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我的農戶,沒了.
小老君大隊部。
大隊長和支書,正滿臉惱怒的坐在凳子上抽悶煙。
而那位公社下來的幹事,則在一旁不停的陪着笑臉。
只見他手裡,舉着一盒拆開的“翡翠牌”香菸,正在不停地給大隊長和支書二人遞煙。
眼前這一幕場景,其實還是蠻搞笑的:
大隊長和支書喘着粗氣,坐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吸着煙。
而被公社裡專程出派來,辦理此事的那位幹事,則滿臉愧疚、又帶着一絲無奈的。
弓着腰,在那裡做着無聲的賠罪。
爲了緩解現場的氣氛,這位幹事好話、賠罪的話、道歉的話,都已經說盡。
此時,他也已經無話可說。
唯有不停地將手中的香菸,分別不停的遞給大隊長和支書。
大隊長和支書,嘴裡抽1支,兩邊的耳朵,各自夾着1支。
右手的指頭之間,還夾着1支。
左手的手掌中,還握着2支香菸.
這個時期,公社裡的幹事到各個生產隊裡去傳達通知,可沒有什麼“招待費”這一說。
所以,這位幹事手裡的煙,其實是他自掏腰包買的。
大隊支書個大隊長,正是知道這一點,纔會這樣報復性的猛抽他的“耙和”煙。
“羅旋?”
當羅旋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那位公社下來的幹事,他也是認識羅旋的。
當即便驚呼一聲:“趕緊跟我回公社,領了你的《城鎮居民糧食關係憑證》,我也好交差了。”
原本垂頭喪氣、有點蔫頭耷腦的支書。
此時卻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一聲炸喝:“敢!來人,給我把羅旋扣住!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誰能將我們大隊裡的社員,就這麼輕易帶走?”
“對!將村口的路,統統給我封死!”
大隊長跳的,居然比支書還要高,“從今天起,整個小老君大隊許進不許出!
孃的,我倒要看看,誰還能將我們的社員,給隨隨便便就帶走了!沒王法了還”
這個時期的生產隊幹部,絕大部分都是有從軍的經歷的人。
他們之中,誰的脾氣多半都不太好。
本身農村基層工作,就特別的繁瑣而複雜。
一般來說,農村基層平時的工作內容,不會牽涉到有什麼大是大非的重大問題的。
大隊部,和生產隊幹部們,他們日常的工作,基本上全是些雞毛蒜皮、東家長西家短。
誰家的狗,又咬死了誰家的雞。
誰家的娃,又打破了誰家孩子的頭。
誰又說誰家的閒話了,以至於兩家人,拿起鋤頭準備要幹架
一般,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
大隊和生產隊的幹部們,會被請去評理。
一剛開始,他們還會耐心地解釋,給社員們分析一下:誰誰誰,哪方面不對。
誰又在什麼地方,處理的不夠好,以至於事情越鬧越大
但發展到後來。
生產隊的幹部們發現:和一部分社員們講道理,很多時候是講不通的。
尤其是牽涉到,家庭內部矛盾、和鄰里之間幹仗的事情,那絕對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就那麼一點破事。
生產隊和大隊的幹部們,哪跑上三天,口水說幹、嘴脣磨破,社員們多半不會覺得自己理虧。
都覺得是對方的錯。
所以,
最終大隊和生產隊的幹部們,往往在解決這種鄰里矛盾、家庭矛盾的時候。
就會更傾向於,使用一些簡單粗暴的手段,以便快刀斬亂麻、免的天天搭進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
要麼就是和稀泥。
要麼就是一頓訓斥、惹急了就一腳踢過去!
兩邊各打50大板,省心省力。
誰要再敢齜牙,就狠狠的收拾他一頓!
麻旦
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一個個的吃的也不太飽,都沒吃撐,反而還有閒工夫,一天天的沒事找事兒!
