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家外有家
劉合作其實在富順縣城裡，有落腳之處。
那是一個寡婦家。
其實在這個時期，因爲剛剛解放的時間還不是特別長，經歷了長時間戰亂的巴蜀地區，臨時組合家庭，再組合家庭、再再組合家庭.多的是。
有一些人呢，對男人絕望了。
或許是一部分女人覺得，組合家庭，很難處理好家庭內部的人際關係。
所以寧願守寡，也不想再婚的女人也很多。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吧，在巴蜀地區，一個男人只要他不是邋遢的，讓人看着他比豬圈裡的豬還髒。
哪怕他歪嘴，哪怕他豁牙都行，不愁娶不到老婆，都能撿回來一個！
所以劉合作在縣城裡面有一位知己紅顏，倒也並沒有多出奇。
很多人會誤以爲這50年代，男女關係方面管的很嚴，其實不是，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非常輕寬鬆。
逐漸收緊，那得再過好幾年。
韓曉康跟在劉合作的身後，七拐八繞的、最後走進了一處好像是倒閉了的某個工廠的家屬樓。
這種老式家屬樓，純粹就是完全照搬的北方鄰居的那種筒子樓。
樓梯在中間，往上爬一層，左右都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然後在這個通道的兩邊，佈滿了大小一樣、格局完全相同的宿舍。
由於筒子樓裡的生活設施並不完善，所以家家戶戶都在過道里面支上一個爐子，與日常的生火做飯。
時間一長，整個樓道里被薰的烏漆抹黑，大白天都還得開燈。
要不然的話，保準走不了三步，就得撞翻人家的蜂窩煤。
等到劉合作走到3樓的一戶人家門口，只見這傢伙輕車熟路的、從這戶人家放在門口用來支撐竈臺的報廢寫字檯下面，摸出一把小小的鑰匙。
在黑暗之中。
這傢伙也不拉開燈，更不吱聲。
只因爲他和對方的關係，但是見不得光的，更不能大聲嚷嚷
如若不然的話保管等不到第二天天亮，整個樓道里面都會充斥着風言風語，路邊社的大媽們又多了一個津津樂道的新題材。
輕手輕腳擰開房門上的彈子鎖，劉合作一手把門，然後側過身來，朝着韓曉康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隨後劉合作便閃身進了屋子，順手還帶上了門。
估計這傢伙的紅顏知己此時正在熟睡，天氣炎熱，夏天大家都穿的少。
如果韓曉康形影不離的、跟着劉合作鑽進屋子裡的話，只怕會看見一些不知道好看、還是不好看的場景。
——那會讓劉合作覺得很吃虧。
畢竟小狗崽子還知道護食呢，何況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不會維護他自個兒的女人？
被人白看，雖說誰也不會少塊肉，但心裡憋屈不是？
等到劉合作進門有個好幾分鐘之後，屋子裡開始響起淅淅索索的聲音。
隨後有人拉亮了電燈。
“吱呀”一聲清響，房門被再度打開。
劉合作出現在門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等到韓曉康進屋，去見屋子裡的牀鋪上面空空蕩蕩的，一條薄薄的夏涼被，已經鋪在牀上齊齊整整。
動作這麼快？
韓曉康心裡不由有點詫異，隨後再擡頭看看屋子裡那個清瘦的女人，“嫂嫂子好！”
第一次叫一個陌生人爲嫂子，而且還不是正兒八經的，讓韓曉康說起話來都有點兒磕巴了。
“哎，曉康兄弟吧？你好。”
身上衣着整齊，甚至就連頭髮都已經歸攏好了的、那位瘦巴巴的女人展顏一笑，“咱家裡有點亂，讓曉康兄弟見笑了你坐，我這就去給你們打幾個荷包蛋。”
“不，不用忙了，嫂子，我不餓。”
對方落落大方的，韓曉康真心不想給人家增添麻煩，“我是打算跟着劉哥出來，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晚上，明天好出去辦事，結果沒成想，竟然跑過來打攪伱休息了。”
“不麻煩，不麻煩，不用那麼客氣。”
女人彎下腰，從屋子裡的碗櫃抽屜裡翻出一個陶瓷罐子，打開蓋子，從裡面摸出2顆雞蛋，遞給劉合作，先幫他拿着。
隨後又伸手到罐子裡，掏出來2顆雞蛋。
隨後把罐子放好。
瘦巴巴的女人這才從劉合作手上接過雞蛋，隨後對着韓曉康溫溫柔柔的一笑，“你們先喝口水，歇一歇。馬上我就去把爐子捅開，很快就煮好了，別急.”
