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露匆匆追出去小院時,才發現七姑娘站在小院外頭那條花草扶疏的小徑邊上,眯着眼兒正朝小徑右方的小山坡看,小山坡不高,但位置好,老太爺每日散步都要走到山坡上的亭子小坐,然後再往下走,到山坡下的小湖餵魚,說是小湖,其實也不過是個池塘,小巧玲瓏但打理得好,看顧園子的老謝還在小湖裡養了不少魚。
白露沒見過裡頭的魚,不過聽老夫人抱怨過,養什麼錦鯉,費錢又嬌貴,幾位小少爺們隨父母回京述職時,曾頑皮的拿了釣竿要去釣魚,但那時節天寒地凍的,湖上凍得結了冰,哪兒釣得到魚!幾位小少爺們不聽勸,硬是頂着寒風,坐了一下午,凍得臉頰通紅,被奶嬤嬤們各灌了碗熱辣的薑湯,又抓去泡了熱水澡,叫奶嬤嬤們費了姥姥勁兒,死命地揉搓了老半天,才放過他們,幸而最後他們都沒染風寒,沒落下病根。
老夫人心疼死了,大夫人更是把奶奶們喊來數落一頓。
“走吧!”清脆的嗓音把白露喊回神。
“姑娘在等我?”
“不然呢?”慕越斜睨她一眼。“你們沒跟着我,回頭會被大伯母責罰吧?”白露傻傻的呵笑以對。
隨即又覺得該向姑娘說些話,可是說什麼呢?她爲難的撓了撓頭,張嘴欲言時,慕越卻先開口了。
“三位姑奶奶出閣時,祖母可有給她們人?”慕越忽然開口,白露怔了一下。立時回道:“有有有!老夫人給三位姑奶奶各兩房陪房,侍候的丫鬟就……”白露頓了下又道:“琉璃她長得好,二奶奶曾想將她討去,不過老夫人沒應。”
“二奶奶?”大伯父有四個兒子。與她家一樣,兩個嫡出,兩個庶出。不像她家僅一庶子,女兒比她家多,一個庶女,兩個嫡女,這二嫂是庶出的還是嫡出的?
“二爺是庶出,姜姨娘很早就過世了,二爺肖母。比其他幾位爺都俊俏,當初議婚時,還曾有位縣主想招二爺爲婿。”
此事當然沒成,大夫人不可能讓庶子娶個貴妻回來,壓她和嫡子們一頭。“然後呢?”慕越舉步往外走。白露連忙跟上去。
“昌平縣主是鎮江伯的閨女,鎮江伯不允女兒嫁庶子,昌平縣主曾私下找大夫人商量,讓大夫人將二爺認到名下。”
名義上是嫡出,鎮江伯就會同意女兒嫁庶子?大夫人怎可能應承,“大伯母給推了?”
“二爺自己也不肯,知道此事後,去跟老夫人表態,老夫人做主。相中孃家的外侄孫女,二奶奶進門後,就想着要跟老夫人親近,不過老夫人態度總是冷冷的,一知道二爺外放,二奶奶就去求老夫人賞幾個丫鬟給她。也好當她的臂膀。”
慕越沒有說話,心裡卻在想,這位二嫂聰明,她們小夫妻一起外放,大伯母可以名正言順的安插人過去,然,祖母在此之前就給了人,大伯母也就不好安插人過去。
以前她不懂,安插人到兒子、媳婦身邊做什麼?後來跟在大嫂身邊,應酬寧夏城那些夫人、太太們,聽多了才總算明白了,爲何當婆婆的,總喜歡做這種事;兒子成親後,妻子就成了最親近的人,兒子白日在外頭忙,除卻晨昏請安,母子見面的機會較成親前少了很多,又怕兒子有什麼事,都與媳婦商量去,把父母撇一旁去,若是安插了自己可信的人在兒子、媳婦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自己都能及早知曉情況。
但這是當婆婆的想法,當媳婦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小家,完全由自己來掌控,若是同住一個屋檐下,婆婆塞人不成,自有其他法子能逹成自己的盤算,但是兒子要外放,家裡還要留人手看屋子,能帶着出門的人就不足了,這時候,正是塞人當眼線的最好時機。
尤其二爺還不是大夫人的親生兒子,二奶奶怕婆母藉機給丈夫通房丫鬟或侍妾,纔會想從祖母那裡尋求助力,琉璃長的好,雖然那時還沒長開,但已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把她帶着,若有人想塞女人進來爭寵,二奶奶就有話可回了。
到了外頭,若琉璃自己也有那等心思,二奶奶要怎麼處置她,都沒人說話了。甚至報一個流產而亡,也不會有人追究。
“老夫人人沒允她?”
