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了話後,皇貴妃也不多跟麗嬪囉唆,直接端茶送客,麗嬪臉上臊熱,喃道了幾句後就告退出來,直奔汾王居所。
再一次走在上回遇刺的夾道里,麗嬪緊張萬分的攢緊女官的手,隨行的一羣人也是全神貫注戒備,幸而一路平安,待走近汾王居所就聽到裡到嘈雜的聲響,麗嬪不由皺起眉頭。
原以爲兒子不過是小打小鬧,皇貴妃和尚宮局不過是誇大了,現在一看,似乎還太輕描淡寫了些,她神色複雜的站在殿前長廊,兩個內侍拉了一個已癱軟的宮女出來,宮女額上砸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不斷的往外汨汨流淌着,臉上被燙得通紅一片,她的雙眼緊閉,不時發出痛苦的囈語聲。
內侍看到麗嬪慌忙請安,卻沒被那名宮女放下,那宮女聽到了麗嬪的聲音,勉力睜開眼睛,見到背光而立的麗嬪,綻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娘娘,奴婢有負娘娘交託,沒能侍候好殿下,惹殿下生氣,奴婢無能,奴婢該死。”她斷斷續續的說完後,就厥過去了。
麗嬪認出她是自己千挑萬選,纔派到兒子身邊侍候的大宮女,見狀不由紅了眼眶,“她犯了什麼事?”
內侍互看一眼,才低聲道,“玉桃姐姐上茶時動作慢了些,殿下就……”說話的內侍看向已經昏過去的玉桃額上的傷口,玉桃額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已不須言喻。
“這個孩子……”麗嬪咬了咬牙,朝內侍擺手,“讓醫女給她看看。全力救治吧!”
內侍們應聲而去,心裡其實不勝唏噓。想他們剛到汾王宮中侍候時,玉桃姐姐身爲大宮女,對他們多有照拂,誰知道連她也遭這般對待,她算命好的,正巧遇上麗嬪,囑咐了讓醫女來診治,其他宮人一樣捱了砸,卻都是扔在住處。靠大家手邊的藥捱過去,捱過的算命大。捱不過去的只能認命。
一時間他們不免想到自己的未來,遲早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麗嬪提裙大步進殿,汾王還在高聲嚷嚷,地上跪了一溜宮人,他們簌簌發抖低頭告罪,連汾王身邊侍候的大宮女都遭殃了,他們如何還能逃出生天?上頭這位主兒脾氣越來越暴烈。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汾王抓起手邊的粉彩描金茶具砸向案前跪着內侍。內侍躲都不敢躲,茶壼重重的撞上他的頭,茶水、茶葉披掛在他身上。他身邊的兩名宮女也遭波及,但三個人哼都不敢哼一聲,內侍的臉和宮女的手立時起了水泡,茶壼裡的茶水溫度比玉桃被砸的茶水來得高,因爲玉桃端過去的茶,是主子要入口的,溫度不能太高,所以她的臉燙得透紅,卻沒有起水泡。
汾王砸出那套茶具後,猶不解恨,繼續前身前案上的東西往宮人們身上招呼。
“夠了!”
麗嬪親見兒子這般蠻橫作派,氣不打一處來,再加上適才皇貴妃的那些話,讓她對兒子的作爲更加痛心,心裡不禁更加痛恨起豫王來,若不是他,她的寶貝兒子怎麼會傷成這樣,也氣憤兒子的不爭氣。
汾王沒想到麗嬪會突然出現,眼神不善的掃過在場的宮人們,暗罵着他們竟去找麗嬪來,眼中還有沒有他這個主子存在啊!
麗嬪沒心情安撫兒子的情緒,也沒心思去問兒子爲何發火,示意她身邊的宮人將汾王宮裡侍候的人都帶下去之後,她款步輕移,避開被灑了茶水的地衣,輕揉額角頭疼的問:“你這兒還有沒有清靜之處?母妃有話要跟你說。”
汾王額角頻跳,有話要跟他說?說什麼?但是麗嬪是他母妃,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滿、憤懣也不能朝她撒,只能憋着氣,指了另一旁的暖閣,母子二人一同去了暖閣。
麗嬪本想要宮人沏茶上來,可是想到方纔的事,就改了主意,命自己身邊的人在外頭看着,自己拉着兒子密談。
暖閣裡不時響起汾王揚高的聲音,麗嬪的聲音也偶有拔高,不過外頭守着的人都沒敢仔細去聽,約莫過了一刻鐘,麗嬪神態疲憊的走出暖閣,汾王卻是一臉興奮。
麗嬪走到暖閣口,神色甚爲複雜的回頭問:“真讓你如願,你就不再鬧了?”
“真的。”
“你可不能騙人。”
“我騙誰,也不敢騙母妃啊!”汾王眉開眼笑的摟着麗嬪的肩頭道。
麗嬪卻沒有露出笑容,僅正色道:“我去求陛下,但皇上不應,你就給我徹底死心。”
“母妃,您放心,父皇不應,您就求同日迎娶,父皇不允把人換給我,這一條他絕對會應的。”
麗嬪想不通了,“同爲皇子,你爲何要矮人一頭,要與他同日迎親?”兒子相貌不如順王,如今成殘就及不上他了,如妃早死,位階卻高自己好幾階,更何況順王同胞兄長成了太子,兒子當真與他同日娶妻,怕不被那些愛嚼舌根的比到地上去?