對方如此盛情，韓曉康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任由她忙活去了。
等到劉合作從暖水壺裡倒出一杯水遞給韓曉康，臉上呈現出一抹很詭異的笑，“看出來呀，韓兄弟，你的嘴還挺甜的一見面，嫂子嫂子的還叫的蠻親。哎，我說兄弟，你是不是對於這種場景見怪不怪了？”
韓曉康笑笑，沒說話。
這種場面那都是灑灑水，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wWW★ ttkan★ ￠O 從原始時期開始，智人還知道等價交換是什麼含義呢，更何況是現在呢？
“穩！”
劉合作又朝着韓曉康豎起大拇指，“我就是看在兄弟你這個人值得交的份上，所以今天晚上才把你帶到這裡來.如果我和你說，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來過這裡，你信嗎？”
“我信。”
韓曉康點點頭，“聰明人之間打交道，不在於時間長短，就在於片刻間的那點靈犀。”
“還得數韓兄弟，您的文化水平高、見識多，看人精準啊。”
劉合作感嘆不已，“我這個人吧，真笨，很多東西心裡面清楚，可就是說不出來.”
“劉哥客氣了，在振興區，在富順縣，還得數你的人脈廣、路子多。”
韓曉康自然是懂得花花轎子衆人擡這個道理的，別人已經開始初步接納自己走進他的私生活了，那就說明以後兩人之間的交情還有可能繼續往深了裡走。
眼前這位劉合作，他應該是屬於城狐社鼠一類的人物。
這種人辦不了大事。
但在地方上的一些小事情方面，卻非常有活動能量。
如今自己連條爛魚腳下都算不上，能夠結交到劉合作這樣的人，倒也是一大助力。
在不同的階段，結交不同層次的人，這纔是一位真正能做事的人，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素養。
兩個人在屋子裡說話之間，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
沒過一會兒，那位乾乾瘦瘦的女人便端進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來來來，你們倆趁熱吃，別光顧着說話”
等到女人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隨後扭頭衝着韓曉康，柔柔一笑，“曉康兄弟呀，我家合作也是一個心氣很高的人.他這個人呢，不壞，就是脾氣有點不太好。”
“要是以後小康兄弟，你以後有了出息，可別忘了順手拉扯我們家合作一把.”
女人笑的很純，忽然給人一種17，8歲的少女一般純真的感覺。
在這一瞬間，韓曉康忽然有點明白了：爲什麼眼前這個其貌不揚，乾乾瘦瘦，連孩子跟着她都沒有湯湯水水喝的女人。
爲什麼能夠吸引住見多識廣的劉合作了.懂事。
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說話不卑不亢，也很得體。
其實男人在年輕的時候，是愛姑娘的美貌，比較注重身段這些。
而真正到了一定的年齡的時候，像劉合作這個年齡，他就不會去追求那些外在的東西了。而是想找一個能聽他傾訴，能讓他在外面受了委屈，有一個避風的港灣。
僅此而已
等到兩人狼吞虎嚥的把紅糖荷包蛋吃完，此時估計已經到了凌晨兩三點鐘了。
肚子一吃飽，睏意就陣陣襲來，看着睡眼惺忪，渾身疲憊的流合作，那個女人的臉上流露出一陣陣的憐愛之色。
要是再不抓緊時間睡的話，估計明天早上起來劉合作這傢伙就扛不住了。
今天他去幫江躍，江濤兩兄弟乾的那些活兒，可不是一般人能整得了的。
既要擡人，又還要給人家清洗乾淨，要給他換衣服.伺候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幹這些活都很辛苦，更何況還是一個已經發僵了的.
