賞姜寒銘擔心的眼神:“媳婦,你真的沒什麼大礙嗎?”
“貼上熱帕子之後,就已經好多了。”顧芊芊衝姜寒銘笑了笑,她心情沉重,對人對事都有些敷衍,難爲姜寒銘一直在一旁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姜寒銘聽到就像是受到了鼓勵似的,又拿出一條帕子來,等顧芊芊額上的帕子稍有冷卻就換上另外一條,如此幾次,顧芊芊腦袋裡的疼痛漸漸消失了,她伸手拉住姜寒銘繼續換帕子的動作道:“好了,寒銘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再忙活了。”
姜寒銘這才罷手,但他還是對顧芊芊道:“媳婦,你身體
不好,咱們不能諱疾忌醫,明天還是去醫館讓大夫瞧一下,取幾副藥回來,或者咱們去找鳳飲,你不是說他醫術很厲害嗎,就讓他爲你看看。”
顧芊芊剛想回絕了姜寒銘,腦子突然靈光一閃,醫術……她怎麼能忘了,她手裡還有一本集毒術之大成的《難經》!
她記得,裡面好像有一味能夠讓人假死的藥。
若是在事發之前,讓謝華和謝夫人他們服下這種假死藥,暗度陳倉,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蕭宏景眼皮子底下離開京城,到時候謝家也就安然無恙,蕭宏景再想除掉謝家,再想廢掉丞相位,只要謝華一“死”,蕭宏景也就師出無名了。
想到這裡,顧芊芊對姜寒銘嚴肅道:“寒銘,你去我梳妝檯上,將妝奩裡那本書拿給我。”
姜寒銘一看顧芊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想到什麼辦法了,連忙跑去梳妝檯邊,將那本書拿了出來。
顧芊芊仔細地翻了一遍,終於在《難經》的末尾找到了對關於假死藥的記載。
只是等顧芊芊逐字逐句地讀過去,原本微微鬆懈的表情又緊繃了起來。
姜寒銘注意到顧芊芊臉色不對,連忙問道:“芊芊,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顧芊芊合上書頁,眼底一片死寂,喃喃道:“難道是天要亡謝家嗎?”
“爲何這樣說?”姜寒銘問道。
顧芊芊的目光落在難經上,道:“書上記載了一種假死藥,能夠讓人暫時閉住經脈呼吸,如同死亡一般,我想用這種辦法去救謝家,只是此藥的配製,沒有半年是完成不了的,而且極容易失敗,其中用的藥材更是更是聞所未聞,我並沒有什麼把握能夠配出來。”
而且半年的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誰知道中間蕭宏景會不會按捺不住,率先朝謝府下手,到時候若藥還未配完,一切都是徒勞。
“原來如此。”姜寒銘也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眼睛一亮道,“鳳飲不是很會用毒嗎?他又是這本書主人的徒弟,你去找他,也許他知道甚至有這種藥。”
顧芊芊聞言神情也是一振,她怎麼忘記鳳飲了,他在毒術上的成就已是爐火純青,還怕有他配製不出來的藥嗎?
“寒銘,明日一早,你帶上這本書去找鳳飲,問他能否在最短的時間裡配出這藥。”顧芊芊道,“我去丞相府走一趟,將此事告知丞相。”
如果沒有辦法在事發之前救下謝華一家,那能不能在皇帝發落謝華入獄之後,讓謝華一家服下假死藥,再光明正大地將“屍體”運出來!
只是此舉風險太大,能救的人也有限,謝家其他的人她是管不了了。
這已是迫不得已之下的無奈之舉了,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只要父親他們能夠活下來,自私一些又能怎麼樣呢?
只是很多事,往往容易不盡人意,計劃得再好,只要趕不上變化,只能落得一個潦草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