汾王聽麗嬪這麼說,眸光一閃,憤憤的甩開麗嬪,麗嬪差點被摔出去,幸而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暖閣門邊的多寶格穩住了自己。
“你是我的母妃,可是在你心裡,兒子仍是比不上順王是不?”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這想。”麗嬪急急辯道,回身想拉住兒子。
汾王甩袖避開,“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順王,自小就是如此,皇后見了他就笑,看到我就只會皺着眉頭嫌惡我,父皇也是,總說太子四哥好,秦王三哥好,每次見到我,不是罵就是不屑一顧。”
麗嬪聞言心如刀絞,她要怎麼跟兒子說,皇后對順王好,是因爲她要拉攏四皇子。爲豫王添助力,好與皇貴妃的兒子三皇子抗衡。皇后爲了收攏順王的心。故意擡高他,惹汾王他們看他不順眼,出手對付他,皇后後頭當好人。
不只收攏了順王,就連太子那會兒,也沒看出皇后的心思歹毒,若不是皇后後來腦子進了水,竟然縱容侄女兒做出那種事,下了皇室的面子。下了皇帝和她自個兒的面子猶不知反省,皇帝怎麼縱容淑妃朝皇后下毒手。
她雖不聰明。但她運氣好,當年如妃懷順王時,她也正巧懷孕,夜裡睡不着,沒喊人就悄悄溜出去散步,因爲她是孕婦,那些巡夜的內侍、御衛們見了遠遠的就避開她,由着她去逛。他們想着隔天要上報皇帝。嚴懲麗嬪身邊侍候的,怎麼能讓個孕婦半夜不睡出來溜逹呢?這萬一出了事,誰負責啊!
卻不想。他們的縱容,竟讓她撞見淑妃宮裡的小內侍,與如妃宮裡的小宮女私會。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又剛進宮不知宮中險惡,水深着,就傻傻的躲在一旁看人家月下訴情,誰曉得,誰曉得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麗嬪閉上了眼,因憶起那段往事,而全身發抖,汾王渾然不覺麗嬪的不對勁,兀自抱怨着母親,麗嬪睜開眼,暗自提醒自己好幾次,皇后和淑妃都己經死了,她在心裡暗暗咒詛淑妃好幾句,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當初也想對自己下手,那時她以爲那內侍和宮女在私會,卻不想內侍交了個藥瓶給宮女。
宮女百般遲疑的接下了,卻脆聲對內侍道:“如妃娘娘如今懷着龍胎,若現在就下藥,萬一一屍兩命,皇上定要嚴辦,我們這些侍候的肯定逃不過去。”
“那你打算如何?”
“待如妃娘娘生下小殿下,趁她氣血兩虛時,再對她下藥,御醫就算診出有何不妥,也不會疑心到這上頭來。”
“成,隨你的意,只消除去如妃就好。”內侍好像很好說話,見宮女應下了,就由着她走了,麗嬪以爲他要走了,誰知他揚聲道:“出來吧!還躲着做啥?”
麗嬪大駭,以爲自己露了餡,撫着顯懷的肚皮就想走出去時,卻看到內侍身後的陰影處,轉出一個小宮女,麗嬪驚駭不已,幾乎要尖叫出聲,那竟是她新近拔擢上來,近身侍候的小宮女啊!
小宮女面露不遜,揚着下巴道:“她能,我也能。”
“呵呵,你以爲你侍候的主子能跟如妃比?如妃已經有個兒子啦!再生一個兒子,就能跟皇貴妃比肩了,你家那主子肚子裡的那個,還不知是皇子還是公主咧!娘娘怎捨得將這麼珍貴的藥用在她身上。”
小宮女冷笑。“你不過是怕,我若在她之前出手,一旦得手,陛下必會對如妃那兒嚴加戒備,讓她出手不易罷了!”
內侍陰陽怪氣的笑了下,“知道就好,再說,這下藥的事,一個不好就是滅頂之災,我怎麼捨得你遭難呢?”
“哼!油嘴滑舌。”說着說着,兩個人竟扭到了一塊兒去,麗嬪小心的退離開去,其中還一時不慎踩到了枯枝發出聲響,差一點就把他們兩引過來,幸而不知那兒竄出一隻貓,讓他們消了疑惑,不過他們也沒心情再廝磨下去,待他們各自離去後,麗嬪才軟軟的滑坐於地,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的走回宮去。
回到宮裡頭,她才發現,自己爲何能輕易出宮去,而未驚動上夜的宮女,因爲她們都被那個小宮女下藥迷昏了。
麗嬪忐忑不安,深怕那小宮女會發現自己方纔的行徑,不料那小宮女卻一直沒有出現,直到隔天,尚監局來人,將她宮裡侍候的人全數換了遍,她不明所以,還拉着領頭的灰衣內侍追問。
卻只得到含糊的回答,似是小宮女回宮時,被巡夜的御衛、內侍逮個正着,連結前頭麗嬪半夜獨自出宮閒逛,他們便將小宮女交上去,上頭的統領又報上去,皇后那裡立刻做出懲處,小宮女杖斃,麗嬪身邊的人全換過,免得這個初入宮不知輕重的宮妃,又隨意夜半閒逛,把肚裡的龍種給折騰掉。
麗嬪深感慶幸,不需自己出手就除了禍害,雖然她身邊的人都被換了,皇后出手的,想必不敢讓人對自己下暗手,不然皇上那兒她怎麼交代呢?
淑妃萬萬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安插的人就這麼被不知情的皇后給拔了。
麗嬪直到生下兒子,都還覺得如在夢中般的不真實,可是,兒子今天卻這般指控她……
她傷心的看着兒子,再一次在心裡詛咒淑妃和豫王,這對母子真是她和汾王命裡的禍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