所以,
在基層工作久了的大隊長和支書二人,剛纔他們說話的態度,顯得這麼粗暴。
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而且他們也沒什麼壞心思,就是平時說他們說話,就這種語氣、就這種腔調。
但他們說的內容,倒是把羅旋給嚇了一大跳!
這是啥情況??!
要說他們對自己沒有敵意,可爲什麼,要動不動就說‘扣住’之類的?
可要是自己,真闖下了什麼滔天大禍的話。
但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和對話當中,怎麼也看不出來,眼前這3位領導,有收拾自己的意向?
嘶~反而,倒是有點像搶人?
自己又不是金龜婿,又沒有高中狀元,來個金榜下搶女婿。
自己就一個乖乖的小社員,既沒有張良的才智。
也沒有潘安的樣貌。
有啥好搶的?
羅旋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各位領導,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大隊長道:“有人對你下手了,我和支書同志,這不是不服氣麼!”
“下手?”
羅旋只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一種事情脫離自己掌控、毫無安全感可言的感覺,頓時涌上心頭,“大隊長,你能說的明白一些嗎”
支書氣呼呼的說道:“是這樣的,市裡面已經把伱的戶口,強行從我們大隊給轉走了。
這叫什麼事兒?!
居然可以不和我們大隊打招呼,也不徵詢你的意見,就把你給.給弄沒了!”
羅旋道:“可我,不還好好的在這裡嗎?”
大隊長嘆口氣:“你人倒是在這裡,可你的戶口沒了呀。
我們生產大隊,好不容易接收到你這麼一位有能耐,願意爲鄉親們做實事、做好事的人。
他們憑什麼,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給我們弄走?”
羅旋隱隱約約之中,似乎有點回過味兒來了:有人沒有和小老君大隊,辦理任何交接手續。
就直接通過公社的戶籍管理辦那邊,把自己的戶口,從小老君生產隊給取消了,然後轉到了市裡。
想明白了這一點。
羅旋猜想:這事兒,除了盧剛,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農轉非,原本難度就很高。
換成是別人,也沒那個動機、別人也沒那個必要去幹吶!
只不過要遷移戶口,是需要“遷出人”的原籍所在地,開具一些相關手續的。
盧剛這事兒,確實辦得不地道!
竟然沒有和小老君大隊,辦理遷出手續。
更沒有和自己打一個招呼。
盧剛這是以權謀私!
赤裸裸的以權謀私!!
見支書嘴裡的煙,已經抽完了,羅旋掏出一包嶄新的“戰鬥牌”香菸,拆開一道口子。
然後把煙放在辦公桌上。
這個時期,可沒有什麼“抽菸有害健康”一說。
在無數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中,幹部和羣衆們,爭相吞雲吐霧的場景,那是非常的常見。
羅旋其實並不想開口勸說,支書和大隊長:你們別抽了,對身體不好。
所以才把這包煙,給放在辦公桌上。
那意思就是:咱可以孝敬你們二位香菸,但也不鼓動你們狠狠地抽菸。
自願,隨緣吧。
“你小子咋的?捨不得把好煙給我抽?”
沒成想,支書對羅旋的好意卻並不買賬。
而是衝着羅旋猛一瞪眼:“你就是整包整包的給我,我又還能抽你幾天?”
說着,
支書一把從桌子上,抄起那包好煙,從裡面抽出一支。
想了想,
又將香菸塞了回去,然後從自己耳朵上,扯下來一支先前那位公社幹部,遞給他的煙。
卻將羅旋給的這包煙,順手塞進了他的上衣口袋裡放好。
然後衝着羅旋一瞪眼:“給煙不給火,你想得罪我?來,給我點上。哎,氣死老子了!氣的老子心窩窩疼!”
羅旋趕緊從兜裡拿出一盒火柴,給大隊支書把煙給點上。
“唉,羅旋啊,你也別見氣。”
大隊長嘆口氣:“支書同志,這不是心裡有氣嘛,所以才這樣兇你。”
羅旋呵呵一笑,“哪能呢?兩位都是我的長輩,你們兇我,就是在關懷、愛護我。
這一點,咱心裡哪能知道?
