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驚喜.不,應該是驚嚇。
不,應該還是驚喜。
算了,應該是又驚又喜,那是一場接一場!
顧向豫臉色慘白、渾身哆嗦着喊,“有鬼呀!大家快來食堂看看吧,嚇死他爹了!”
等到10幾個膽大的礦工,各自抄起鎬把、鐵鏟衝進職工食堂之後。
卻赫然發現在慘白的燈光下、坐着一個面帶詭異笑容的傢伙。
只見他身上只裹着一牀棉被、被子從肩膀上滑落一半,露出右邊只穿着腈綸內衣的肩膀來。
好似一位坐禪的喇嘛。
只是他那張清瘦的臉上,並沒有高僧大德身上,那種慣常的淡然和從容。
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上揚、露出一種說不出來有多詭異的笑容
“我有罪,我長期幫着黑心礦主,巧立名目的剋扣你們的血汗錢。”
在這個人的胸前,掛着一塊包裝箱紙皮,上面用木炭寫的一行字:“我有罪,我不對。我不好,我在這裡向大家檢討。”
老仝提着鐵鍬,麻着膽子上前辨認:“王會計?”
躲在食堂鐵門處、已經被嚇壞了的顧向豫,他自然也是知道礦上權勢滔天的王會計的。
在一個煤礦上,除了煤礦老闆、和他的那幾個合夥人之外。
接下來地位最高的,其實就是煤礦裡的總會計師了.只因爲在他的手中,掌握了太多見不得光的東西。
不說明暗兩本賬,這種最爲核心,最爲關鍵的東西。
其它什麼時候,送給誰誰誰多少多少,又收了誰誰誰多少
這些東西,哪一樣隨便露點風出去,保管是讓煤礦上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老仝一眼就能認出王會計,那是因爲他來的時間長。老仝和煤礦上那些頂級管理層的人員,還是有過數面之緣的。
這些經歷,
同時也是老仝在礦上,向工友們吹噓、炫耀的資本之一:“知道不?俺和礦裡的王會計、張出納都熟。
人家樑保管員,還給我遞過一支菸蓯蓉牌的香菸!恁貴。一支菸,都頂你個狗日的一天的工錢哩。”
“嘶王會計,這裡冷。”
老仝看着王會計臉上,那副詭異的笑容,他心裡也發怵:“要不,我扶您老人家回去歇着?”
王會計不語,臉上的表情如同凝結了一般,絲毫沒起變化。
“王會計,這食堂裡晚上沒燒火,實在是太冷了。”
老仝依舊弓着腰,滿臉恭敬的仰面看着王會計柔聲勸解:“您老人家不在蒙古包裡歇着,跑這裡來,是有什麼指示嗎?”
王會計依舊還是那一副不管見人、還是沒見到人,都是笑臉相迎的屌樣。
在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悲傷,只有一縷很是詭異的笑容。
好似臨死之人,眼中看見了天堂在召喚他一般:有幾分欣喜、幾分意外。
還有幾分欣然願往的歡喜,和被聖光照耀下的那種迷離與舒暢.
“該不會是死,死了吧?”
站在老仝身後的一位礦工,拿手中的鎬把,輕輕捅捅如同塑像一般的王會計:“您倒是動一下下啊.”
“放肆!”
一聲炸喝響起。
“叮叮咣咣——”
旋即就是一陣陣鎬把、鐵鍬、工字鎬重重落地的聲音。
老仝這一聲厲喝,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
食堂裡那些猝不及防、卻又神經緊繃的礦工們,被老仝這一聲炸雷一般的厲喝,給嚇得不輕!
都說老虎死了,架子在。
不管王會計是死是活,他依舊虎威猶存。
人家眼前這個王會計,他身爲竇家畔煤礦裡,可以一言決定某位礦工生死的實權人物。
如今他的神情和行爲,雖說詭異異常。
但心存僥倖的老仝,可不想有哪怕一點點冒犯到王會計他老人家。
只見老仝再度彎下腰,嘴裡跟呼喚自己年邁的親爹吃飯一樣:“王會計這裡實在是太冷了。來,我背您老人家回去休息,可好?”
