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拿把掃帚,動作遲緩的在順王別院正房外掃地,兩名僕婦頗爲憂心的從正房走出來。
“王妃的月份不小了,還要這樣顛簸受罪,小世子在孃胎裡怎麼受得了啊?”
“可不走,這別院裡頭什麼防護都沒有,也沒有能藏人的暗室或地窖,不走,萬一北胡那個叛軍的孫子真領人殺進來,王妃要躲那兒去啊!”
“老姐姐可是傻了?這西寧衛駐軍數萬,怎麼可能讓賊人闖進城來?”
“這可難說啊!你想想,當年咱們姑奶奶不也是在城裡,還不是被人給害了!可憐咱們王妃打出孃胎就沒見過親孃!”
另一名僕婦拉起袖子按向眼角,似在擦拭眼角的淚,“咱們王妃可真是命苦!甫一懷胎,就遭人毒害,現在又遇上不長眼的賊人作壞!”
“你說明兒,咱們是不是到廟裡去給姑奶奶上香祈福啊?”
“也是,求她保佑將軍平安歸來,王妃順產,小世子健康。”
“你說的是。”兩個僕婦越走越遠,探子緩緩掃着落葉,正打算撤走時,又有幾個丫鬟嘰嘰喳喳的自遠處走來。
就聽到她們道:“圓兒姐姐,你可幫王妃收拾她那些書嗎?”
“哎呀!我就說似乎忘了件事!”
“王妃如今看不得書,可是不讓她帶着,萬一她鬧着要看,咱們就得跑回來拿。”容長臉的丫鬟道,名喚圓兒的丫鬟頻頻點頭。
“雖然是回孃家,可是出嫁了,再回去小住,總是不習慣。”
一個圓笑愛笑的丫鬟笑聲如鈴,“虧得大奶奶疼惜王妃,王妃的院子都沒怎麼變。就連平日慣看的書,都另置了一份放着呢!”
“那都是王妃以前看的,現在王妃愛看可不是之前的那幾本了,對了,最近王妃一直在翻的那本叫什麼來着?”
“大周奇聞錄,大周九州島志,還有大周風雲錄。”
“一會兒提醒銀心姐姐,讓她派人去書鋪瞧瞧有沒有新出的書。”
“銀心姐姐不是已經先回將軍府了?”
另一個丫鬟訝道:“回去了?”
“還沒啦!哎呀,你們急什麼,等王妃回了將軍府。要添什麼再跟銀心姐姐說就是。”丫鬟們七嘴八舌的往正房走,才走到門口,就有一丫鬟匆匆出來相迎。“哎喲!我的好姐姐們喂!你們是上那兒去溜達啦?王妃急着要回孃家,我都快勸不住了!”
“你個小蹄子!讓你辦點事就不成啦?”
說笑間,女孩們推搡嘻笑着進了正院,探子若有所思的將落葉掃成一堆後,慢慢的踱開去。待他走後。正房院門口,佟雪探出臉打量着,見那人走遠,才轉身朝女孩們比了個手勢,女孩們笑了起來,圓兒靠着紀芳亭道:“這就把人哄走了?”
“嗯。”
草兒朝紀芳亭佩服的道:“姐姐是如何知道。那人不對勁啊?”
“不是我厲害,是外頭的兄弟們仔細,瞧出那人不妥。正想盯他,就見他往正院來。”
正院附近的花草樹木,都是由藍家派來的人打理的,而那人根本不是藍家人,而是置下別院時。買進來的僕役,他們根本不該靠近正院。
探子還不知自己行蹤己被人看穿。他離了別院後,便飛身上了別院外一處大樹,他小心的打量着別院裡,看到有動靜了,連忙以鳥笛吹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有個老態龍鍾的老漢挑着扁擔緩緩從大路轉進小巷,他來到探子藏身的大樹下,邊抹汗邊坐下,探子悄聲細語幾句,老漢幾不可見的點點頭,悄聲的囑咐了探子幾句,探子聽完之後,有些艱難的點了頭,立時樹葉顫動,似一陣風吹過,探子貼牆潛行,不一會兒功夫就失了蹤跡,老漢這才起身挑起扁擔走了。
不多時,老漢便出現華大奶奶陪房在外賃租的宅院門外,門房見他來,問也不曾的就將人往院裡領,引他進門邊的廂房,老漢抹去臉上的易容物,換下身上的衣物,稍事洗漱一番,才往逆王住的正房去。
明間裡,逆王正在與人說話,老漢待人通報後,才撩簾進屋。
逆王不復英俊的臉上,左頰有被火燎身的痕跡,端着茶盞的左手動作有些僵硬,他看老漢進屋,便問:“如何?可有動靜?”
“王爺果然料事如神,順王看來是坐不住,要往藍府去了。”
“哼!”逆王聽了之後很是得意,揚起眉頭道:“你可讓人跟上去,好好的給他一頓教訓?”
老漢躬身道:“回爺的話,卑職已讓人跟上去,不消多時,就有好消息了。”
“好,好,好!”逆王朗聲大笑,隨即一陣劇咳,站在他身後的一名少女皺着眉頭上前輕拍他的背,脆聲的數落他不好生休養云云,待咳漱稍緩,他才拉着少女的手,深情款款的對她道:“有阿琪在,何愁無人照料我?”