“老夫人說他們夫妻出門在外,要緊的是夫妻同心,又說他們年輕人出門在外,給丫鬟,幫助不大,倒不如給懂得育兒、養身、懂廚的嬤嬤。”
慕越倒沒想到祖母會這麼說,“怎麼幾位爺赴任,都帶着妻小一同去?”
此話一出,白露不由目露怪異的停下腳步,“姑娘不知道嗎?因爲前頭三夫人的事,老太爺就下令,兒孫外放赴任皆攜妻兒同往。”
慕越聞言有些驚訝,沒有再問,只是原本急匆匆的腳步緩了下來,慢悠悠的往前走。
前一晚得知皇帝先召左右二相進宮,後又宣召六部朝官及勳貴進宮後,藍慕遠便拉着麼弟回家,順王沒留他們,讓黎內官帶人好生侍候着佟軍師他們,自己則連夜進宮去。
天甫亮,藍守山從宮裡回來,他一宿未眠,眼裡滿是血絲的對藍守海道:“江南出事了,原本被靖南侯收攏的那些人,一個個心眼大了,想要效法靖南侯,偏生本事不如人,與虎謀皮反遭虎噬。”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是豫王在後頭教唆呢!”
藍守山伸手在臉上用力的揉了幾下,想要提振精神,“也許吧!我今兒才知道,咱們這位陛下不簡單啊!留了好些個暗樁不拔,像慶豐貨棧,連我都知道,豫王是後頭的大老闆,這回清剿卻沒他們的事,我還以爲陛下老眼昏花了,沒想到竟是陛下故意讓人留下的。”
“豫王以爲自己算無遺策,自宮中逃脫出去後,連找了幾處暗樁,不過他多疑,沒有明目張膽的找上門去,虧得我們安排的人沉得住氣,沒有妄動。”
“大哥的意思是,已經確定豫王身在何處了?”
藍慕攸不耐煩的問:“爲何不一口氣將他成擒?”
“讓他在外頭繼續逃竄,這樣才能將他的人一舉拿下。”
慕越卻想,幹麼這麼麻煩?豫王就逮,他外頭那些勢力,就自己瓦解了,幹麼這麼麻煩,要全部清理出來?
“豫王畢竟是陛下的兒子。”藍守海道。
同樣身爲父親,面對不肖兒子,心裡總是矛盾的,想直接置他於死,卻又想到他年幼時的可愛、身爲一個皇帝,兒子有異心,想要自己死,他就恨不得將不肖子死。
因而,藍守海不讓西寧衛捲入其中,怕的就是這個,明知豫王該死,皇帝也下令格殺勿論,但明知他可能還躲在宮中,皇帝卻未興兵大肆在宮中搜捕,只增加身邊的護衛。
“陛下不知這麼做,很容易產生變故嗎?”藍慕攸不解。
藍守海與兄長對望苦笑。“等你自己當爹了,你就知道,要對自小疼到大的孩子痛下殺手會有多難了。”
藍慕攸撇了撇嘴,似在表示自己纔不會這樣,慕越到時,藍老太爺也到了。
祖孫兩一起進書房,藍守海兄弟連忙起身上前扶老父上座,請安行禮各自落座後,藍老太爺問長子進宮後的事,藍慕遠兄弟也圍過去聽,藍守海則對女兒道:“你大嫂領着何嬤嬤和你的丫鬟們已經在路上了,過幾日你大哥就帶人去接她們,你的嫁奩就由你大嫂打理,若有什麼不清楚的,就讓你大嫂問你祖母和你大伯母,若是關於你孃的妝奩,就帶你大嫂去問你外祖母。”
藍守海交代着女兒,關於她的陪嫁,不想卻看到女兒悶悶不樂的模樣,“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沒有,只是……爲何不讓我和大哥跟着一起回去?是陛下忌憚我們家嗎?”
藍守海不以爲意的笑了下道,“西寧衛確實該回去了,雖然與北胡簽了協議,但北胡王重病,太子監國,北胡太子的聲望遠不如大將軍,大將軍主戰,早就對北胡王不滿,難保他不會趁機興兵造反,我西寧衛留守駐軍不過一萬,若北胡太子求援,他們也不好不出兵,但他們一出兵,後防空虛,焰族和拜月族要是趁隙作亂……”
焰族和拜月族明面上雖是臣服大周國,但誰能保證,他們看到機會不會妄動?
“大周纔跟北胡簽了和約,若撐不過兩年,豈不成了大笑話?”
這也是藍守海想盡早領兵回寧夏的原因,他的孫子、孫女都在寧夏城呢!藍慕聲雖沉穩,但畢竟不是主將,他還得聽留守副將的命令呢!“你也別想太多,只要北胡穩定了,你成親的時候,爹一定會回京來,親自送你出閣的。”
慕越嘟着嘴點頭,“父親這麼說,到時候就一定要回京來哦!”
“好。”藍守海呵笑。“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了,你娘又不在了,爲父答應過你娘,要替你娘看着你出嫁的。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