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打算明年建房。
再讓一家子都窩在這三小瓦房裡,張高興是不願意的,一萬個不願意再見家人過這苦日子。
他忍痛捱罵丟掉工廠的活,起早貪黑地做茶葉蛋生意掙錢,爲啥,不就是爲了家人過得好一些,現在錢賺了,但是家人卻不能因此過得好一些,就連基本得居住環境都改善不了,他不能忍受。
他不會妥協。
所以,他盡努力地爭取父親這個家主的同意。
“爸,家裡建就是了,我們只管自家住的舒服,別人要割尾巴,讓他們割你兒子的尾巴,我不怕,咱家不就是建幾間寬敞的大瓦房,一家子不這麼擁擠了嘛,我們在意別人做什麼。”
老頭子擔心害怕的,張高興不怕,歷史的必然趨勢在哪裡,自己的錢是本分賺來的,他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別人怎麼說,讓他們說去好了,割自己的尾巴,自己哪裡有尾巴割。
這些別人都不是對的,爲什麼要自己向錯誤妥協,老漢上輩子向生活妥協了一輩子,這輩子不能再妥協了。
不用再等,讓家人早日改善一下居住環境,他一天也等不了。
多一天家人就是多遭罪一天。
當初掙到一千塊的時候就想往家裡送建房,只不過冬天來了,這時候不是建房的最好時候,就尋思着這過年跟老頭子商量,準備一開春,就動土建新房。
如果按照老爸的意思那得可要等到1978年,現在纔是1976年,1978年一場大會上《實踐是檢驗真理得唯一標準》,才推動整個神州大地的全面改革進程,那得兩年,他張高興等不了,他還希望太奶奶多活上兩年盡孝,在那個擁擠得破瓦房,老人隨時都會蹬腿。
奶奶住得那房子潮水氣太重,奶奶本來就有風溼,不能折磨奶奶得手腳了。
所以絕不能等!
兒子一意建房子,張銀貴說道:“想着你再過兩年就要娶媳婦了再跟我們一起住一起,怕人家閨女不樂意,這些年你在木器廠的工資,我和你媽大部分給你攢起來了,現在也有三百塊,加上我們給你攢的一百塊娶媳婦錢,我們建房子就說是你前些年工廠上班的錢,房子建一般就好,我去公社貸款,別人不落口實,那一千塊你別動,留着你娶媳婦,你們以後過日子需要錢,以後別在外面,回家,別讓奶奶和你媽擔驚受怕……
張高興默默地不做聲。
此時他心裡不太舒服。
前世張爸給自己造了新瓦房,自己問爸是哪裡的錢,張銀貴說是找公社貸款的,這一次才明白父母是將自己的錢基本都攢了下來,寧可家裡兄弟姐妹餓着肚子,前世認爲自己給家裡做了貢獻,父母爲自己貸款建瓦房結婚理所當然。
一下子明白了。
一下子全明白了。
原來自己的錢父母一直都給自己攢着,沒有怎麼用,張高興感覺真的真的很懺愧,他以爲他在工廠那些年的錢都給家裡了,自己爲那個家已經做了本分了,沒曾想,到頭來居然是這樣的……
前世,他結婚後,木器廠倒閉,回家頹了幾年,偶爾做點木工,自己也下了幾個崽子,也只夠管自己那小家,如今眼角含淚,那時候的自己太沒心肺了。
想想自己那瓦房至少成功得五六百塊,父親那年自己的錢沒動,那確實還借了貸款,那貸款錢還是父親還上的,他失業頹了很多年,打點零工木匠活,又不愛下地幹農活,直到後來眼見孩子們大的大,小的小,需要上學,需要吃飯,去了西楊縣木雕廠打工。
那些年老父親到底是擔了多少,養活了那麼多兄弟姐妹,太奶奶爺爺奶奶,連自己的建房的貸款都是父親還的,我張高興當年欠父親的債……到底有多少,他爲自己的那個大家做了什麼,都是父親一個人在扛,自己做工的錢,爸根本沒動。
心裡有一根弦被觸電。
張老漢大過年的想哭。
不過他使勁地往回憋。
父親,我的父親啊,這輩子我是來還債的,爲您,爲這個家,上輩子自己的這個長子做得太狗屁不是了。
“銀貴老哥在家不?”
一聽那聲音,張高興就聽那味來了,好久沒聽過那二爺的聲音。
這二爺可是張家河村最早的“二流子”。
這張家河村裡有一句話,學誰也別學那張天德!
張銀貴不喜歡這傢伙來自家串門,可是這張天德啊偏愛來他家串。
像張高興家其實原本祖籍並不是在彭埠鎮,而是在昌新鎮,大清朝末年有先人一支搬到了彭埠鎮張家河建立了張家河村,民國時候也有昌新鎮的張家人搬到彭埠鎮張家河村,解放後也有最後一批昌新鎮人搬到彭埠鎮張家河村。
這張高興家,還有這二爺都是那時候搬回來的。
這二爺張天德其實也是一個苦命人,他的爺爺是地主,那時候被打死,是張高興太爺爺去收屍的,他父親做了白軍,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他由母親帶大,他作爲地主的後代小時候那些年沒少遭罪,也落下了身體不好的毛病,不能幹重農活。
他母親帶着他來張家河村不久後,就病故,他幹不了下地的活,就外面世界東逛西跑的,這年代不在地裡幹活,到處跑的那就是二流子。
在外面二爺憑着小聰明沒餓死,後來晃悠到三十好幾了,該結婚了不能打光棍啊,他看上了隔壁村的郝桂花,那女人家裡窮,是女孩在家也不待見,從沒上過學,天天干活,從五六歲就開始幹農活,那腰粗胳膊壯的,二爺看中了,那黑俊的妞啊,那壯實的母牛啊,將來幹活,砍柴,種自留地,這些苦活他張天德干不來。
嘿!
前世就是二爺的媳婦兒郝貴花給自己介紹的媳婦郝翠花,自己現在去追自己的兒時“女神“趙高紅姑娘了,這……二爺是不是又來說翠花的事啊,自己前世的老伴,那個母老虎。
張高興本能地有些“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