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他年紀大了,也沒什麼富貴險中求的心思了,只盼着廣結幾份善緣,將來能有一個善終罷了……
遠遠地,趙吉便看見那個身披灰鼠皮斗篷的男子慢慢踱步而來,彷彿他走的不是稍有不慎就會被射成蜂窩的前殿,而是漫步在自家的花園裡。
趙吉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堆出的笑意都快要填滿臉上的溝壑了,他甩着浮塵快速迎了上去,膩聲道:“韓元公子,您可算是來了,皇上都已經等您老半天了。”
韓元眉目不動,語氣卻是恭敬道:“讓皇上等下臣,是我的罪過,多謝趙公公提醒,等會我必不忘向皇上請罪。”
“韓公子何必這般客氣。”趙吉笑得舌頭都快打結道,“老奴只是隨口一說罷了,皇上怎麼會怪罪您呢,在老奴看來,這朝堂後宮上下加在一起,也不及韓公子您一人得皇上的賞識。”
韓元勾脣輕輕地笑了笑,他將斗篷解了下來,趙吉連忙伸手接住,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韓元身邊走到殿門前推開門,躬身侯在一側道:“韓公子,老奴就送到這兒了,您快進去吧!”
韓元衝趙吉點了點頭,便徑自走了進去。
趙吉在外面合上了門,看着韓元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後,心裡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人人都說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但和這韓元比起來,只怕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但羨慕歸先羨慕,趙吉並不嫉妒,韓元能得皇帝青眼,與他當時還是金縷衛時就秘密投靠當時勢弱的三皇子,如今的皇帝。雙手染盡鮮血將皇上送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之後卻又甘心隱在暗處,爲皇帝清掃皇室朝堂的障礙。
他就像是一個瘋狂的賭徒,把身家性命全部壓到了皇帝身上,那種破釜沉舟的氣勢和自斷後路的勇氣,趙吉自認自己還做不到那一步。
大門在韓元身後關上,韓元略一擡眼,就看見坐在御座上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韓卿來了?”蕭宏景放下御筆,阻止了韓元行禮的動作道,“韓卿不必多禮,快起來。”
韓元直起身,飛快地掃了蕭宏景一眼,道:“多謝皇上,皇上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蕭宏景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道:“那韓卿來猜猜朕今日心情爲何這般好?”
蕭宏景說着從御案後站了起來,慢慢從臺階上向韓元走了過來,韓元這才發現,蕭宏景還穿着上朝時的那身龍袍。
“若臣猜得不錯,想必是皇上在朝堂上力挫了那幫老臣的囂張氣焰,鎮住了那些幫懷有二心的人!”韓元笑道,身爲朝皇帝身邊的密探,朝中後宮大事自有不起眼的人源源不斷地送到自己手中。
“看來金縷衛無孔不入無密不探的本事並沒有失傳啊!”蕭宏景先是讚歎韓元了一句,接着眉頭一豎,道,“那幫老臣,朕在朝堂之上處處禮
遇他們,他們卻仗着自己是兩朝元老,處處給朕使絆子!那謝華謀反之事證據確鑿,他們竟然還有異議,要求重審,哼,朕早晚要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要他們知道,誰纔是大周朝的皇帝!”
韓元但笑不語,蕭宏景剛登基時地位不穩,外有兄弟虎視眈眈,內裡國庫空虛,所以不得不依賴那幫老臣穩定朝局,如今蕭宏景羽翼漸豐,自然看不慣那些已經習慣在朝廷上處處指手畫腳的老臣了。
蕭宏景發泄了一通,心情倒是越發明媚起來,他看着韓元道:“韓卿消息靈通,想必也知道朕在朝上向諸位大臣提出要復立金縷衛一事了吧?”
韓元聞言連忙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微臣韓元,願爲皇上效犬馬之勞!”
蕭宏景笑得更加志得意滿,他親手將韓元扶起來,道:“韓卿的忠心能力,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朕明日就會下旨宣佈復立金縷衛,到時你就是金縷衛新任統領!不過明面上韓元這個名字不能用了,你就改名爲韓敏興吧,朕會命人爲你造好戶籍,你就用另外一個身份出現吧!”
“敏興領旨!”韓元從善如流地拱手道,高高擡起的手遮住了他嘴角的笑意,他連自由都能拋棄,區區一個名字又算得了什麼呢,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內。
“如今,朕有一件事要交給敏興去做。”蕭宏景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
韓元正色道:“皇上請吩咐!”
