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如同發瘋一般從地上猛然竄起來!擡腿衝着正在地上打滾的江躍就是一腳,“我是你的外公!你這個報應孩子,咋還連我都騙起來了嘞?”
踢完江躍,老頭踉踉蹌蹌衝到架子車旁,伸手拍打着上面已經變得僵硬的那個人,“起來!”
你不要格老子裝死狗.女婿呀!我的好女婿我這個做長輩的,今天算是求求你了。”
“起來,你起來和我說話,是不是臘梅不願意跟着你回來?”
老頭混身顫抖,伸出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着架子車裡的那個人,“所以,你怕來見我?怕我罵你,罵你把我的臘梅搞丟了?”
“臘梅丟了?”
“不會,我家的臘梅我知道,她是絕對不會丟下你,不會丟下江躍、江濤兩個孩子不管的。我知道,我家臘梅,她寧願丟掉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丟下你和兩個孩子。
“臘梅這個人吶,性子倔!”
老頭喃喃自語,“要不是有什麼意外情況耽擱了的話,我家臘梅她就是爬,也會爬回來陪你們的。”
“所以說呀,我兒臘梅,她丟不了。
我的好女婿,你起來吧,別怕,我不會怪你起來!你趕緊跟我起來!
好女婿呀,你得給我這個老頭子一個活下去的盼頭,再大的難,我的好女婿,咱一起分擔好不好?”
“不聽話”
老頭搖搖頭,“好女婿也不聽話了,我最親近的人,一個個的都離我遠去了.你們這是咋了嘛?我自問這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可你們爲什麼都要躲着我呢?”
“沒意思,真沒意思.”
老頭仰面望天,兩行渾濁的眼淚,從眼角如同決堤的缺口,滾滾而落
忽然!
韓曉康大叫一聲,“不好,快扶着他!”
反應靈敏的劉合作,猛然伸出手去攙扶老頭,而原本在地上跌坐一團的江躍,此時一個“懶驢打滾”,一下子就滾到他外公的身後。
他這是打算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去接住仰面栽倒的外公。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繁瑣、比較累贅了。
棺材鋪裡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售價是87塊6毛3,江躍的外公顯然是買不起的。
原本他在以前,早就給他自己預備下了一口好棺木,原本江躍的外公把其視若珍寶。
桐油那是刷了一遍又一遍,最好的土漆,那是粉了一層又一層。
結果呢,最後.沒了!
以至於現在要將江躍的爹下葬,老頭還得去集體經營的壽材鋪裡,花錢重新買一副。
可他的身上總共才3塊7毛錢,跑到村裡去借了一大圈下來,好不容易纔湊夠不足8塊錢。
很顯然,這點錢是遠遠不夠的。
好在江躍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時候,那位韓曉康叔叔給了自己很厚的一個紅包。
等到小傢伙把紅包拿出來一看,那裡面居然足足有44塊錢。
正是有了這筆錢,最終江躍的外公,纔在左鄰右舍的幫忙下,把自家的女婿給順順當當的埋在了自留林中.
至此,這件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無論生活的好不好,日子總歸還要繼續,接下來就面臨着江躍,江濤兩兄弟該怎麼安排的問題了。
由於這兩兄弟是城鎮戶口,讓他們到外公這邊來生活,顯然是不現實的:
畢竟江濤的外公能力有限,他連自個兒的日子都護不周全,又哪有能力去撫養這2個半大小子?
都說半大小子吃垮老子,江濤、江躍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們的飯量大的很!
很多時候比大人都能吃。
更重要的一點是,由於他們是城鎮戶口,所以江濤、江躍即便回到農村裡來跟着他外公一起生活。
那麼他們在生產隊去幹活,人家是沒法給他們計算工分的。
畢竟每個生產隊裡的工分值,一個工分就那麼3,4分錢,如果到生產隊裡來幹活的勞動力越多,就會攤薄生產隊的工分單價。
勢必會引起生產隊的、社員們的不滿。
如果非得要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倒也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江濤和江躍兩兄弟,主動向街道辦提出戶口遷移申請。
就是說把他們城鎮戶口,申請轉爲農村戶口。
只要他們兩兄弟,把戶口落到他外公這邊的生產隊裡了,那他們就可以通過自己的勞動,在生產隊裡獲得工分。
真要是這樣的話,生產隊裡的其他社員,即便他們心裡再有不滿,也得捏着鼻子認了!