名喚阿琪的少女粉面微暈,嬌羞的嗔了他一句,逆王便將人拉到懷裡,好生的耳鬢廝磨一番後,才親暱的對少女道:“你不是說我飯後還有一帖藥要喝嗎?”
“嗯,我這就去端藥來。”阿琪笑盈盈的輕快旋身出屋,老漢看着少女離去,眼角微微跳動,逆王看得清楚,卻不動聲色的喝着茶,未幾忽不知何處傳尖刻女聲,非常刻薄的怒罵着人,被罵的人似乎就是方纔出去的少女。
只聽低微的女聲柔弱的似在反駁什麼,那高聲罵人的女子火氣可加旺盛,不多時,就聽到雜沓的腳步聲伴隨着咒罵聲漸漸接近明間。
老漢看了眼上首坐着的逆王,見他眉宇不動,嘴角微撇,知他不悅,忙朝在旁侍候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小廝連忙出去,不待他開口。就聽那尖刻女聲張揚的罵道:“狗奴才,給我滾邊去!”
小廝被來人身邊的嬤嬤猛力一掃,腳下一踉蹌,整個人撞到了遊廊的柱子上,被來人扯着走的少女同情的看他一眼,隨即就被人扯進屋去。
屋裡立時傳來女人尖刻爭執的聲音,逆王略顯沙啞的聲音卻不曾傳出來,小廝滑坐在遊廊上,粗喘着氣!孃的,那女人打哪兒弄來的嬤嬤啊!只這麼輕輕一掃。就差點要他小命了!爺實不該讓那女人張狂成這副德性,阿琪那小身板怎麼受得了那陸三娘欺凌啊!
老漢慢慢的踱過來,“下回小心點。那陸三娘身邊的幾個嬤嬤都不好惹。”
“您老不早說!”小廝哭喪着臉,“也不知阿琪姑娘怎麼惹了她?”
“唉!不管她做沒做什麼,陸三娘都會找她茬的。”
說起來,這陸三娘也算明媒正娶的,但爺壓根就沒把她放心上。成親時用的是假名哩!就算爺日後登上九五至尊,她,一個商戶之女,也不知進不進了宮,倒是阿琪姑娘,聽說她是影族天女的女兒。也是富昌侯女婿子青姑爺的師侄女,影族天女是什麼,他不知道。但子青姑爺可是了不得的人啊!巧手動一動,就能變成另一個人,想來他的師侄女也是了不得的!
旁的不說,單看阿琪姑娘之前不過擺弄幾根竹籤,就能算出徵北大軍有問題。讓爺提早離開表舅老爺的住處,就差那麼一天。他們險些就被來清剿的官兵給逮着了!
光瞧在這一點的份上,那陸三娘也該對阿琪姑娘客氣一些不是?
老漢似看出小廝的不滿情緒,伸手將他提起來,走回他的住處後,將他丟在炕上才道:“那些是爺的事,自有爺自己去發落,你切勿多事。”
小廝倔強的抿着嘴,老漢伸手揉亂他頭上的發,“你老孃把你託給我,我總不能看着你自尋死路。”
“阿琪姑娘……”
“你不用擔心她,她是影族天女的後人,自保能力比你強上百倍,更不用說,她如今入了爺的眼,爺要重用她咧!必會護她周全,倒是你,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有一點好,機靈,可是別機靈過頭了,要是惹了事,連我都保不了你。”
老漢和小廝說話間,順王別院外的探子已招來人手,埋伏在順王別院外伺機而動。
就見別院角門開了,出來一輛簡樸的馬車,青帷油布的車身,沒有任何裝飾物,前頭拉車的馬更是垂垂老矣,這是怎麼回事?
衆人紛往探子看去,那探子看了一眼道:“這是藍將軍府僕婦搭的車,下晌王妃曾派人捎信回去。”
靠在探子左側的人看了那車一眼,道,“寧可錯殺,不可……”
“別!”探子伸手攔住他,那人不悅的瞪他,探子被他瞪得背心發毛,哧笑一笑,說:“我們要是現在動手,順王他們得了消息,還敢亂動?”
“那現在怎麼辦?看着那輛車走?”
“走便走唄!你們可別忘了,王妃懷着身子,那車搖晃不穩,順王肯讓她冒險?”探子這麼一說,大家都想到了,順王在婚前就處處討好順王妃,南猛王的曾孫女意圖爭夫,不惜對王妃下毒手,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雖被遮掩下去,但近日南猛傳來消息,南猛王的曾孫女被夫家嫌棄,縱使出身高貴,然小小年紀便行事狠毒,對她很是不喜,格根塔娜自小便如其名一般,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當明珠嬌寵長大的,如何受得了人奚落冷待,一日口角便對公婆口出惡言,揚言欲對二老不利。
其公婆連忙將人送回孃家,並請來大夫爲自家人診治,不料竟被查驗出,全家人都中了毒,雖是輕微,但日久月深,也是會死人的,幸而及早發現延醫救治,當中以其夫中毒最深,公婆大駭,向南猛王哭求離異,事實俱在眼前,南猛王也護不了曾孫女,雖然她頻頻喊冤,但無人相信。
消息傳來當日,爺就笑說,順王好心計!
探子心道,順王這般看重妻子,他們今日若不能得手,事後必遭順王報復!轉頭看向同伴,見衆人皆是一副了悟神態,他深吸口氣,與他們密語數句後,便分散開來,等候順王府的馬車出現。