“明日聖旨頒下,朕會把謝華的案子交給你去辦,你務必要讓他認罪畫押,然後,你想辦法把這份名單上的這些人寫進謝華的認罪狀裡。”蕭宏景從腰間取下一把鑰匙,把多寶格上的箱子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宣紙,遞給韓元道。
韓元恭敬地接過,匆匆地掃了一眼,都是在朝堂上性子比較執拗的那幫老臣,韓元頓時心裡有數,只是……
“聽聞謝華在獄中不吃不喝,一直喊冤,想必是不會那麼輕易地認罪的。”
蕭宏景聞言輕輕地笑了笑,道:“他自己不認罪,難道你們不會逼他認罪麼,我記得金縷衛裡刑訊逼供的手段多的是,實在不行,不是還有畏罪自殺一說麼?”
蕭宏景的話語裡明明白白表明了,無論死活,他只要能做實謝華的罪名即可。韓元心領神會,領命告退。
第二日,皇上下旨復立金縷衛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上下。
衆臣心裡一凜,昨日皇上才提及此事,今日就迫不及待地頒下了聖旨,看來皇上決心已下,之前只是爲了知會他們一聲,並不是想與他們商量。
只是皇上這般突然的舉動背後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樣的情況才讓皇上有了復立金縷衛的想法?要知道這金縷衛在朝臣中間的名聲可是聲名狼藉啊。
如果說督察院僅僅是糾察百官風紀,那這金縷衛那可就是活生生的監視了。
太祖時期,有一官員與太祖笑談,太祖問官員昨日午
後做的事,那官員對答如流,卻不想太祖爲之大怒,將藏在屏風後的金縷衛喚了出來,與那官員當面對質,那個金縷衛將官員昨天一天的行蹤娓娓道來,卻發現兩者說的話有出入,那官員所說的回家侍奉老母,在金縷衛嘴裡變成了在青樓喝花酒,後來才證實,是那官員怕被責罰就對着太祖撒了謊。
那官員最後的下場自然是悽慘無比,但羣臣卻是看見了金縷衛的可怕之處,每朝每代的皇帝都賦予了金縷衛凌駕在朝堂之上的權利,他們又極得皇帝信任,只要他們有心,哪怕是王爺都能把你拉下馬。
這些金縷衛的出身都是世族,雖然大多都是庶子,但有家族庇佑,縱然是朝臣對上他們也無可奈何。
金縷衛最囂張的那段時日,朝廷里人人都談之色變,百姓更是戰戰兢兢,不敢輕妄議國事,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無孔不入的金縷衛給聽見了。
何況還有先帝,若不是當時的金縷衛首領背叛了皇帝,只怕廢太子還沒那個膽子往先帝的藥裡下毒,也正是借這個機會,羣臣才上折廢了金縷衛一職,想不到還沒過幾年,竟然就死灰復燃了。
而且大家都去打探這個新立的金縷衛統領,發現他叫韓敏興,祖籍江州,可是之前沒有誰在京中聽說過這麼一個人,也沒聽說江州有韓姓世族,倒是青州有一個。
所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韓敏興究竟是什麼人,他和皇帝是什麼關係?
而此時,處在風口浪尖上的韓元,正坐在蕭宏景御賜的宅子裡,周圍都是穿着飛魚服,配着繡春刀的金縷衛,他一手託着聖旨,一手拿着金縷衛官印,嘴角笑意莫測。
統領,你看見了嗎,你曾經引以爲傲的東西,如今,可都是我的了……
“大人,接下來我們該去做什麼?”站在韓元身邊的人問道。
韓元將聖旨遞給手下,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將官印揣進懷裡,道:“自然是去大理寺,拜訪一下我們的丞相大人了。”
“等等,王爺,你說那個金縷衛的統領叫什麼來着?”顧芊芊一大早就從楚孜然那裡得到了金縷衛復立的消息,這又是前世沒有發生過的事,顧芊芊對此已是波瀾不興,但她卻好像從楚孜然的話裡面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叫韓敏興,據說是江州人,但這個人的身份很是神秘,查不到他的任何行蹤,像是今天突然出現在京城中一樣。”楚孜然皺眉道。
韓敏興?顧芊芊終於知道爲什麼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了,這不就是前世在漢州異軍突起的那個都督嗎,想不到今生命運發生了轉折,他竟然出現在了京城,還成了金縷衛的首領。
看來她之前的猜測沒錯,他果然是皇帝身邊的人。
至於楚孜然的疑問,顧芊芊笑着答道:“沒查到行蹤不代表就是突然出現在京城中的,就像王爺身邊的暗衛,平日裡神出鬼沒,並不意味着他們就不在您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