如果採用這種方法的話,倒是能解決江躍、江濤兩兄弟如何生存的問題。
畢竟在這個時期,要想“農轉非”不容易。
要想把城鎮戶口變成農村戶口的話,操作起來就非常的簡單,街道辦甚至還巴不得呢!
只因爲城鎮戶口越多,就需要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會消耗更多的糧食。
所以要想把城鎮戶口轉成農村戶口,那是一件非常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如此一來,江濤,江躍兩兄弟在未來,大概率也就毀了。
這是因爲,他們倆兄弟如果一直保持着城鎮戶口的話,等他們的年齡達到了17,8歲的時候,街道辦會想方設法的、解決他們的工作安排問題。
可如果兩兄弟變成了農村戶。
那就基本上別指望,以後還能有什麼城裡的招工指標,如同肉餡餅一般的,砸到這兩兄弟的頭上了.
本來城裡那些工礦企業,人家能夠分配到農村去的招工指標,名額本身就極度稀少。
狼多肉少。
那麼金貴的招工指標,又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能漏給江躍、江濤呢?
想也別想那種好事了.那是連睡夢中,都不可能出現的美事。
因此,既然這兩兄弟不能把城鎮戶口轉到農村。
但是兩兄弟在城裡面,雖說有《城鎮居民糧食供應憑證》,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糧本”。
但那個糧食又不是白給的。
城鎮職工,包括居民們每個月可以拿着糧本,去糧站的門市上按照上面所填寫的數字,購買相應數額的糧食。
不過,另外是需要補差價的。
一斤精麪粉,需要補差價1毛6分3;一級精米大概要補1毛6分5。
哪怕就是買成粗糧,那一斤玉米麪,也是需要掏1毛1分4的差價。
而購買“全麥粉”的差價,你和買玉米麪的價格差不多。
所以江濤江躍即便是生活在城裡,即便他們每個月,能從街道辦拿到5塊錢的困難補助。
其實算下來,最終他們兩兄弟共買54斤糧食,這點錢用來補差價的話,是不夠的。
就更不要說還在上學的江濤,他總歸要買點鉛筆,橡皮擦什麼的,多多少少也是需要花錢的。
城裡的生活不容易呀!
每天睜開眼睛就是錢:買柴禾,買菜買米,油鹽醬醋茶,電費水費垃圾費哪一樣都是錢!
到農村,不能去。
回城裡,掙不到錢
如果非得把江躍、江濤留在縣城裡的話,很有可能會把江躍這個孩子,給推到斜路上去。
兩兄弟的現實情況,就是如此殘酷,這可怎麼辦呢?
回來的路上,換成了江躍和江濤這兩個半的孩子,一個推、一個拉,由他們來負責把架子車給還回去。
而劉合作和韓曉康兩個人,則遠遠的跟在後面。
“曉康兄弟啊,你說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
劉合作憂心忡忡看着,在前面奮力拉車的兩兄弟的背影,嘴裡嘆口氣,“這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讀書的料。
而大哥江躍,這小傢伙如果好好培養一下的話,絕對是一個動手能力極強,悟性極高的好苗子,做啥像啥唉,只可惜呀!”
韓曉康看一眼搖頭嘆息的劉合作,“這兩個小傢伙,同父異母但卻手足情深,彼此之間不分你我。
這種情況,還是挺少見的。
劉大哥,你在社會上的交際廣,要不你想辦法找一戶人家,把這兩兄弟給收留了吧?”
“哪有那麼容易!”
劉合作搖頭,“人家要想抱養孩子,也是找那種很小的娃娃,誰會跑去找這麼兩個半大小子回家,也不怕把自個兒給吃塌了?
其實多吃點糧食,這還是小事情,主要是別人會嫌這兩兄弟年齡太大,什麼事他們都已經懂了.又怎麼可能喂的熟?”