“你既然這麼孝順,那伱就給他挖個坑吧。”
老仝的身後,傳來顧向豫冷冰冰的聲音:“這傢伙活着的時候,老仝你對他,比對你親爺爺還好。
現在他已經嗝屁了,老仝你可得給他披麻戴孝、摔盆魂幡才行。”
顧向豫先前被這個王會計嚇得有多慘,如今他的冷嘲熱諷,就會來的更加的猛烈。
在片刻之前——
顧向豫先前趁着礦上大亂、誰也找不着誰,誰也顧不上誰的時候。
一個人偷偷的溜進食堂裡來,準備偷點東西。
尤其是當顧向豫,他看見煤礦上的管理人員紛紛逃命之後。
躲在食堂玻璃窗下面、仔細觀看形勢變化的他,更是堅定了要偷一點食物、以便逃走的決心。
在廣袤的荒原上,要想來一場勝利大逃亡,不準備好充足的食物可萬萬不行!
在逃亡的路上,飲水還好解決一點:
現在天上雖然已經沒有降雪了,可是在那些陰涼的溝壑背風處。
總歸還是有一些積雪的。
打定主意要趁機逃跑的顧向豫,所以才趁無人留意他的時候,撬開了門上的掛鎖,閃身鑽進了食堂。
只可惜.
心裡面撲通撲通直跳的他,虛掩好房門,正準備躡手躡腳摸向後廚的時候。
剛一轉身,藉助從窗戶外透進來的隱隱約約的燈光。
顧向豫不由失聲叫了起來:“恁泥娘類個腳!你,你個八五孫,想駭死你親爹嘞?!”
只見在空空蕩蕩、寒冷無比的堂堂大廳裡,赫然坐着一個身披花花綠綠衣衫的傢伙!
踏馬的.
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礦井裡是絕對不允許女人下井的,其實煤礦上也容不下女人。
在竇家畔煤礦裡,雖說是有幾個姑娘。
但她們都呆在一片特殊的區域裡,平時根本就不出來。這就使得普通的礦工不要說看見她們,就連想聞上點母狗的味道,都是天大的奢望。
如今在漆麻達黑、冷冷清清的飯堂裡面,竟然坐着一個穿着花花綠綠的女人?
顧向豫他就算再饞,此時七魂都嚇走了六魄!
哪還敢起別的心思哦
“你是誰?”
在食堂裡來偷點東西,這是顧向豫的既定目標,不容輕易改變。
等他稍微穩住心神,不由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動幾步:“姑娘,你到底是誰?你在坐在這裡做什麼?”
那個人不語。
依舊還是端坐在那裡,在隱隱約約的燈光下,影影綽綽看不清她的表情。
等到顧向豫壯着膽子,湊近一看:我曰他個驢裡馬配哩!
披着花花襖的這個人鬍子叭槎的,他那是什麼大姑娘啊!
再仔細一看,顧向豫被嚇的更是魂飛魄散!
眼前披着一牀花花綠綠棉被的人,不是煤礦上的王會計,還能有誰?!
還別說,這個顧向豫還是有點急智的。
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結合蒙古包那邊走水、再想想煤礦上的管理人員狼狽出逃.
而如今全是朝天的王會計,竟然只披着一條薄薄的被子、獨自孤零零的坐在食堂之中?
這麼綜合一想,
顧向豫頓時有點,不害怕眼前這個王會計了:踏馬的!
煤礦主死了,煤礦主的狐朋狗友們多半也死光光了,煤礦上的守衛也跑了
那自己還怕他個球!
於是壯着膽子的顧向豫走上前去,伸手拍拍王會計的肩膀:“老王,你恁孃的坐在這裡幹甚?”
這一拍不打緊。
王會計肩膀上的棉被子被他拍飛半邊,問題是人家王會計依舊不爲所動、還是直愣愣的坐在那裡!
顧向豫一怔:這個老王雖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可他再怎麼說,也是久居人上的狂妄角色啊。
眼前的王會計受到了冒犯,可他不但不生氣,而且他的臉上爲啥還在笑呢?
“啪啪——”
顧向豫伸手拍了拍王會計的臉.沒敢拍太重。
這麼長時間下來,王會計在顧向豫心裡留下的,那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尚且殘存。
“啪啪——”
顧向豫兩巴掌拍下去,沒把王會計拍醒,到是把他自個兒的魂給拍飛了!
“媽呀!額滴個親孃欸!”
再也顧不得偷東西了,顧向豫連滾帶爬的撒腿就跑:“來人啊!這裡有,有鬼!”
~~~~~~
王會計在一塊兒紙箱板上,寫下了他的“悔罪書”。
這哪夠啊?
礦工們心心念唸的,就是拿點錢回家,好給年邁的父母抓點藥。
給在生產隊裡辛辛苦苦出工、掙工分養家餬口的老婆,買上一件遮醜的男式背心。
好給自家的兒女,交足下學期的學雜費.