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咱還渾身不痛快呢!”
辦公室裡,火藥味十足。
自己說上這麼幾句俏皮話,也能稍稍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氣氛。
嘭——
支書憤懣不平,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竟然來搶人?而且還不和我們大隊,辦理任何移交手續?”
羅旋趕緊接住,“對!還有沒有點組織原則,還有沒有點辦事的流程了?
我這就去找上級反映反映,太不像話了!這不是亂彈琴嘛。”
“你反映個錘子。”
支書終於被羅旋這一套、從電影裡面抄來的官面話,給逗笑了:“你是準備去找公社幹部評理了,還是去找縣裡的大領導,來說個聊齋?”
一旁陪着笑臉的幹事,開口解釋道:“這一次,據說是市裡的曲藝協會,把你吸收、招進了青少年文藝創作組。
如今呢,你是我們江內市曲藝協會的正式會員了。
你的任命書,還有就是你創作的歌曲獲獎證書,現在還在縣裡面。
或許,是縣裡面的領導,他們也在考慮,到底該給予你什麼樣的獎勵?”
羅旋一聽,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事兒自己真還錯怪盧剛了。
這個時期的市級曲藝協會,他們是有編制指標,和專項撥款的。
(究竟是不是這個單位,其實並不重要。主要是小螞蟻不敢寫正規單位:xx部)
自己那一曲《生產隊裡的小社員》,據說已經獲得了省級“歌頌公社徵文大賽二等獎”。
只不過,
現在自己並不需要,再給頭上增添什麼光環了。
所以前幾天,公社廣播站的張維給自己捎話來,讓自己做好去省城領獎的準備的時候。
當時自己就沒把這當回事,便一頭扎進小老君生產隊來了。
而且當時張維還說:好像這一次大獎賽的第一名,赫然就是陳曉端的那首《生產隊的大鐵牛》!
只不過,
由於省裡面的評委們,覺得陳曉端的這首歌曲,特別特別的優秀。
因此,他們已經把這首歌,送到京城裡面去參加海選去了。
而在海選結果,還沒有正式出來之前,市曲藝協會、和相關的宣傳單位。
目前還沒無法給陳曉端,制定下來一個什麼樣的獎項,才合適?
總不能萬一陳曉端這首歌曲,獲得了全國性大獎的話。
而省裡面,卻只給她一個小獎項吧?
既然獎項定不下來。
那相應的,
對於陳曉端的具體獎勵措施,暫時也沒法確定下來。
現在老支書一聽說,羅旋的戶口是被市曲藝協會、和宣傳部門,直接給遷移到市裡之後。
只能喟然長嘆一聲:“哎,這個事情啊,咱也攔不住。要說呢,也不能攔。”
支書頹然坐回凳子上,苦笑道:“你能吃上居民糧,這也是好事一樁。
要說市裡面做事不合規,沒從我們這裡辦理遷移手續,這事兒呢,咱其實也不生氣。
我啊,生氣就生氣在,咱大隊裡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能耐人,卻又被人給挖到市裡去了!唉”
羅旋其實很理解支書,和大隊長他們的無奈:在農村裡,誰不想進城去吃上居民糧?
偶爾有一個招工指標的話,各個大隊,那是搶破頭的,都要往自個兒大隊裡面爭!
各個大隊,這麼賣力地爭搶指標,圖個啥?
不就是圖自己大隊裡面,某一位社員,能夠藉此機會進城。
不就是指望他,能夠吃上國家糧嗎?
由此可知,
一方面,大隊裡的幹部們,很是心疼,自己所管轄的生產隊裡的、最優秀的社員離開。
在另外一方面,他們也隱隱希望,自己大隊裡面,能夠有那種讓社員們,脫離農村的機會.
很是矛盾。
但卻又很合理。
任何時代,農村裡最優秀的人才,最終都會融入到城市中去。
這是一種必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