劉合作說的,倒也是實情。
像江躍江濤這個年齡,正是能吃,正是需要往他們身上砸錢的階段。
而且他們兩兄弟,對於自個兒親生父母的感情都非常深,所以別人是不可能願意冒頭、跑來收留他們的。
望着那兩兄弟相互幫助、奮力拉着車漸行漸遠的背影。
低頭,再看看黃土路上那一滴滴的汗珠痕跡,韓曉康和劉合作二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要不我們每個人,每個月幫助他們5塊錢?”
想了半天,劉合作試探着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就是不知道曉康兄弟你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韓曉康搖搖頭,“從經濟角度方面去考慮的話,每個月掏上5塊錢,對於我來說,倒不是多大個事。
不過,我並不認爲直接給他們提供金錢上的幫助,是個多好的方法.我只怕第一個月給他們兩兄弟10塊錢,這兩兄弟會非常非常的感激我們。
第二個月,第三個月,第四個月他們都會很感激、很感動。”
“可劉哥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在後面有某個月,或許我們那邊出了點什麼問題、或許是很忙,以至於沒及時把這筆錢,送到這兩兄弟的手裡。”
韓曉康搖搖頭,“他們已經習慣了,每個月總會有10塊錢,會準時準點落到他們手裡的這種生活,
慢慢的,我只怕他們會養成一種慣性,假如哪個月沒能收到這10塊錢的話,
我只擔心他們會跳腳,開始咒罵我們.真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難道劉哥你的心裡,能好受?”
劉合作想了想,最終搖頭苦笑,“升米恩,鬥米仇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曉康兄弟,你這種擔心其實也不無道理.可問題是,這兩兄弟.說實話,他們如今淪落到這種境地,咱們眼睜睜的看着卻不伸出援手,似乎我這心裡啊,又有點交代不過去.”
“再觀察觀察吧!”
韓曉康望着那兩兄弟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江躍和江濤,他們真的是那種有骨氣、勤奮而又懂得感恩的人,或許.我不介意把他們收留下來。”
“你?你收留他們?!”
劉合作大吃一驚,“喂,我說你一個未婚青年!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的年輕人,你收留這兩個半大小子來幹嘛?那以後,你到底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哈哈哈大丈夫何患無妻?”
韓曉康對於劉合作的擔憂,不以爲意:“我收留他們,又不是讓他們兩兄弟吃白飯的,要想吃飽飯,就得自己努力的幹!
我可沒有養閒人的那種壞毛病,而且劉哥你也不想想,這兩兄弟除了我能夠收留他們之外,別人誰會要他們?”
“包括劉哥你。”
韓曉康伸手拍拍劉合作的肩膀,笑着調侃對方,“你有兩個家需要養,肩膀上的擔子很重啊!”
“等等。”
劉合作做還是不放心,“你準備把這兩兄弟收留下來,讓他們替你幹啥?”
韓曉康笑道,“在我那裡,可以讓他們兩兄弟乾的活,可多了!
幫我養豬,幫我種莊稼,或者是幫我出去打獵,跑腿送東西、替我出去巡山,偵查那些獵物的蹤跡.”
“養豬?”
劉合作滿是詫異的瞪大眼睛,“現在哪裡還允許社員們,在家裡私自養豬?”
“這個你就別管啦,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韓曉康笑着迴應他,“不要說你這邊,別擔心我沒活給他們兩兄弟幹,甚至就連江濤上學、需要學習的課本知識,我順手都可以把他教了.不就初中一年級的語數英嗎?
我就不信了,我一對一的給他教,到考試的時候,他還敢跟我下95分?要是那樣的話,你看我不踢死他!”
韓曉康所說的這種上學方式,其實是讓江濤,保留在學校裡面的學籍。
但平時他並不用去學校聽課,只是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江濤纔會返回學校去參加考試。
除了能夠完成學校的要求之外,順便也能驗證一下,江濤的學習成果。
而是由韓曉康在山裡,對他進行一對一的輔導,有些時候自己沒時間,還可以讓自己的表哥劉洪東去教江濤。
這種教學方式,要是擱在後世的話,那就叫全封閉式一對一輔導。
這樣一來,
江濤的學習成績,又怎麼可能差呢?
看考試的時候,這傢伙不從山裡冒出來,卷死他的那些同學!(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