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回到住處,何媽媽要她先換下溼衣再進書房,慕越看了眼書房,有些遲疑。
“我的好姑娘,換個衣服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何媽媽心疼的皺着眉頭道,觸手碰觸慕越斗篷下的衣袍,才知早溼了泰半。“您這是急的,還是被雪打溼的?”
“急的。急的。”慕越連忙回答,心裡卻有些虛,她出營時趕得急,從竇將軍營賬出來時,根本忘了將斗篷披上,還是秋月追上來將她忘在竇將軍那裡的斗篷送來,只不過那時,她身上的軍袍早被細雪打溼。
何媽媽一手把慕越帶大,怎不知她的性情,見她說話這般急,便知有異,不過她沒多說什麼,只轉頭吩咐雀兒去端薑湯過來,又命人備熱水,親自備了衣物讓圓兒去烘暖,自己侍候慕越進去沐浴更衣。
慕越一聽連忙道:“換乾的衣服就好了,一會兒還得出去呢!”慕
“那泡個腳,您接下來還有事要忙吧?要是病倒了,反倒誤事不是?”何媽媽柔聲的勸着。
慕越只得應了,換上烘暖的一身中衣,再換上乾淨的軍袍,喝了熱辣的薑湯後,才進書房取東西,從書房出來後,她便要往外走,雀兒追在後頭喊着:“姑娘,姑娘。”
轉回頭的慕越羞赧的紅着臉,伸手欲接過雀兒手上的斗篷,雀兒一抖手將斗篷抖開爲慕越披上,雀兒見慕越微彎了腰讓自己綁繫帶,不禁輕笑:“姑娘又長高了。”
“是啊!”慕越有些哀嘆了,現在她比關荷還高小半個頭,記得前世關荷比自己高呢!嗯,還是因爲她總板着臉,才讓自己覺得矮她一截呢?不過現在這樣子好,愛笑會鬧的關荷比較可愛親切,前世那個關荷總讓人喘不過氣來。
圓兒和草兒急急從充做廚房的耳房過來。手裡揣着兩個紙包,“啊!幸好趕上了。”圓兒指着草兒手上的紙包道:“這是廚子做好的熱包子,一會兒姑娘帶在路上吃吧!”
慕越接過手,打開紙包,一股熱暖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太好了,就怕誤了吃飯的時間。”聞着就聽見腹鳴聲作怪了!雀兒幾個掩嘴輕笑,雀兒憐惜自家姑娘,忙道:“姑娘先別急着走,何媽媽去備熱粥了。您用過飯再走吧!”
“不成,方纔泡腳更衣已經耽誤時間,才拖下去。回頭竇將軍要用軍法審我了。我得走了。”
雀兒幾個只得張羅着要打傘送慕越出去,慕越卻道:“得了,那這般嬌貴,才一點雪而已,我有雪帽和斗篷擋着呢!我走了。你們好好看家。別惹何媽媽生氣,不然回來我跟你們急啊!”笑眯眯的彎了眼,臉上的表情卻裝得兇狠,可是沒有威脅之感。
雀兒她們笑着道:“知道!姑娘一路小心。”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嚀簇擁着慕越外院門去。
慕越懷裡揣着從書房取出的物什,兩手抱着紙包,出了院門朝衆丫鬟擺手,徑直轉身走了,直到人走遠了,院裡方傳出何媽媽吆喝着要慕越喝粥暖肚的聲音。
“該糟!忘了跟何媽媽說一聲。”草兒驚呼。
雀兒和圓兒交換了個捉狹的眼神。朝草兒的背輕輕一推。“就你去跟何媽媽說了!我們去忙了。”說完兩人提腳走人。草兒愣愣的望着她們拐進書房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要獨個兒去面對何媽媽了。
不要啊!姐姐們。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啊!草兒欲哭無淚,原本圍在附近偷懶的小丫鬟們一鬨而散,獨留草兒可憐兮兮的面對端着熱粥出來的何媽媽。
慕越腳步飛快來到馬廄,小廝迎上來:“七姑娘這就要出門了?”
“嗯。我的馬呢?”
“就來,您稍等會兒。”
不一會兒小廝就把她的馬牽過來,慕越見這麼短的時間裡,小廝已經幫馬兒擦洗一番,又餵了它糧草,不禁誇了他兩句,小廝得了主子稱讚,高興的紅了臉,訥訥的連道謝的話都說不清了。
目送慕越上馬離去之後,小廝才撓撓頭轉回馬廄忙去,他拿起鐵叉叉起稻草堆,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小廝靠過來,笑着頂了頂他道:“你別看咱們姑娘這般嬌滴滴的,出手可是個狠的,嘖嘖,不曉得將來誰能得了姑娘去,這要是身板不夠強,惹怒了姑娘,那一鞭下去就完了!”