像王會計這種光道歉、不出錢的行爲,那是得不到礦工們的原諒的。
於是善解人意的王會計,又拿出了具體的行動。來彌補他過往所犯下的罪惡:
在王會計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長串,一個緊壓着一個的信封。
信封裡面鼓鼓囊囊,看起來似乎塞着着有鈔票在裡面。
“咔嚓——”
有人拉亮了食堂裡的電燈。
“發工資了?”
等到大家夥兒,看清楚了王會計眼前的信封,在場之人,哪還不明白這是意味着什麼?
“別亂動!”
曾二哥做事比較沉穩:“信封上面,都寫着你們的名字.誰的工錢也短不了。”
“這樣吧大家先不要亂,也不要急。”
曾二哥吩咐老仝,“你去把還在井下挖煤的,那些礦工兄弟們,通通都叫上來。然後我們當着大家夥兒的面,各自拿走寫着自己名字的信封,怎麼樣?”
簡騰當然會捧自家老鄉的場:“好!等所有的人都聚齊了,然後再按照信封上的名字叫號。”
在場的礦工們,大部分人都點頭同意這個方案。
但也有的礦工着急,紛紛嚷嚷的、就想去搶放在桌子上的信封。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有一個人帶頭伸手了的話,整個飯堂裡全部都得亂套!
所有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旦開始哄搶開來,最終肯定有不少人會不自覺、絕對會搶走裝着別人工資的信封.
如果事情發展到那個程度的話,最終飯堂裡面,肯定要上演一場大型的流血事件!!
曾二哥高高舉起手中的工字鎬:“大家都不要慌,不要亂!!誰要敢伸手亂搶,不要怪老子今天一鎬子,在他腦袋上穿個血窟窿!”
“老仝,你還不趕緊去?”
震懾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礦工們,曾二哥扭頭厲喝:“還在礦井下挖煤的那些兄弟,如果你不去把他們叫上來的話。
最終他們的血汗錢,還不知道會被哪個狗日的黑心傢伙,給搶走了呢。”
老仝不依:“俺先拿我的工資一會兒就要天亮了,俺還急着收拾東西趕路,去國道上攔車回家哩!”
說着老仝伸出手,就準備去桌子上翻找、裝着他工資的那個信封。
而其他的礦工們,有的在竭力維持秩序。
但也有不少自私自利的傢伙,他們和老仝一樣:也是眼睜睜看着桌子上的信封,一個個的急不可耐的、想衝上去爭搶.
食堂裡的場面,一度陷入即將要失控的境地!
正在此時,
突然有一隻天外飛腳,如同從虛空中突然乍現一般,“嘭”的一聲!
只見老仝那副雖然說很瘦、但骨架巨大的身軀,如同遭到了寺院裡用來撞鐘的、那根木柱的重重一擊似的.
“呼”的一下子!
老仝倒飛出去足足有5,6米遠,“嘭”的撞到食堂的牆壁上,他這個才止住了那種自由飛翔的狀態。
隨後緩緩順着牆壁跌落於地!
“搶?”
羅旋慢慢收回右腿,眼睛如同看死人一般,滑過那些蠢蠢欲動的礦工。
嘴裡冷哼道:“遇到黑心煤礦,月初賞你們幾個血汗錢的時候,你們一個個卑微的像條狗、乖乖在辦公室外頂着凜冽的寒風排隊。”
“如今人家王會計臨死之前,良心發現,這才提前把你們的工資,都給裝進信封。”
羅旋指着一個蹦躂的比較厲害的礦工,厲聲質問他:“你!以前在礦上你敢這麼兇嗎?當別人壓榨你、欺辱你。
他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的時候,當時你敢稍稍反抗一下嗎?怎麼,現在你倒是在自個兒的工友面前,牛起來了?”
那位礦工臉色一沉:“我只不過是想拿回我的工錢,關你屁事啊!”
“嘭——”
一條沉重的凳子從天而降,當場將那個不遵守規矩、還出言不遜的礦工砸了個頭破血流!
只見他捂着額頭、指着羅旋:“你,你敢打我?給,給我等,等着”
話音未落。
“咕咚”一聲,這個被砸的頭破血流的礦工雙眼一翻,頓時昏厥在地!
“還有誰?!”
羅旋手中的凳子飛出,隨後用腿一勾,抄起另一根凳子提在手上:“真真是狗不能喂的太飽,人不能對他太好!現在還有誰,打算伸手去搶桌子上的錢?”
“砰!”
實在是氣不過的羅旋,猛然將手中的凳子,狠狠砸向旁邊一張飯桌!
聽見‘砰’的一聲驚天巨響!
那張桌面,足足有四指厚的飯桌,頓時被羅旋手中的凳子拍的支離破碎、木屑橫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