所以今天下午，確實是把劉合作給累的不輕。
要不是韓曉康非得跟着他來的話，估計這傢伙現在已經睡得跟死豬一樣了
韓曉康原本以爲今天晚上，自己只能在劉合作這個女人家裡打地鋪湊合一下。
可沒成想，人家剛纔出去做飯的那一陣，已經和其中一家關係很鐵的鄰居商量好了。
所以最終留合作就留在這邊睡覺，而韓曉康則去隔壁鄰居那邊，睡在他們家、已經到外地上學的孩子那張牀上。
一夜無話。
翌日一大早，天不見亮，韓曉康還沒起牀，那個很勤快的女人已經做好了早飯。
原本韓曉康還以爲她們是住在城裡，順手出去買一點豆漿油條，也就湊合了。
真想這女人確實很勤快。
人家昨天晚上替渾身臭燻燻的劉合作，從裡到外洗刷的乾乾淨淨之後，還把劉合作的衣服給連夜洗了。
然後又將就着剛剛起來的爐火，給他把衣服烤乾，又用搪瓷缸子裝着滾燙的開水，劉合作把衣服給熨燙的齊齊整整。
可想而知，這一大通活忙活下來，那個女人哪還有多少睡覺休息的時間？
就這！
依舊沒耽擱她第二天一大早，就給劉合作和韓曉康烙好了豬油渣鍋盔，都還很細心的替兩個男人，熬了一大鍋菠菜大米粥。
據那個女人說，今天劉合作要出去拉車，走很遠很遠的路。
要是早飯不吃紮實一點的話，生怕還到不了地頭，人就得給累趴下了
等到兩個人吃完早飯。
那個女人又很貼心的往劉合作脖子上，掛了一個自制的挎包。
“這是一張新毛巾你擡了那個人之後，不要用這個新毛巾擦汗，喏，在這裡面還有一張舊毛巾，你還沒有洗漱之前，就先用舊毛巾擦洗一下。”
“這裡面有半塊肥皂，忙完之後找條河或者是池塘要那種乾淨些的，你先用肥皂把身上好好洗一洗。
那你洗完之後，這塊肥皂就不要拿回來了，隨手就放在池塘邊，看看別人能不能用上？
然後呢在這裡面我還給你放了一塊香皂，那可是嶄新的你用完了之後記得要拿回來，可不能浪費了。”
女人不厭其煩的一一叮囑劉合作，“我昨天晚上聽你說，那家人確實不容易如果他們外公那邊手頭上也很拮据，實在是無力把他下葬的話，那你就幫他們一把吧！
千萬不敢用張草蓆一裹，來個軟埋那得多遭罪呀！”
“嗯，我會的。”
此時在外面應付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顯得遊刃有餘的劉合作，這個時候就像一位剛剛要踏入學校的小學入學新生。
乖的很！
不過女人嘴上說的話有點絮絮叨叨，但她拾掇起東西來，倒是非常的利索。
囉囉嗦嗦之間，已經把劉合作給收拾的乾乾淨淨。
等到劉合作把頭伸向那個女人，看那架勢，他是準備在臨別前要啵兒對方一口。
但猛然一想到韓曉康還站在旁邊，劉合作只能訕訕的收回嘴，換成用巴掌撫摸了一下女人的頭，“好啦，你也去睡個回籠覺吧，現在天還早.等你眯上一會兒再去上班，也不遲。”
“嗯，我再將牀單什麼的洗一洗，把地拖一拖。”
女人拉起劉合作就往門外推，“快去忙你的吧，這種事情比不得別的，可不敢耽擱了。”
現在天都還沒亮，周圍的鄰居們基本上都沒起牀。
也就昨天晚上韓曉康借宿的那一戶鄰居，他們家有人來，端這個搪瓷痰盂去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裡面，倒掉隔夜老尿。
這個時候韓曉康和劉合作溜出去，遇到其他人的可能性不大，相對來說更容易保全這個女人的名聲，免得被人非議。
等到韓曉康和劉合作下樓，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跟隨在劉合作的身後，兩個人七扭八拐的，最終來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巷子。
以後劉合作一頭就紮了進去。
往前走了大約有個5，60米，最終在一個大門都搖搖欲墜、牆頭上長滿了狗尾巴草的破敗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