前者啐了同伴一聲:“你敢背後議論主子,我告大總管去。”
“去告,去告。我怕你不成。”後者有些抹不開臉,色厲內荏的頂他一句。
一名老者手執水菸袋,從門口走過來,踩着乾爽的乾草莖上,發出擦擦的聲響,只見他板着臉不悅的對兩個小廝道:“你們兩個都收聲,誰允你們在背後議論主子了?也不怕王爺的人聽見了笑話咱們。”
“朱老啊!您說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那兒不好住,幹啥要住到咱們府裡來啊?”此話一出,幫慕越照顧馬的小廝也好奇的轉頭望向朱老。
“王爺與咱們老爺交情好,與朔少爺一見如故,要當兄弟嘛!自然要多親近親近。”雖說東方朔就是順王的事,是府裡許多人都知道的事實,但還是有些消息不靈通,或是才從旁處跟來的,如六奶奶的陪房等,他們就不知東方朔的真實身份。
而開口問話的小廝,就是六奶奶陪房家的兒子,做事雖然麻利,但一張嘴不牢靠,好打聽說人長短,讓管理馬廄的朱老有些不喜,但不喜他,沒什麼重要的過失,他也不好把人攆走,因此朱老近日心情不好,這會兒好容易逮到個把柄,心裡有些快意,嘴角笑咧開,偏又怕被這小夥子發現,自己打算做什麼,只得強憋着,於是臉上的表情便扭曲的叫人看不明白。
而跟着自家小姐甫進藍府,就只領到馬廄小廝的差事,小廝的心裡也頗感委屈。他原是跟在自家五少爺身邊當差的,本想着待他當上管事,就設法把老子娘從莊子上挪窩的,沒想到老子娘當差的莊子被當成嫁妝,他的父母成了陪房,夫人說不忍他們一家骨肉離散,遂將他調過來。
他本是得重用的,但來到寧夏城藍府,可就不是那回事了!姑爺身邊怎麼會用媳婦的陪房當貼身小廝?又不是自家沒有得用的人,就連他妹妹。原本想到小姐身邊當丫鬟的,卻被內院的桂嬤嬤派到繡房去當差。
每次那丫頭回家,總要大吐苦水一番。抱怨東埋怨西的,催着他們的父母去跟小姐求情,把她調進六爺房裡侍候去,誰知反被爹孃厲斥,說她什麼規矩也不懂。隻手上的針線做得能見人,說桂嬤嬤火眼金睛是識人的能手。
爲慕越照料馬兒的小廝,夾在另一個小廝和朱老之間,埋頭幹活,不理會他們兩個,心想,要是自己也能像七姑娘這樣上馬奔馳,那該有多好?
慕越倒是絲毫不知身後馬廄裡發生了何事,她策馬來到東角門。門子笑彎了眼領着秋月和賀蘭她們出來。
“七姑娘來了。”
秋月和賀蘭謝了門子。翻身上馬隨慕越出府,“你們可吃了?”
“吃了,幾位大叔端了羊雜湯和泡饃給我們吃。”秋月摸摸吃飽的小腹。心滿意足的道。
“哪!給。”慕越將兩個紙包遞給她們。
“唉呀!是雪菜肉包?”秋月手腳快立時拆開來看。
“有沒有筍絲肉包?”賀蘭問。
慕越搖頭道:“不曉得,也許有吧!我沒問。”
“早知有這些包子,我就不吃泡饃了。”秋月扼腕,“現在正飽着呢!吃不下啊!”
“你就這麼點出息?真是。”賀蘭打開自己手上的紙包,“嗯,這個味是酸菜包子。”
慕越瞧着覺得好笑。“敢請她們是早知跟着我回來的是你們兩個?要不怎麼都準備包子?”
秋月和賀蘭嘿嘿傻笑,慕越又與她們說笑了幾句,三人便策馬奔回西寧大營,將從府裡取來的物什交給竇將軍,黃嫺淑已派人來找,竇將軍遂命她們快去會合,三個人匆匆忙忙的跟來找人的親衛走了。
黃嫺淑與嚴明翠正等着慕越前來會合,她們要趕往前衛所,與東方朔他們會合,護送年前最後一批返回北胡的商隊,及接一支滿載而歸的大周商隊。
這是當初簽定的協議之一,保障雙方邊貿安全,雙方的商隊由軍隊護送至中介小鎮,然後北胡人護送入北胡的商隊北上,大周西寧軍則護送入大周的商隊進寧夏城。
這麼一來,商隊往來兩地的安全性提高了,當然,貨物的價格也相對降低,往年從中牟取暴利的人,自然就不快,這也是那些黑衣人之所以能被輕易挑唆的主因。
從前也有商隊僱傭軍旅護送,但那算接私活兒,上頭的長官深知底層士兵日子不好過,對此事皆是睜隻眼閉隻眼,但自與北胡簽定協議之後,這算公差,商隊孝敬上來的錢帛成了公物,有參與的統統有份,將私活變成了公差,以往沒門路的士兵們想走這條路攢錢,卻不得其門而入,如今不同了。
利益均分之後,從前靠此私活過好日子的,心裡自然不平,對護送欽差出使北胡的藍守海父子是深恨於心,也纔會昏頭昏腦的隨人一挑弄就去行刺人,而他們的下場就擺在那兒,而且這公差是人人有份,雖然掙得不如以往多,但這是皇帝允准的,不怕有人看了眼紅去長官那兒告發吃罪,那個掩藏得深,未曾被挖出來的暗樁見了心急,幾次想要故計重施,唆使人再去行刺都沒人肯賣命。
他只得傳訊京中給他的主子,日後他這兒提供不了銀兩給主子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